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章怀太子墓马球图壁画(局部)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说到马球,人们往往认定是舶来品。这一说法显然因时空阻隔且受近代马球运动影响,虽不算错,但并不准确。马球,中国古称击鞠、打球或击球,汉末文献即出现。马球的起源,有波斯说、吐蕃说和中原说三种。国内外学者多倾向波斯说,系经丝绸之路而传入华夏大地,是中国古已有之运动。
隋唐尤其唐代是马球运动高光时刻。李唐王朝21位皇帝,宪宗李纯、穆宗李恒、武宗李炎等至少11位皇帝是重度马球痴迷者。太宗李世民“闻西蕃人好为打毬,比亦令习”,即听说西蕃人好打球,近来下令习之,是马球的倡导和推广者;中宗李显“好击球”;宣宗李忱“每持鞠杖乘势奔跃,运鞠于空中,连击至数百而马驰不止,迅若流电。”天宝六年(747)十月,62岁的玄宗李隆基驰骋球场“志气超神,眉目胜画,地祇卫跸,山灵捧靶。众沸渭以纷纭,独雍容而闲暇。”并下诏:“伊击鞠之戏者,盖用兵之技也。武由是存,义不可舍,顷徒习于禁中,今将示于天下。”“尤善击球”的僖宗李儇更有“击球赌三川”的荒唐:“(田)令孜见关东群盗日炽,阴为幸蜀大计,奏以(陈)敬瑄及其腹心左神策大将军杨师立、牛勖、罗元杲镇三川,上令四人击赌三川,敬瑄得第一筹,即以为西川节度使。”沉迷打球的敬宗李湛为宦官刘克明等所趁。
“上有所好,下必甚下焉”。在皇室影响下,达官显贵、军卒、文人竞相参与。军兵“闲就平场学使马”,而“俯身仰击复傍击,难于古人左右射”“侧身转臂著马腹,霹雳应手神珠驰”是日常马球训练。文人技艺不逊军兵。每岁清明,“新进士则于(长安)月灯阁置打毬之宴”。僖宗乾符四年(877)进士们来到毬场,却见皇帝护卫部队神策军军卒们在打毬,军士挑战进士,场面尴尬。新科进士刘覃“跨马执杖,跃而揖之,曰:新进士刘覃拟陪奉,可乎?’诸辈皆喜。覃骤驰击,拂风驱雷逝,彼皆视。俄策得毬子,向空磔之,莫知所在。数辈惭沮,僶俛而去。时阁下数千人,因之大呼,笑久而方止。”
球场是宫内重要设施。大明宫内十处球场:宫内麟德殿、中和殿、清思殿、飞龙院四处,东内苑的左神策军、右龙武军与龙首池南三处,西内苑的梨园、右神策军和含光殿三处。1956年,西安市大明宫含光殿遗址出土方形石志,刻“含光殿及毬场等大唐大和辛亥岁乙未月建”字样,即唐文宗太和五年(831)年十一月大明宫含光殿前建马球场。离宫别苑也不例外,华清宫逍遥殿旁有大小毬场各一。
唐 大明宫含光殿及毬场石志拓片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球场大小不等,分泥地、草地和山地三种。唐代马球场要比现代马球场地略大,20人20马比赛。逢皇帝观战,场内可达百余人马。球场多长方形,球场设球门,门柱彩绘,亦称“画门”,有“衔得流星入画门”诗句。球场旁通常建观球亭,重大赛事搭建临时棚子。宫城凌云阁北有观球亭子,大明宫东苑有毬场和观球的亭子殿。敦煌写本《张淮深变文》曰:“罗列球场,万人称贺”,即乾符二年(875)归义军首领张淮深在马球场举行迎接唐廷使者的盛大仪式。更有灯光球场,五代杨吴景帝杨渥“燃十围之烛以击毬,一烛费钱数万”。
马球对马的要求高,产马地常进贡宝马良驹,玄宗开元十五年(727),于阗国贡“玉花骢”和“照夜白”两匹打马球用马,运输时间达半年之久。
“长陇出猎马,数换打球衣”,一场马球赛下来,球手大汗淋漓。在马球活动中,球手喜戴幞头,一般用帛、锦、布制作,内衬桐木或纱、麻。幞头后部的拴带自然下垂,称为垂脚,可盘卷折叠成各种样式。球靴多丝鞋与乌皮靴(青膝长筒皮靴),丝鞋多用于娱乐,乌皮靴多用于弋猎、征战。比赛中,球手多穿六块皮缝制而成的乌皮靴,又称“乌皮六缝靴”,靴尖微微上翘,靴底有软底与硬底两种,唐宋多为软底,元明以后硬底渐流行。元陈及之《便桥会盟图》所绘人物穿软底靴,而明代《明宣宗行乐图》中人物穿硬底靴。
马球的“球”“毬”两字混用,亦称“鞠”,大小如成年男子的拳头。
唐初,“鞠”用皮革裹动物毛发做成,柔软轻巧且有弹性,外面涂以七彩,称作彩球、画球、七宝球,盛唐诗人蔡孚有“宝杖雕文七宝球”句。唐中后期,马球以轻而结实的木头制成,外裹薄薄的皮革并涂成朱红色。1959年,新疆巴楚县托库孜萨来遗址出土唐代棉线球,外部原应有包裹物,通常是熟好的皮子。黑龙江宁安市渤海上京龙泉府遗址宫城出土一枚象牙球,颇似中原地区的木制马球,浅黄色,质地坚硬,球体表面不规则分布磕碰痕迹,较大处长3.5、宽2厘米,可能击打形成了平行材质纹理的残缺。
唐代女性也参与马球——至今,马球运动依然是为数不多的、男女球手同场竞技的运动项目。除骑马,还有骑驴击球。驴体形较马小,性格温顺,适宜女子乘骑。剑南节度使郭英乂“颇恣狂荡,聚女人骑驴击毬。制钿驴鞍及诸服用,皆侈靡装饰,日费数万,以为笑乐。”少年即位的敬宗李湛酷爱驴鞠。
如今,曾经激烈的比赛场景、热闹的观众画面、愉快的赛场逸闻都浓缩、凝固在出土壁画、陶俑、铜镜中,无声地叙述着唐代马球的辉煌往事。
引人注目的是马球壁画,包括节愍太子墓马球图壁画、章怀太子墓马球图壁画、李邕墓胡人打马球图壁画、唐安公主墓执马球杆男侍图壁画、渤海国贞孝公主墓侍从持杆壁画以及莫高窟第61窟主室东壁维摩诘经变全图壁画等。章怀太子李贤墓位于陕西乾县,墓道入口西壁的马球图绘于睿宗景云二年(711),画面20余匹骏马,马尾用细绳紧扎。骑士头戴幞头,身穿白色或褐色窄袖袍,脚蹬黑靴,左手执缰,右手执偃月形球杖。前面一球手回头看球,其后球手回身反手作击球状,另有三名球手驱马向前,还有一骑白马者手中没有球杖,应是裁判。远处青山和古树。画面布局紧张有序,真正达到“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艺术效果,具有一种和谐的韵律美。
唐 彩绘打马球女俑 韦泂墓出土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1958年,陕西西安市长安区南里王村唐韦泂墓出土19件三彩打马球女俑。2012年,河南洛阳华山北路唐王雄诞夫人魏氏墓出土4件三彩打马球女俑,马体型较高,马首偏向左侧,从头顶起沿颈背至肩胛处鬃毛浓厚,臀部浑圆,螺旋状翘尾,立于长方形底板上。马身施黄釉,马面、马鬃、马尾及马蹄呈乳白色,马鞍酱釉、绿釉交错,五彩斑斓,马腿流釉。骑手外穿翻领窄袖长襦,脚蹬平底高筒靴,发色乌黑,面部圆润,躬身向左,右臂涂朱并平抬胸前,左手屈肘后拉作奋力挽缰状。骑俑颈部以上无釉,胸部及长襦施黄釉和绿釉,高筒靴施绿釉。已知中国国家博物馆、陕西体育博物馆、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大英博物馆、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波士顿美术馆、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台北故宫博物院等都藏有打马球俑。从馆藏及西安临潼关山唐墓、洛阳邙山出土马球俑可以看出,唐人的马球服讲究,帛或锦制作,窄袖、圆领,长度过膝。腰束丝带,或镶珠嵌玉,又称宝带或玉带。
本文原标题《赓续两千年的中国古代马球》,刊载于《文物天地》2024年第7期,参考文献从略,
作者及其单位:王婧婵,中国科学院大学
来源:文物天地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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