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0年,宋仁宗嘉祐五年。
仁宗求才若渴,“制策”考试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某一天,宋仁宗兴奋地走进后宫,对曹皇后说:“我发现了两个宰相之才,可以留给子孙们用!”
仁宗说的两位未来的宰相,就是苏轼、苏辙兄弟。
青年才子,名动京师,前途不可限量。
可历史上,苏轼从未担任过宰相,那么,是什么让他错失了在政坛上大展拳脚的机会呢?
这一切,都要从“乌台诗案”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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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就出在了1079年的调职去湖州。到任后需要给皇帝写个《湖州谢上表》在邸报之上,可他突然犯轴,在谢表里酸酸地写自己老了蠢笨了,跟不上改革变化和发展,也不配伺候在身边,只能去地方和平民百姓交朋友啦。本来这种撒娇皇上肉麻一下也就过去了,也没有人会认真。
但其中一句话,却仿佛让新党的猫儿们,闻到了腥味:
这不就是罪证吗?
新进,指的就是宋神宗任用的变法人物。
“新进”让变法人物不大舒服。
在很长一段时间,新进认为是突然升迁的无能后辈。
可变法是宋神宗钦定的,指责新进,就是蔑视皇帝。
被改革派看到了-- 是时候抓典型了。
在御史台,一个叫舒亶的人,又在苏轼的诗中,找到了“罪证”。
苏轼有一首诗:杖藜裹饭去匆匆,过眼青钱转手空。
诗中关于青苗贷款,还有燕子与蝙蝠的争论,都是藐视新法,是不忠于君。
舒亶也写了一份弹劾表章,附上苏轼的诗集,一起呈了上去。
与此同时,御史中丞李定也没闲着。
他也上了一道表章,陈述了四个理由,得出结论,苏轼无礼于朝廷,理应处死。
几份弹劾苏轼的奏表摆在了宋神宗的面前。
哪怕宋神宗也算是苏轼的天字第一号粉丝,这时也忍不住产生了怀疑,面对一堆上书的奏折和大量"证据",件件都指向自己的权威和地位受到蔑视,也会丧失冷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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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要被免职了?消息传开了。
第一个行动起来的人,叫王诜。王诜是苏轼的好友,喜爱书画,还帮忙出过苏轼诗集。
得到消息后,王诜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派人去通知苏辙。
得知消息的苏轼,愣在当地。
为什么要免职?什么罪名?
很快,皇帝的使者也到了,他们要将苏轼逮捕到京城。
此时,距离苏轼到湖州任职,只有三个月。
湖州知州,相当于湖州市长。
衙门里的人很紧张,都不敢出来相送,生怕沾惹上。曾经交好的朋友,也不敢沾边。
世间也不全是薄情之人。湖州掌书记跑来设宴饯别,一路送出。王适、王遹兄弟,也一直送到郊外。
湖州百姓,却都围在一旁,看苏轼起行。百姓们认得苏轼,纷纷可惜,有的甚至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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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走了20天,八月十八日,苏轼到了京城,被送进了御史台监狱。
御史台中有柏树,野乌鸦数千栖居其上,故称御史台为“乌台”。
苏轼因诗文论罪,“乌台诗案”由此得名。
此时的御史台,已然是新党的地盘,自然早在心里为苏轼定下了死刑。
他们所缺的,只不过是“证据”。
对苏轼本人,虽尚未动刑,但从八月到十月,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新党的御史们夜以继日地对苏轼辱骂、审讯。
苏轼受尽了一生中从未受过的苦。
连旁边大牢的罪臣也看不过眼,用诗记下了这一幕:
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
这还不够。
御史台搜集了市面上苏轼公开出版的诗集、与朋友相交的书信,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果然”找到了很多证据。
前述那些对于青苗法、免役法、食盐专卖政策下,百姓惨状的记录,通通被视为对朝堂的攻击,对皇帝的不敬。
苏轼写了一首夸前宰相司马光的诗,竟然也被认为是在讥讽朝政——理由是,这就是在说现在的宰相不行。
他们甚至找到了一句诗,被视为对皇帝最直接的攻击: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
新党的御史们难道是文盲吗?
他们当然不是,只是为了党同伐异,一切文字可以成为苏轼头上的“帽子”。
这就叫“诛心之论”。
按照御史台的最终意见,苏轼哪怕不一死以谢天下,估计也得被打下神坛。
苏轼自己,也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心理准备。
他和大儿子苏迈约定,如果有坏消息传来,便在饭菜里送来一条鱼。
巧的是,这一天,手头紧张,苏迈去外地借钱。
嘱咐一个朋友给父亲送饭,却忘了告诉朋友内情。
朋友送了熏鱼,苏轼一看,饭也吃不下。
他觉得自己的死期来了。
人在将死之时,想的总是很多,他首先想到家人。
妻子、儿子怎么办呢?
还好,还有弟弟苏辙,可堪托付。
他写下两首诗——《狱中寄子由二首》。
其一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其二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
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
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
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
不敢抱怨,他依然称皇帝为圣主,毕竟,生杀大权,都在帝王手中。
家中十几口人,以后,都要麻烦弟弟帮忙照顾了。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感人至深,来世,依然想和你做兄弟,继续今生未了的缘份。
眼前又浮现了孩子们的样子。
他默默地说:对不起了,老妻,跟我多年受苦了。以后,孩子们还劳你照顾。
后事,苏轼也安排好了:把我葬在浙江西边的桐乡吧!
写完了诗,苏轼将诗交给狱卒,请他帮忙送给弟弟子由。
按照惯例,犯人在牢中的只言片语,都要呈上去。
后来,皇帝读到,也十分感动。
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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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是大宋的制度,救了苏轼。
正如今天的检察院与法院,当时负责审问苏轼的御史台,实际上并没有定罪判刑的权力。
真正负责的,是大理寺。
按理来说,它是有独立司法权的。
但众所周知,古代当官嘛,最重要左右逢源。
朝堂上新党当道,谁敢逆新党的耳?
答案是,所有人。
作为大宋顶流的苏轼出事之后,舆论沸腾了。
首先是杭州、湖州等地的百姓,听闻昔日的父母官如今身陷囹圄,他们不乐意。
人微言轻,难达天听,他们选择了最朴素的方式——解厄道场。
一个个普通市民,自发捐起了钱,请道士过来做了近一个月的道场,不为求雨不为发达,只愿苏大人可以平安出狱。
接下来,苏轼的朋友圈也开始发威了。
当初提携过苏轼两兄弟的张方平、旧党大佬司马光等等,三十多名旧党大臣纷纷上书,为苏轼求情。
甚至连卧病在床的太皇太后,也向神宗打起了亲情牌:
当初仁宗皇帝在朝的时候,可是说过这两兄弟可以当宰相的,要是苏轼过不了这关,岂不是打了仁宗皇帝的脸?
太皇太后亲自求情,神宗很受震动。
最后,连苏轼的老对头王安石也看不过眼,在江宁发来求情信:
陛下,您就饶了这个出了名的憨憨吧!
作为天字第一号粉丝,神宗自己也不禁想起了,昔日在宫中捧着苏轼的诗文,连呼“奇才”的时刻。
不久,曹太后去世了,天下大赦。
他决定放过苏轼,于是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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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9日,苏轼被释放出狱,自由的风再次轻拂他的脸。
这一天,是除夕,是旧年的最后一天。
当他走出监狱,家家户户正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地过年。
从8月18日在湖州被捕,到12月29日被释放,一共经历了133天。
足足一百三十三天暗无天日的生活终于成为过去,从乌台走出来的苏轼,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恍如隔世啊。
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
老子这辈子,以后就游山玩水,低调做人了!
苏轼来到黄州!
在黄州,有了《赤壁赋》,有了《念奴娇·赤壁怀古》,有了《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有了寂寞沙洲冷。
有了“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有了“大江东去浪淘尽”,有了“一蓑烟雨任平生”。
从此,他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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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苏东坡传》
李一冰《苏东坡新传》
王水照、崔铭《苏轼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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