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春分麦入土”

史建春/文

“春分麦入土”是一句农谚，意思是到春分时节，春小麦就要播种进地。今天是春分时节，由此使我想起了种小麦的经历。

那是在实行家庭联产责任制以前，农村集体生产时期，因为商品不流通，自给自足，种啥吃啥，大部分农村都曾种植过小麦。当时，本人正是上学阶段，每当礼拜天和假期，都上工参加集体劳动，所以，也曾参与过小麦种、收等农活。

小麦分冬小麦和春小麦两种。顾名思义，主要是因为播种的季节不同而区分的。冬小麦是在上年的秋分至寒露时节播种，因为要越冬故叫冬小麦。春小麦就是在春分节前播种，故称之为春小麦。收割都在夏季的五月末至六月初，所以，又统称为夏粮。

老家是典型的山庄窝铺，所种小麦自然全是山地小麦。种小麦的地块，要选择离村子较近的、地势为座北朝南向阳的、相对土厚肥沃的上等好地。地块选定后接着就是要备耕，即必须秋耕深翻，备足农家肥，包括牛羊粪和茅粪，要提前送粪到地块。在老家对土地面积称之为矩、垧，两矩为一垧，一矩相当于一亩，一垧等于两亩。一般是一亩一个粪堆，畜肥约三十担以上，配备三至五担茅粪。把提前送到的农家肥堆成堆，拍打结实，用土覆盖了。茅粪要放在粪堆旁，先挖好茅窖，把茅粪担到地头，倒入茅窖，用土和成泥状，同样用土覆盖，以保肥效。

耕种小麦，要算一个精细活。到地头，先要搅拌粪堆，就是把畜肥和茅粪的覆土剥除了，把两种粪掏虚、捣碎、拌起，再倒入小麦种子，反复倒堆拌匀。拌粪堆的关键是两点，一是把粪捣碎类好，一定要成面状。二是把粪和种子拌匀，这关系到小麦的出苗情况。先拌一个粪堆，待耕种完一亩地后，让耕牛休息，人再搅拌另一个粪堆。耕种时，一头耕牛配备三人，一人执梨耕地，一人挎筐抓粪，一人打土坷垃。最主要的是抓粪的，既要控制好步子，碎步快走，保证小麦的株行距，又要把掌握好把的大小，种子的多少，确保小麦的出苗率和均匀度。所以，必须由村里的行家里手才能担此重任。因为小麦是夏收作物，所以，可寄种和回茬谷子、黄豆等大秋作业。冬小麦是收割后回茬复播谷子，春小麦是耕种时寄种谷子或黄豆。因为是山地，又有寄种作物，所以管理比较简单，既没条件浇封冻水和返青水，也不用化肥追肥，只锄一下杂草即可。越冬、返青、出苗、生长全凭冬雪、春雨和底肥，这是决定小麦丰欠的“三要素”。所以，如遇冬季降雪及时，春季雨 水适时，加上底肥充足，耕种精细，小麦喜获丰收。如果遇上冬无雪，春无雨，冬旱加春旱，小麦就刨不开粪堆，无法下种。即使勉强下种，也是颗粒无收，籽种无回，是典型的靠天吃麦。

夏季之初，烈日炎炎，正是小麦收割季节。收割小麦也算是一个苦差事，老家收小麦不用镰割，只用手挽，即用手连根拔起。头顶烈日，面朝黄土，手挽小麦，麦秸干硬光滑，抓不紧就会勒破手掌。麦穗满身带刺，锋芒毕露，扫在身上，酸痛难忍。麦根所带尘土，一旦侵入人体，满身奇痒无比。捆扎背运小麦也有技术含量。麦秸光滑难捆，加之为减少麦粒脱落损失，要求麦根朝外，麦穗向内捆扎背运。技术不行者，经常会有背乱背散的问题出现，形成麦受损、人受罪的结果。

打麦子（脱粒）要瞅晴朗的天气，先用切草刀把麦根切掉，麦穗对麦穗铺在场上，铺的不能过薄，更不能太厚，一定要均匀。待太阳晒一会开打，捋纲打加碌碡磙，到一定程度后，用木杈搂过麦秸，用扫帚扫过麦壳，用簸箕传起麦堆，再用木钎扬掉黄土和麦糠，就是纯小麦了。一般要打两至三遍，二三遍叫做腾场。最后就可以按人口、工分分配小麦到户了。

收打小麦的时间之所以要在农历5月底6月初，其主要原因是小麦已经成熟，又是夏天暴雨季节，必须抓紧抢收，农民称之为“龙口夺食”。还因为赶6月初6要让村民吃上“尝新”白面。小麦播种、出苗、生长，尤其是抽穗、灌浆时期喜雨、盼雨，而在收割、脱粒时怕雨、避雨，因为一旦雨淋，小麦就要发芽，加工出来的面也就成了“然牙”白面了，其品质和味道自然就会黯然失色。

各个村的小麦长势、产量和分配到人到户的数量因其种植面积多少、耕种管理粗细不同而多少不一，多的每人口几十斤、上百斤，少的则几斤、十几斤。就是多的地方，自产小麦加工成的白面自家只能在大年初一、六月六、中秋节吃三两顿，其余只要应付待客。少的连待客也不够应对。所以，当时小麦、白面就成为人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稀缺饭。

由于自种小麦施的是农家肥，用的是传统耕作法，小麦加工是纯石磨分遍数、折白黑加工，尽管产量小、分得少，吃得更少，但其品质是原生态的，味道是纯真香溢的。记得，当时家里吃一顿白面，不仅做着、吃着香味扑鼻，而且过后好长时间家里仍然香味不散。现在白面已成为家常便饭，吃的多了，可原汁原味少了。

小麦不仅面好吃，而且全身都有用。麦秸可编草囤子，存放粮食防潮防虫，还能编草墩子，坐人既柔软又保温；麦壳可作为麦苒用于修建和泥，筑砖垒墙，泥窰抹墙；麦麸、麦糠还可以踩曲，用于做醋蒸酒等……。

小麦从种到不种、白面从奢侈品到家常饭，不光是一个种植布局、食物结构的变化，而是反应中国生产、流通体制变迁，时代、社会进步的一个缩影。

 （本文2021年3月；作者兴县人大常委会原主任；兴县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