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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驻国外的外交官应广交朋友，与驻在国官方，特别是驻在国国家领导人搞好关系，这对做好工作极为有利。我在基里巴斯使馆工作期间，该国各部部长都是我的朋友，我同他们常来常往，如同走家串户，关系非常密切。
总统塔巴依更是我的好朋友。他年富力强，远见卓识，对中国非常友好。基里巴斯一独立，他就邀请中国派代表参加他们的独立庆典，第二年就与我国建立外交关系，这在当时的南太平洋诸岛国中是少有的。他还是我们两国建交的签字人。
1972年7月12日，基里巴斯独立节受检阅的童子军。（图源：《南太不了情》）
1979年7月12日，地处碧波浩荡的南太平洋的塔拉瓦岛上，岛民们穿上节日的盛装，倾岛而出，聚集在广场上，欢呼庆祝他们自己的国家———年轻的基里巴斯共和国诞生。庆祝会上宣布年轻共和国诞生的，就是这位共和国的缔造者，其时年仅30岁的总统耶雷米亚·塔巴依。
作者与塔巴依总统夫妇
塔巴依总统在国内上完中学后，便赴新西兰深造。他毕业于新西兰维多利亚大学，获商业学士学位。他大学毕业回国后开始从政，参加和领导争取民族独立的运动，1974年当选为议员，1978年再次当选，并任自治政府首席部长。
尽管他的国家远离中国，但自从政起，他就注意了解中国。基里巴斯一独立，他就邀请中国派代表参加他们的独立庆典。之后不久，他就表示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并建议同中国谈判建立外交关系。对此，中国政府立即作出反应，派代表与其谈判建交。由于塔巴依总统的重视和亲自过问，真正谈判只进行了两轮，两国就签署了建交公报。
从建交之日起，他先后三次访问中国。塔巴依总统充分理解和尊重中国政府对台湾问题的基本立场，尽管“台湾当局”在南太平洋地区施展种种“金钱外交”，南太平洋经历过数次风云变幻，塔巴依总统对中国政府的承诺始终未变。他还经常告诫他的部下，不要与台湾政府发生任何关系，不要进行官方往来。
一次，我们的大使出差基里巴斯时，发现台湾钻了基里巴斯一商人的空子，在街上树起一个过街牌楼，上面涂有台湾伪旗。此事告知塔巴依总统后，他立即指示外交部除掉伪旗。
1989年11月，台湾蓄意攻下基里巴斯，派出“李登辉总统特使”，全力说服基与其建交。他们唯恐我们掌握他们的行踪，及时与基方交涉，使其阴谋破产，因此绕道北美洲来到基里巴斯，带去打印好的“建交公报”，以赠送两架波音737飞机为诱饵，限基里巴斯于11月30日签署。
我发现后，立即对基里巴斯政府有关部门做工作。后来塔巴依总统对我说，他断然拒绝了台湾的要求，他说：“我们已经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了外交关系，台湾人想做生意可以，但不能有政治条件。”那位“特使”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作者与平民总统塔巴依。（图源：《南太不了情》）
塔巴依总统是位很有头脑、民族自尊心很强的国家领导人。一个刚刚独立的小国，多么需要别国援助，但他访问中国时对我们国家领导人说，他们接受友好国家援助的原则是有利于增强他们经济独立的能力，而不是增加对援助国的依赖。他说这并不意味着基里巴斯不尊重友好国家，因为增强自立的能力才是生存的根本需要。
他们国家重视发展经济，认为没有经济独立，政治独立就不太可靠。基里巴斯是个小国，作为总统的他没有什么奢望，只是希望在和平的环境下发展经济，造福自己的岛民。
我想，正是塔巴依总统这一思想，把世界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和世界上一个小岛国——基里巴斯的关系拉近了，成为亲密友好的朋友。
塔巴依总统来华访问时，两国领导会谈，中国真诚地希望向基里巴斯提供一些援助，请塔巴依总统根据他们的国情提出切合实际的需要。可总统总觉得很难开口说具体要什么，以致我们的领导人不得不说：“这样吧，中国决定向基里巴斯提供100万元人民币的无偿援助，请总统阁下考虑如何使用这笔款项，与我们再商量。”
后来，这笔款项用于向基里巴斯提供他们需要的自行车，每年提供一批。累计至1991年，我们向基里巴斯提供了3000辆五羊牌加重自行车。自行车被分配给全国各岛，岛民既把它用作交通工具，又把它当作运载工具。中国自行车给岛民生活带来了极大方便，成为他们生活的必需品，自行车在基里巴斯也成了中国的代名词。
我同塔巴依总统到外岛去，他每见到骑自行车的岛民，都要向他们说：“这位吴先生是中国大使馆的临时代办，咱们的自行车就是中国提供的。”岛民高兴地用土话喊：“中国，自行车！”
1990年，中国向基里巴斯政府提供一笔无息贷款。后经两国协商，这笔贷款用于扩建基里巴斯首都机场跑道。图为作者与基里巴斯外交部常务秘书彼得·西蒙代表各自政府在协议上签字。（图源：《南太不了情》）
为了帮助基里巴斯政府扩大和加固年久失修的机场跑道，我们主动提出向他们提供1500万人民币无息贷款。这对一般落后的发展中国家是求之不得的事，可塔巴依总统竟然觉得难以接受这笔贷款，他担心将来还不起中国。当时，我们一再表示我们真诚的愿望，他才接受了。
这笔贷款很快投入使用。由于中基两国政府的共同努力、塔巴依总统的关心、中国专家组的精心设计和岛民的辛勤劳动，这条机场跑道于1995年1月胜利完工，能起降波音737飞机。
我们与基里巴斯建立外交关系后，我国并没有在基里巴斯建使馆，两国之间事务由我国驻斐济使馆兼管。1989年，我在驻斐济使馆工作期间，10个月内就4次出差基里巴斯，每次都受到塔巴依总统的亲切接见。
我国在基里巴斯建立使馆，是我跟外交部常秘和总统商谈的。总统当即表示欢迎，并开玩笑地对我说希望我来，后来国内真的决定派我去建馆。
在我建馆及我常驻三年期间，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我都得到他直接关心和帮助。我有事要找他，只需打个电话就可以去见他。
图为基里巴斯总统府客厅。墙上挂的装饰席子是用露兜果树树叶编的，既精美又有特色。（图源：《南太不了情》）
作为一国之元首，他需要经常到首都以外的外岛去。去时，他也常邀我同去，希望我多了解外岛情况。每次去外岛，他都借机向外岛的人宣传中国，让更多的国民了解中国。
我记得每到一地，他总会向岛民说：“这位是中国人，中国使馆的吴先生。你们看他像有人说的那样是吃人的人吗？”他指的是有些人对中国的诬陷。这时，岛民们都笑着看我。他还说：“就是经吴先生的手，中国赠送给咱们几千辆自行车。”
这时，岛民就会高兴地用基里巴斯语说：“奇那，拜塞克勒（中国，自行车）！”
每当此时，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对塔巴依总统微笑，感谢他对中国的有效宣传。
基里巴斯塔巴依总统全家在中国使馆做客。（图源：《南太不了情》）
有时，我请总统一家来使馆吃饭，我并不因为他是总统而格外小心、紧张，他也不因为自己是总统而摆架子，我们就是朋友相聚。他总是身着便装，带着夫人和孩子过来。
有一次，请他吃饭，我专门做了一道红烧海参。他们全家都异口同声地说“吭吭”（基里巴斯语，好吃）。总统惊讶地问我：“这是什么？哪儿来的？怎么这么‘吭吭’？”
我告诉他：“这是海参，是最高品位的琥珀参，就是你们海里的。”
一听说是他们海里的，他愣了。我连忙说：“是，就是你们海里的，而且多得很，千百年来还没人动过，这是你们国家的宝贵财富。”
他“噢”了一声，说道：“那以后我们每家都吃这个吧。”
我忙说：“海参是不能生吃的，就是从海里捞上来也不能直接烧菜吃。”
他摇摇头，不明白。接着，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次退潮时，我从海里捡回一只活海参。我想，这么好的东西可以改善我的伙食，因为当时天天吃鱼，我已得了“恐鱼”症，闻见鱼味就胃疼。我把它开膛，去掉肚子里的沙子，切片，红烧。想不到的是怎么烧也烧不烂，烧了一天还是硬邦邦的，不能吃，没办法，只好全倒掉。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把海参做熟。
后来，我出差到斐济，遇到一个做海产品生意的华人，我讲给他听。他笑我，说那样烧永远也烧不成菜。他说：“海参必须先熏干后再发，才能做菜吃。”我向他请教如何熏、如何发。
原来，捞到活海参后，应先煮，开膛，去掉里边的沙子，之后用烟火熏干，这样放多久也不会坏。吃时放在火上烤，去掉石灰质，放在开水里泡，经常换水，它就一天一天地发起来了。发到它原来那么大时，再切片、红烧，这样才能做成最上等、最受人青睐的美味佳肴。
总统听我讲完故事后，说：“海参好是好，可做起来太复杂。”
我对他说：“说起来复杂，做起来并不难。我原来也不会，现在不是做成你很喜欢吃的菜了吗？”
我说：“你们海里的珠珀参加工后出口，每公斤几十美元。”
他一听这么贵，说要是他们能加工出口，既可以增加就业人数，又能挣大钱，真是大好事。可是他们的人不会，怎么办呢？
我说：“我想想办法。”
后来，我与斐济那位华人联系，请他来基里巴斯考察。他是行家，说基里巴斯海参很丰富，品位又高，而且都在近海。他先教了几个岛民捕捞海参的方法，先怎么看水位、怎么看海草、怎么捞出海参，其后又该如何制作加工。
基里巴斯岛民捕捞的海参（图源：《南太不了情》）
当地岛民学会后，我又与政府官员商量，干脆成立一个公司，他们负责捕捞加工，积累到一定数量时，我请那位华人帮他们空运，贩卖到美国和澳大利亚去。由此，岛民们便可以用海参直接挣到现金了。在这个小岛上，这可是非常难得的。
基里巴斯自然条件很差，普通岛民以鱼和椰子干为生，过着自然经济的生活。人们下身围一块土花布，只有妇女和有身份的官员上身才着衣。布都是中国产的大花棉布，这种布在我们中国早已很少见了。后来经了解才知道，这布是通过香港从内地进口的。岛民们不管男女老少，常年都赤脚走路，脚上要是穿鞋的话也只是穿拖鞋。
塔巴依总统（左一）与岛民在一起。（图源：《南太不了情》）
身为一国总统的塔巴依，与自己的岛民一样，过着朴素的生活，平常总是穿短衣短裤、拖鞋一双。我去他办公室，见他是如此，有时参加活动，见他也是如此穿着。他思想朴实，毫无官架子，赤脚走在街上，与岛民一样。小孩见到他，也都直称他的名字耶雷米亚。
他每天下班后和岛民一样，赤膊下海，为生活而捕鱼。他也是捕鱼能手，每天捕的鱼，除留下一些自家吃外，多余的会尽量卖掉，多挣几个钱供子女上学用。他经常对我说：“吴先生要吃鱼，尽管对我说。”
基里巴斯总统塔巴依和夫人在Niko-unau岛上。（图源：《南太不了情》）
在基里巴斯，塔巴依总统深受自己岛民的喜爱和尊敬。他经常走访各岛，和岛民同吃鱼虾、同住草房、同跳他们民族自己的舞蹈。他尊重长辈，又受到长辈的爱护。他爱护晚辈，又受到晚辈的尊重。没人因为他是总统而对他生畏，他们之间的关系如鱼似水。
1991年，当他连任三届总统期满时，尽管年仅42岁，基里巴斯人民举国上下都希望他再次连任，但他坚决遵守他参与制定的基里巴斯宪法，总统任期不得超过三届，毅然决定不参加第四届总统选举并搬出了总统府，回到自己的平民百姓住宅。
此后我去看过他，这位基里巴斯共和国的缔造者身围中国土花布一块，赤膊赤脚，如同我的其他岛民朋友一样。他卸任后，仍受到岛民的尊敬和爱戴。
塔巴依总统有丰富的国际交往经验，在整个南太平洋地区有很高声望。因此，当1991年“南太平洋论坛”前任秘书长任期届满时，“论坛”成员国一致选举塔巴依为新任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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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 | 《南太不了情》（2012年7月出版）
作者 | 吴钟华
图片 | 本书及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凤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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