▲悦读+志愿者服务队招募中，点击报名
1946年起，爸爸姆妈和同事合租了山阴路的一栋石库门房子。那里留存着我儿时最难忘的记忆。
▲过去的山阴路街景
恒丰里隔壁的85弄口是一家理发店，我姆妈老是在大年夜去那里烫发，和山阴路远近所有的女人一起，顶着一头卷发筒，耐心地排队等待，直到深夜。姆妈常常用块红白相间的414毛巾包着头，从后弄回到家里做个年菜，熏鱼、卤鸭、春卷什么的，等轮到她时再回到店里。我们小人（小孩）十分兴奋，不知疲劳地在后弄的理发店和厨房之间奔跑，一是等待不必早睡的年夜来临，二是爸爸老差我去看姆妈好了没有。理发师傅苏北腔调的插科打诨，夹杂着吹风机的轰鸣声，使得姆妈师母们十分开心。
值得一提的还有恒丰里弄口的皮匠摊。小皮匠在弄口扯个布篷，折叠椅打开，就有不少人拿旧皮鞋让他修补。几百家人家住在恒丰里、恒盛里、四达里……天长日久，人们都赞赏他的手艺，摊后各式各样的旧鞋竟然堆了起来！在太阳西晒、炎热难耐的弄口，小皮匠从不歇息，向西扯一块脏脏的白布遮阳而已。
漫长的暑假让我们姐弟二人有时无聊至极，尤其在傍晚，面北的后弄也被太阳笼罩，我们无处可去。爸爸差我去居委买冰水，三分钱两热水瓶冰水，兑上家里自购的浓缩酸梅汁是我们的冷饮，足以对付傍晚到深夜的汗流浃背。五六岁的弟弟无事可干，待在皮匠摊看修鞋。不料这一看还看上了瘾，从此，弟弟从早到晚都要去看修鞋。
85弄的外侧是山阴路唯一的以蔬菜为主的菜场，吉祥路露天菜市场。85弄人家的后门一打开，就可以步入大饼油条、甜浆咸浆、豆腐花、葱油饼、羌饼的摊子。这个露天菜场具有供应早餐和新鲜菜蔬的综合功能。在夏天，师母、姆妈、太太、阿姨、保姆们在合作社抢购完了禽、肉、鱼、蛋类紧俏食品，在吉祥路菜场点心摊上可以缓口气。高师母、施师母、王太太、张太太在菜场里打着招呼，嘘长问短，互问先生小囡可好。夏天早上她们选了各式蔬菜瓜果后，总不会忘记带几朵栀子花、茉莉花、马兰花别在衣襟，或是插在向后梳起的发髻里。
短短的吉祥路从头到尾是弹硌路，纯正的天然石头铺就，如今再也见不到这样的路。菜场沿路两边摆着摊位，有的有篷遮盖，还有些摊位在菜市收摊后才开，像小人书摊，文具摊，卖蚕宝宝和蟋蟀的“宠物”摊。这些商铺迷倒了不少小小少年顾客，菜市下市小人们在这里流连忘返。我总避开潮湿腥气的鱼摊，一气逛到底，然后挑选最好的摊位买菜。卖甜芦粟的乡下老头会挑最熟的给我，杆上的白粉一触就掉，也不顾手被芦粟皮割出了血。远远传来卖猫鱼老太的吆喝声，声音沙哑：“猫鱼要伐，猫——鱼！”晚年时我转悠了世界各地的菜市，总还是记得少年时山阴路的吉祥路菜场。
多年后，小人们离开故乡，去往世界各地，老宅风情、老街的旖旎梧桐、石库门弄堂口的落日、老客堂间的欢声笑语和邻里间世代的默契亲情却始终萦绕心头。
就像他们少年时，在山阴路经历的那样。
文章来源：虹口区档案馆《往事》期刊（2018年贰号），有删减。
作者：刘菲
讲述人：赵之凡
编辑：葛敏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