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取的标题是《我给你们脸了》。为了表示我稳重，于是改了……
建议读完，好看。图片，我觉得好看（“孩子是自己的乖”）;内容，普适性好看。
【一】一堆一堆的脸
恰好在今天，一个江苏老师和我聊天，提到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不要被裹挟着卷，但忍不住在同事的成绩压力面前又想卷；既想看到学生们开开心心的样子，又看到他们错得离谱的试卷想打人”的心理状态。
我告诉她：要成绩没错，错在以为要成绩就一定得欺压学生。关键内容：
“不要蔑视成绩，更不要觉得追求成绩是羞耻的。谁不希望孩子成绩好？（当然，是正经成绩，不是“举手最多的、举报同学最积极的”这种）” “你现在的难受感，我估计是没分清楚‘追求成绩’与‘折腾学生’的区别。以为‘追求成绩’=‘折腾学生’”。 追求成绩是追求成绩，折腾学生是折腾学生，这是两件事。——难道除了折腾学生就没法提高成绩了？ 顶多有一个轻重缓急之别，比如小测试、阶段性测试实在不必过多放在心上，着眼最后的大考才是对学生的真正负责，“每考必究”其实不过是在考量自己的得失。 时间堆积是否是唯一的途径?除了大量时间堆积，是否有同等效果的方法? 明明是自己懒惰和无能，却觉得自己是认真负责。 懒惰：不去想办法，而是用最笨最蠢的（不只学生累，自己也累）。 无能：想不到有别的办法。出生吃屎，一生吃屎。还吃得很香，觉得那是全天下唯一的食物。 |
聊完她发了一个88元大红包。付费咨询，聊天致富？
顺便，我还赠送了以下内容：让学生能拥有一张一看就是未被欺负的脸，而不是一张胆战心惊、诚惶诚恐的脸。——然后她说：她都没有这样的脸……
我现在又开始做班主任，除了满足学校的常规要求之外，仍在试图让我的每一届学生能够恢复一点少年活气，不需要在老师面前瑟缩如一只只饱受惊吓的兔子。所谓“入室即静、入室即学”被我毫不迟疑取消，课间自由，只在早、中、晚三个稍长时间段（也不过就是一二十分钟），提前5-3分钟安静即可。
当然，这必然需要一个过程，而且因为没有明显、可见的硬性约束和处罚，这个过程可能会呈现前期的失序、混乱，不太可能立马就看上去很美，而将是在犯错中学会改错，提前规避犯错。但承认学生有犯错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已有的验证是，越到后期，他们将真正学会自我管理，渐渐有序，直到最佳状态：老师几乎无须参与常规管理，他们成为自己生活状态和生命状态的主人。（火线信息：话音未落，领导逮到我班学生在教室里打扑克……）
下面的这一堆嬉皮笑脸，在刚刚过去的九月常规评估中是排名第二的一等奖。——而这结果，是在“没有班委、没有卫生安排、没有处罚措施”的管理模式下获得的。你可以看到旁边班级的娃们的脸上表情与他们的区别。
于是又想起了前一届做班主任时我班的班级表情，下面的照片，在这个公众号上出现过：
拥有一张不被欺负的脸，与拥有一个合格的常规管理、正常甚至优秀的成绩，并不互斥。——甚至应该是互补的。
而再往前回溯，我把下一个主题的一张照片也提前放进来：
重复一遍：拥有一张不被欺负的脸，与拥有一个合格的常规管理、正常甚至优秀的成绩，并不互斥。——甚至应该是互补的。
很多人总是不相信。
他们不相信整天嘻嘻哈哈的人会学习努力、更加努力，不相信整天嘻嘻哈哈的人会遵守纪律，总觉得沉重就是稳重、沉默才是成熟。
“啊，细节决定成败！”“哦？心态才决定人生？”，人们在出处不明的“教育名言”中无所适从，从不思考它本身是不是合理、是不是唯一。“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可沽名学霸王”“不见棺材不掉泪，船到桥头自然直”，绕死你。
【二】一张一张的脸
前几天，无意中看到一学生的QQ签名很高大上，于是点进去看了看。好看。又想着她是美女，就又点进她的相册看了看，发现了一个记录过去的相册。
征得他们的同意，把这相册发出来。古今多少事，都在相册中。
这姑娘本名刘春妤，总是安静地微笑，不爱大吵大闹。但这是假象。
在同学们的随笔里，我知道她的外号叫“春妈”：1.她的名字第一次写出来，因为是连笔，所以被同学误会她叫“刘春妈”。2.她天性对这世界充满善意，在寝室里关心同学已经无微不至到当妈的水平，甚至超越当妈的啰嗦，所以外号真的就叫“春妈”。
在她那个怀旧相册里，我看到了2013年的岁月。
2022年浙江毕业这一届学生，我在班上搞了一个“笔芯计划”，让参与的志愿者从高一就保存所有的作业和笔芯。——结果：保存得最好的学生，三年中使用的纸质材料接近三人高、各色笔芯五六百支，平均两天一支。
2013年毕业那一届，我还在四川，征集志愿者十人（两个班各5人）写作同名博客“高考百日，百图百句”，即：给他们各开一个博客，让他们在高考前的一百天，每天至少拍一张照片、至少写一段话，记录自己的高中最后一百天。志愿者兼顾性别、成绩层次；保证他们到办公室上网的权利、拥有相机的权利（那时候智能手机还不普及）。——结果：每个人都坚持完成；高考成绩排名与计划开始时的成绩排名，两三人下降，七八人上升。
下面的内容，应该是他们的决定。因为我完全没印象了。也就是说，这应该不是我布置的，是他们自发进行的。
主题是：给每个同学一张白纸，写下自己的“高中遗憾”。
在这些人里，多数是重本，因为他们是传说中的尖刀班。
（一）一切的起点
我在刘春妤的QQ空间，看到了下面这条说说。她跑到了北京，去北大和清华找同学玩。——我对学生的去向基本不关心。比如我就不知道刘春妤自己考的是啥学校。
看到她发的照片后，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相册。这些照片，也不知道是哪个“高考百日 百图百句”的娃拍下来的。——说是娃，其实他们现在应该都年近三十了，早已在各条战线上建设伟大祖国。
这些照片中的脸、眼神，背景里同学们的状态……我大四川果然是“松弛大省”……高三了，距离高考一百天之内，升学压力之下，大家玩得这么自然平静、花样百出。
而照片的起点，在这儿：
（二）关于学习
1.这就是她去看的清华同学。为什么说大学是美容院——你能看出两张照片上，右图左一就是左图吗？她竟然“高中遗憾”是没参加重庆大学的面试，却不知道她的归宿是清华。
2.左面这姑娘是我科代表，她遗憾没有考上新加坡大学。我教的班级当时连续两届都有新加坡国立大学的娃，她也去参加了，憾而未上。右面男生的遗憾是“没进过年级前十”……我想了想，换成我，进年级前十应该是“梦想”，而不是“遗憾”。
3.这姑娘的遗憾也是没去参加重庆大学的面试。他们如果在浙江就好了，就不会随便放弃浙大的面试。
4.这几位，一个遗憾英语没上过140，一个遗憾数学没考过满分，一个遗憾语文没上过130，一个遗憾两次错过我的“奖金”：只要他们在市联考中作文54分以上，我就送一本“真正有价值”的书。但是，那位名字叫秦琼（你没看错）的姑娘，在句中加了一个“目前”，看样子她还是不死心，试图在高考弥补这个遗憾？
5.以及，各种对“读书”的意愿和愿意。不知道已经进入生活的他们，还有几个保持着读书的习惯，还是早已变成了只知道刷小视频的中年人。
6.我还发现了他们布置作业的历史遗迹，真是布置得简明爽快。
（三）关于爱
7.这位就是“春妈”本尊。她竟然遗憾没有甩掉“大妈”性格。她根本不知道她的这“良性大妈”性格有多好。而且还遗憾没有暗恋过谁……她也不知道她才是别人暗恋的对象。尤其逃出高中后长成了右图。
8.到了大学，她居然仍在全国各地继续关心同学，每到一处就教同学怎么拍合影。——你看她这张脸，接受暗恋且不暇，何暇自行去暗恋。
9.下面这位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竟然遗憾自己没收到过情书哪怕是一张纸条也好。这娃家境应该不错，进校的气质明显比同龄人“高贵”一大截，加上容貌、发型，还真没几个男生敢给她递纸条。男生们哪怕看到她明显二逼二逼的状态，也不敢啊。——你看她遗憾的事情中，竟然有一条“没在有人的时候进过男厕所”，难道没人的时候她进去过？关于进异性厕所，下面还有一位与她有共同的梦想。
10.下面这些爱而不得的人类啊……想想真是好可怜，“这个妹妹我见过”的贾宝玉年龄大约是14岁，罗密欧与朱丽叶也不超过16岁，而他们18岁了……叫不准早恋……
11.下面这位就不一样了：
12.下面这两位就更不一样了……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看不懂。
左图姑娘想约上另一个女生去食堂三楼约定俗成的“情侣角”在情侣们眉来眼去相互喂饭的时候她俩也眉来眼去相互喂饱，看谁先逃离。
而右面这位“三哥”其实一直都被同学们叫“三娘”，你一定要注意我加框的句子。他一开始是苦恼的，但我清楚地记得，我给他出的主意是，“如果你不想被这样叫，那很简单，谁这样叫，你就主动和他腻歪亲密，把他拉下水。”就在这样的嘻嘻哈哈中，他也就坦然面对了大家的玩笑，整个班级其乐融融。——在那样的年代，这样的情况其实挺少的，我们是走在世界前列的。一个迅速领会到什么叫兼容并包、保持善意的群体。
（三）师娘
13.我不是很明白他们为什么对师娘们这么感兴趣。我严重怀疑他们的心理是阴暗的：这群老男人骂我们狗血淋头，实在想看看他们的老婆是怎样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的。
（四）玩耍
除了正经事，他们一般还是主打一个恶搞。
14.这位姑娘遗憾自己没进过男生寝室。很明显，有人进过……右边那个，是我的另一个科代表。
15.他们非常热衷于想象去翻学校围墙。王尔德说，离婚的最大原因就是，结婚。所以，翻墙的最大原因就是，有墙。挑衅现有约束，似乎是年轻人的专用基因。
16.上图有人遗憾没有翻成功，这个男生就不一样了……
17.下面这个大头娃娃其实不大头，整天嘻嘻哈哈，课本剧演刘兰芝演得那个楚楚可怜。如果她年轻十岁，动不动“公主请上车”“公主请喝茶”大约会成为她的口头禅。我忘了她后来是不是去了北大医学部。
18.下面这位我经常提起。真名：王浩然。外号：孟浩然。但原因不是他手中有把附庸风雅的扇子，而是因为他一直在睡觉。所以“孟浩然”其实是“梦浩然”。他一上球场就气质大变，球动作潇洒、行风流水，一扫教室里坐着的睡眼朦胧。
（五）杂型
后面的内容不太容易归类。所以直接放在这里。
19.文艺型。
20.超脱型。
21.随意型
22.二逼型。连序号都恰好这么“2”。
23.扫地型。男生承包了庞大的教室，女生玩耍在窄小的走廊。我所教过的班级，极少有男生欺负、无视、蔑视女生的。他们珍爱自己、关爱别人，而且超越高矮胖瘦美丑。
他们宁可委屈自己，也不委屈他们的女人。也极少、几乎没有形成小团伙相互敌视的。——这一点，直到来浙江后才被其中一个班打破。那个班有部分男生热爱祖国、喜读金灿荣们作品，然后觉得小小班级可装不下他们，傲慢而冷漠。他们知道或不知道的真正真相是：女生们深深嫌弃他们。个中深层根源，真是令人深思，而且感慨。
24.为了证明此点，特别推出“男女型”。你不必误认为他们是不是情侣。他们不是。他们是兄弟姐妹，纯属凑趣，是那种自己舒服、让人舒服、不扫兴的人类。
25.然后，还被我发现了一个“最佳场外”。这个总是笑得透明而开心的姑娘，在课本剧表演中演鲁侍萍，把自己哭得泣不成声。真想知道她有没有遇上一个匹配的爱人，又是哪一个男人有幸娶到这么一个女人。
【三】那些一页一页的文字
26.然后我还发现了竟然还有“倒计时一百天”的班级日记。
27.我竟然还发现了我当年写的文字。我一般不会写这个，这一定是他们逼迫之下写的。所以别的老师洋洋洒洒一页，我作为一个语文老师，就这么9个字，都没到两位数。及，那时的字比现在丑。
在这个世界上，所谓再见，往往就是再已不见。
他们中的很多人，应该此生再无相见。
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散落祖国大地、有多少流浪地球。
那又如何？一切从未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