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关于理解II安安

文化   2024-11-19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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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理解

安安



人类孤独的心,像岛。那么,人类为何孤独呢?

费孝通先生有过这样两个表述:理解,而不是情感,维系社会。中国文化最讲“感同身受”。

理解很重要。

我今天在桑干河畔看到一只乖巧的小羊,第一个想起了小王子想要的那只绵羊。可怜的飞行员凭着六岁孩子的画术,画了一遍又一遍。那只羊吃不吃灌木呢?吃不吃花儿呢?干着“正经事”的飞行员终于恼怒了。小王子这个神秘的小人说出了动人的一段话:

“要是有人爱上了一朵花儿,这朵花是在好几百万又好几百万颗星星上面独一无二的一朵,这个人只要望着这些星星就会感到很快乐。他对自己说:我的花儿就在那儿,在某个地方……万一绵羊把花儿给吃了,对他来说,就好像所有的星星一下子都熄灭了!这难道不重要吗?!”

一朵花,对飞行员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小王子来说,就是“初恋”,就是“唯一”。可是,小王子没有被理解,他气得脸发红,泣不成声,直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说,我们比小王子更需要理解。我们多需要理解呀,我们这些孤独的灵魂。

在生活中,我们常有这样的体会:得到在乎的人的理解,我们万分安心,乃至幸福;得不到理解,我们就会难过,痛苦,而且,我们对不理解的人的在乎程度越深,我们就会越痛苦、难受,题外话是,你也可以以此来判断你对一个人的在乎程度。


现代人为什么那么孤独呢?因为大家都在忙着做正经事,工作,应酬,奉承,升官发财,自我满足。很少人愿意慢慢地去听人述说,去尝试理解。

理解是需要付出时间的。可是,时间太宝贵了,时间要干正经事。我要在这里大声喊了:人类呀,你们最大的正经事就是去“理解他人”!
你们有多久没有理解了?

给父母打个电话,不待电话那头说完,就匆匆挂断,“爸,妈,我忙!”怎么越来越唠叨了,其实通话时长只是一分半钟,九十秒。
昔日的哥们姐妹找上门来,“这个事,你去找xx吧,我这几天忙。”谁有功夫管你这闲事呀!

“枫,中秋回来吗?”电话那头是很期待的语气。“芸,我要努力工作,等攒够钱就回去娶你。”心里想:芸,你要理解呀。

我承认,理解很难做到。因为除了时间,还有更为重要的基础。理解是一个“求同”的过程。理解要求我们代入他(她)人的处境和所思所想,我们需要以共同的东西做基础,才能达到理解,甚至产生共鸣。

我在初中高中放假回家的时候,要帮着家里做农活。我至今以为,农活是我干过最苦的活,比读书苦了许多倍。国庆节放假七天也罢,三天也罢,回家后要帮着收谷子(水稻),稻叶割破皮肤,条条痕痕,虫叮起的疙瘩一行行排列,汗水咬着伤口,割稻,在一只大竹海簸边掼稻,烈日炎炎。在回校的前天夜里挤着手脚上作脓或没有作脓的泡和包。正是有这样的经历,我对农民充满了理解,进而上升为敬意和尊重,从不敢浪费一粒粮食。

我们会想到经历这个词,譬如我们经历了高考,理解高考承载的痛苦和梦想,我们才会自觉停住考场外要摁喇叭的手,才会忍住自己的烦心事,出示一个祝福的微笑。


共同的经历越广泛,得到的理解越广泛。

可是,并不是什么都能有共同的经历的。生活很复杂,单个人无论怎样努力地去“经历”,也不可能历经所有的事情。

我要讲“经验”。人类是有抽象能力的伟大物种。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们也许没有离乡前母亲缝衣的经历,但都能从这首小诗里感受到母爱的温暖,因为这首诗凝聚了人类永恒的经验之一,对母爱的深深动容。尽管你的经历我没有,但我可以从你的经历中提炼出经验,进而引动该经验照耀下我个人的经历,从而达到理解。飞行员没有到过B612,没有爱过一朵玫瑰,但他也有过初恋,他能懂得小王子对待玫瑰的深情,因为他也对他的“她”全力以赴,无微不至——是永恒的爱的经验使他们达到理解。所以,为了理解,我们不仅要拓宽自己的经历,也要追求更深层次的经验。

可是,我还是要宣布一个悲惨的事实:即使有了经历和经验,我们还是可能达不到理解,因为有些东西是不可能有共同的经历和经验的。

譬如,费孝通先生指出的,最大的不能共同——男女的性别之差。我这些年,听了许多女生宿舍的趣事,可是大概没有走进过,谈何理解呢?另一个,当女性朋友读了我的文字,我总在心里起一点小小的担心:她真正看懂我这个“他”写的东西了吗?当然,大多数时候是没有问题的,因为我们有一个高于男女之别的共同:我们都是人。但这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像我还是会在路过女生宿舍时想到,她们在干吗呢?也譬如,死亡。虽然死亡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经历,但它是无法沟通和交流的,是一个完全孤独的经历。在这里,我强烈称赞海明威的《乞力马札罗山》,我把所有的想象力都榨干净了,去走入这个多次死里逃生的伟大作家“冒着生命危险”侥幸写成的伟大死亡经历小说,我感受到死亡的震撼,留下深刻印象,但依然不能完全走入它,恐怕只有我也经历死亡后才可能彻底读懂吧——可是,我去和谁欣喜地说,我读懂了呢?

不能完全经历是事实,但不要悲观,这毕竟是少数,经历和经验才是多数,只要我们愿意花费时间,发动自己的独特经历和人生经验,我们就能与大多数人达到理解,进而摆脱孤独。

我还要提醒,即使不能理解,陪伴左右,倾听你在乎的人的“胡言乱语”,哪怕你一言不发,这本身就是一种理解。

我要自豪地说,我从很久以前就意识到了理解的秘密了——理解是摆脱孤独的关键。

如你所见,我一直向人家出示我的追求:心心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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