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诗评论】海恋诗集《时光有相》评论三则

学术   2024-10-05 20:59   四川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与世界和解,把自己还给自己

——浅读海恋的诗集《时光有相》


文/碧青


近年来,女诗人海恋加入了现代禅诗探索群体,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用于现代禅诗的创作和评论。因之而发生的变化,亦如她自己所言:“在现代禅诗探索团队中的几年时间里,我对诗,对禅文化,甚至对生命观都有了重新的审视。”正是海恋对生命的重新审视,其创作的诗歌境界,才呈现了禅思、禅意和禅境。诗集《时光有相》,更是她的诗歌创作出现重要转折的标志。海恋在诗集《时光有相》的自序中,曾这样写道:“每一个时期对诗的理解都在变化,写的过程一直都伴随着认知的瓦解与重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心灵建构的过程,而这或许才是诗歌写作的终极意义。”其实,我们通过阅读诗人的作品,亦可发现,这种认知的“瓦解与重建”或者说“心灵建构的过程”,亦是诗人的心灵突破困境与局限、还原自我、呈现自我的过程。
一、心灵晴和明净的诗美
禅的本义,为“静虑”和“思维修”。而禅在中国,不仅形成了禅宗,更是融入了文学和艺术,千百年来,延续至今。空灵之境,早已成为中国文学和艺术重要的审美精神和艺术特征。所以,禅,亦被称为“中国文化的杰作”。众所周知,禅,是堪破世间存在的假象、回归生命本真的智慧。禅者,在直觉观照的静思、体悟过程中生发的智慧,能够照见、觉知、明了生命和世界的真实意义。现代禅诗流派主张“诗禅双修”,在我看来,其实质就是写作者在清洁自我生命的过程中,亦实现了清洁诗歌写作之道。海恋的诗,展现的生命内部的清明平和,呈现的朴素、干净、醒悟、空灵的诗美境界,便是践行“诗禅双修”所取得的成果。诗集开篇的《时光有相》一诗,充分地体现了温和与空灵的诗意。女诗人在给父亲打电话时,知道“他正在树荫里下棋”,心里,便出现了这样的美境:

我仿佛看到阳光的金粒子
跳过树罅,在他的脊背上滚动
秋凉尚远,蝉在叶丛里安静地呐喊

燥热的夏天,诗里呈现的却是世界和心灵皆安的静美画卷。“心净则土净”。《在江畔,时光轻和》一诗中,亦呈现出内心平和空明、天地融合的美境:“天空和大地是一样的/它们拥有彼此的一切”。此刻,只要在风里走一走就会被度化这样的世界多么美好!置身于纷繁而芜杂的现实生活,女诗人却始终保持着生命的警醒,坚守着本心。微型诗《心》,正是其坚守自我的诗意写照:

请不要将它全部
填满
我还要
呼吸

保持心灵的空明,心,就不会被外物遮蔽,就不会被幻想所伤。而一个人的心灵,总是会无端地冒出众多无法预知的念头,还要与世间万千有形的存在共生。如何不受到那些没有实体的影子或有形事物的干扰或伤害,海恋在题为《想》的诗中,给予了答案:

如果不入心
就可免遭
万象之苦

其实,此处的“想”,即“悟”。此诗境,不禁令我想到《心经》里的真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拥有如此境界的心灵,自然不受世间的“万象之苦”。《纸灯笼》一诗,女诗人只用一盏“纸灯笼”为喻体,就呈现出化黑暗为光明的神奇诗境。可装下黑夜,又可融化黑夜的纸灯笼,就存在于大千世界里。

我有足够的胸襟
装下黑夜
世界安静下来
请把我高高举起

是的,纸灯笼一直在被芜杂喧嚣的世界所淹没。此处的一个“请”字,道尽了“我”的坚守和召唤!此时,“纸灯笼”就存于大千世界,就在人们触手可及的地方。“纸灯笼”只要被发现或被看到,只需要被一双手举起来,新的天地,就会出现:

万物都睁着发光的眼睛
谛听黎明

至此,我们才明白,诗中的“纸灯笼”,亦暗喻着人类具足一切的自性,暗喻着万物本自拥有的光明本性。
二、用心体悟无常变化的诗美
海恋的诗歌,表现出关注当下、用心体悟和呈现的审美特色。其诗中,呈现着直觉观照的清明和醒悟的境界,亦有沉重、困顿、失望、质疑、乃至痛苦的生命情感。置身于无常的现实世界里,女诗人清醒而内敛。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在经历着什么,并且,在默默地观照和体悟的同时,实现着精神和心灵的突围与超越。在《读余华<活着>》一诗里,诗人写出了自己的心声:

以活着的方式解读活着
我们需要一个漫长的午后
让诗歌消弭,让诗意重生

她静默地观照着世界,体悟着世间万物的无常变化。《春风辞》里,呈现着万物生灭的有形和无相:

万物有形,万物无相
一场花瓣雨
盛开天空
凋零天空

开放和凋零,是万物存在的实相。《明灭》一诗,进而对生命光阴呈现了深度体悟。自然里,有无尽轮回的昼夜。而个体生命的光阴,度着,即有,即明;度过,那时刻即无,那时刻即灭。所以,女诗人用诗的方式,告诉世人,她所听到的“万物喑哑,万物歌唱”……大千世界,既是其自身运化的呈现,又是生命觉醒的道场。

太阳撒下一地碎金
月亮撒下一地碎银
交替着买走光阴

或许,这不只是一种自然的示现,亦是大自然度化生命的一种方式。而在大千世界里出现又消失的物像,只是人类视野里的一种不断循环或变化着景象。例如《海上日落》:

一团火,在云雾间熔炼,消融
一个回眸便沉没于大海
在海的另一面
正有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太阳,在天地间播撒着光明和能量,在尘世人的眼中,每天升起又落去。而在天地间出现的人或物,更多的是短暂现身后,留下一道身影,或传说,便杳无踪迹。《黄鹤楼寻迹》一诗,便体现了诗人另一种心灵体验和顿悟的诗美:

来寻一只鹤
听说它已遁迹千年
乘鹤而去的人,未归
……

“一只鹤”和“乘鹤而去的人”,只是带走了他们自身。黄鹤楼依然存在,这一度时空依然存在。而来《黄鹤楼寻迹》的女诗人,却成为了此时此地这一度时空的静默观照者:

我仿佛听到千年前
有一声鹤鸣,在这空空的楼阁里
空空的,回荡

过去的岁月里出现或发生的一切,终究过去了。鹤所出现或消失的地方,依然是“空空的楼阁”。所以,“我”在此寻一只已遁迹千年的鹤,还有乘鹤而去的人,自然是寻而不得。但寻而不得,最终又是一种“寻得”。这种得,就是此时此刻,女诗人最终的得到,就是看到了黄鹤楼如实的存在;最终的得到,就是女诗人不再执着寻找那些在世间已经隐遁的事物;最终的得到,就是当下这种最真实的心灵体悟。空空的楼阁,空空的回响,呈现的正是女诗人心灵的一种诗意悟境。
在《青岛海滨随记》一诗中,则表达了对现代文明无法规避无常命运的审视:

船队停在港湾里
建筑群泊在岛上
现代文明能否成为灯塔
在浩瀚里,获取短暂凝眸
浪花,海岸,岩石的语言
是亿万年恒久的沉默

或许,现代文明亦是一把双刃剑。一面是阳光灿烂的白昼,一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比如,工业与污染。是的,现代文明,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亦只不过“获取短暂凝眸”。人类的灯塔,只能是创造出诸多文明的人类自身的永恒智慧。
三、心灵与世界和解的诗美
禅家的智慧,最主要的表现,就是心灵自我从被遮蔽或缠缚的困境里解脱,抵达空净无碍的无垠世界。生存于世间的个体生命,没有人能够在与巨大的世界对抗中获得很好的生存和发展,而与世界的和解,亦是生命与心灵的解脱之道。海恋深谙此理,并在《此刻,在此处》一诗中,通过“廊檐儿的冰凌”与“呼啸的春风较量”的诗象,表达了与世界和解心声:

譬如此刻,我只在意
自己是否也能像它一样
一边消融自己,一边
和渐渐松软的泥土和解

《对峙》一诗,则表现了诗人与自己和解的生命境界:

你有资格和自己对峙
啄破镜面的瞬间完成一次和解

啄破镜面,即啄破存放另一种我的假象的“镜子”。啄破呈现假象的镜子,假象,亦瞬间就破了,生命,已经完成了蜕变,只留下了不再受假象干扰的真实的自己。破了自我假象的时刻,“你”,亦在倾听着世界,“屏息,凝神”,“等待万物摘下面具”。而此时,正值阳光普照,黄昏还没有降临落地。已经在“啄破镜面的瞬间完成一次和解”,此时:

你可以一个转身,从容地
把自己还给自己

诗中的“你”,无疑是啄破自我假象的“本我”。此时,本我已经从与自己的假象的对峙中解脱出来,把自己还给了自己。“把自己还给自己”,生命丢失的一切,亦会回归。《叶子,或是雀儿》,便呈现了生命必然回归圆满之象的诗意。

灰色的雀儿落在灰树枝上
风一吹,就摆起来
风再一吹,就飘起来
先飘到屋脊上,再飘到地上
有时,还会飘到天上

或许,它也是一片叶子
不定哪一场风
又把它吹回到树上
是的,它们都会回到树上
借着风,呼啦啦的
在枝上招摇

从生命里凋零的叶子,终将回归。即便是叶子转世的“雀儿”,也会回到生命的来处。这是“风”的普度,亦是最终实现自我圆满的生命契机。由以上可以看出,经过几年的努力,女诗人海恋已经成长为现代禅诗探索群体的重要成员。其诗歌创作,不仅受中国诗歌审美思想的影响,亦受到国外意象派诗歌的影响,并形成了深度的心灵感悟与优美的意象融合的诗美。
此外,海恋的大多数诗歌意象,采撷于大自然。从中亦可以看出,女诗人非常喜爱大自然,喜爱在大自然中行走,喜爱品读自然万物蕴藏的诗意。尤其是《白鹭系列组诗》,可以说是海恋近年来诗歌创作很重要的部分。但由于篇幅所限,不再赘述。

              ——碧青作于2024年元月


好诗可能正与“流行的东西”的相悖

文/林荣

承德诗人北野在他的题为《诗歌与时间,以及我们所需要的破碎的幸福感》一文中写道:“你的写作如果与流行的东西相悖,也许有一个巨大的好处:它培养了你心灵的自信和傲慢。”当然,这里的“傲慢”,绝非那种人格低劣与人无礼的“傲慢”了。我赞同这个说法。写作是内心世界真实的反映,是作者对于个我生命体验的诗意表达。一个诗人的作品不仅代表着其生活内容,也代表着诗人的精神世界和心灵品质。诚如诗人北野所说的,一个真心热爱诗歌、热爱写作的人,的确或多或少保持着与“流行的东西”的距离,甚至是相悖的,在这样的“距离”或者“相悖”中保持着自己作为“人”的尊严。

进山的路很平坦
拐过一道山梁——
远离曲曲折折的人世
三叶草在石板路两旁打坐
越往前,山溪的吟唱越接近缭绕的香火
我把宿梦忏悔拿不动的爱和恨
全部堆放在佛陀脚边
抬起头
一朵云正停靠在飞起的檐角上

海恋的这首《龙华寺秋行》或正是对诗人北野这一观点的佐证。这首诗天然去雕饰,写得从容、通透,深富禅意。短短八诗行道出了诗人和当下“流行的东西”的不同:比如对于生活节奏的掌控,比如信念的有无或坚定与否,比如生活内容的沉静或喧嚣,简单或繁杂等等。现实中,有多少人生活在浮躁和喧哗之中,生活在身不由己、无法停下来的脚步里,生活在心乱气躁、浮光掠影或灯红酒绿里,生活在追求物质享受的虚荣里而不知满足,生活在爱恨情仇的“小我”里而斤斤计较,生活在没有信仰、没有敬畏的“无所谓”里而为所欲为。海恋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她知道自己要的是内心的富足而非外在物质的丰饶。她流连于闹市外的山路、庙宇,她倾心于山路两旁打坐的三叶草,她欢喜一路自由吟唱的溪水,她凝眸于停靠檐角的那朵白云……是的,进山的路平坦与否,全在自己的感觉。如果心向那座山,心向那安静肃穆之地,再坎坷陡峭的路都是平坦的。这慢下来的脚步,这仔细的谛听,这倾心的眼神,无一不是一个有信念的诗人踏实生活、敬畏万物的诗意表达。我在想,那在石板路两旁打坐的“三叶草”不正是诗人的自喻么?慢下来,安下心来,放下不安,放下
焦虑,让吟唱的“山溪”洗涤心灵,让停靠在檐角上的那朵云抚平心中的伤痕,用圣哲先贤的大爱慈悲融化掉心中某个角落的寒冰。“我把宿梦忏悔拿不动的爱和恨/全部堆放在佛陀脚边”,这诗句真实地表达了诗人对生命的态度,那份达观,那份敬畏,那份源自心底的释然……而现实中又有多少人为财而死,为利而趋之若鹜而“孜孜不倦”呢?从这个角度而言,一首好诗可能正是与当下“流行的东西”的相悖,一个热爱自然、探寻生命真谛的诗人也正是甘愿生活在这“相悖”中,并把这“相悖”予以诗意表达的那个人!这首诗的结尾空灵,富有画面感,全面升华了诗歌的主旨:释然、向上、向善的心灵要保有一方栖息之地!是的,一个在自然的怀抱中放松心灵的诗人,一个让心灵获得了一方栖息之地的诗人,比之那些逐波于“流行的东西”的人何其幸运,又是何其幸福!我由衷感慨——好诗可能正与“流行的东西”的相悖。之所以拿出如上篇幅来说海恋的这首诗,是因为这首诗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主观上,我觉得这首诗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海恋的思想和精神高度,让我由衷敬佩!自博客时代,就和海恋相知,一路相伴走来,十几年的时间里,读了海恋诸多诗作。海恋非常勤奋,对于诗歌的热爱可以说已经深入到了骨髓,融入到了血液中。诗,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灵体,海恋用诗来表达世俗之情感,更借助诗来建设自己的心灵品质,借诗修行、勘破和提升。写到这里,我要特别提到另一首诗《时光有相》。

立秋那日,天空朗润
大丽菊和向日葵同居一圃
有风执帆,芬芳一浪一浪
驶向袅远的季节之滨
我给父亲打了电话
他正在树荫里下棋
我仿佛看到阳光的金粒子
跳过树罅,在他的脊背上滚动
秋凉尚远,蝉在叶丛里安静地呐喊

如此富有张力的诗意表达深深吸引了我。是的,这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是如此富有力量感的沉静。前段时间,听海恋说已整理好多年来的诗作,即将付梓出版,我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这些诗作是她多年心血的结晶。海恋把这部诗集命名为《时光有相》,可见她对于这首诗也是“偏爱”的。这首诗写的内敛、节制,疏朗而开阔,沉静而大气,我从中读到了亲情,读到了海恋对父亲的深爱。无疑,这是一首亲情诗。当我沉浸于这人间亲情,透过这一行行诗文,不知何因,从她舒缓的叙述中,体悟到了“相”的空与有、住与不住。无论芬芳的香气,还是阳光的金粒子,乃至于在叶丛里呐喊的蝉等等这一切,它们是时光的载体,是时光的具相呈现,但不可否认的事实真相是:无常。无常,才是世间万物的本质。但,我们却不愿面对甚至不肯面对这一真相。诗人念亲,诗人疼惜那只在叶丛里安静呐喊的“蝉”。诗评家鲁侠客对于这首诗如是评论道:“通感手法,形象斑斓禅定的诗语,对于物欲当下,心灵焦灼困境的松绑,无疑具有救赎之功。”我深以为然——好诗可能正与“流行的东西”的相悖。海恋在《诗集自序》中写道:“在我看来,诗就像禅,只可以体悟却无法言明,每个时代,每个人都会对它给出自己的答案,却无法完全定义它或阐释它,这是它的高妙迷人之处。我敬畏它,并满心向往,因而,我十分庆幸自己可以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去追寻它的气息,体味它的存在。”我能理解海恋对于诗歌的热爱和情感,能理解她对于诗的理解。她说:“诗最能集中体现人的审美向度和精神向度。”对于海恋的这个说法我亦同感。

廊檐儿的冰凌大汗淋漓
自知时日无多
它仍在和呼啸的春风较量
中年之后,在意的事情越来越少
譬如此刻,我只在意
自己是否也能像它一样
一边消融自己,一边
和渐渐松软的泥土和解

——《此刻,在此处》

不对抗,不较量,并不意味着怯懦或软弱。恰恰相反,顺道而行,知天命,方为智者。世事本就无常,“消融自己”,只是生命存续的另一种方式或者状态,“和渐渐松软的泥土和解”谁说不是一种大智慧呢!海恋通过日常观察而悟道,进而活得越发轻松、自在,“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现实生活中,有多少矛盾或者悲剧的发生皆因“不识时务”,因逆道而行,因执着于“相”,因“我执”之重……

写不出时我看云
写得出时我还看云
可我没有写云
我怕它被风吹走

——《写诗》

或许,这首诗可以从某种程度上代表海恋的诗写态度,甚或是生活态度、生命态度。诗可有可无,诗意地活着才是更重要的。活着,无论举重若轻或者举轻若重,都不需要以对错而评判。云淡风轻也罢,如履薄冰也罢,都是因缘和合而已,都是最好的安排。不从俗,不媚俗,保持心灵的干净和自由,保持精神的独立和超拔,才是她孜孜以求的。我深深赞叹——好诗可能正与“流行的东西”的相悖。“诗是生命力和爱的能力的展现”。海恋如是说。海恋感恩这一生遇到了诗,爱上了诗,爱上了写作。她不觉得写诗是一件多么高深玄妙的事情,写作只是一种倾诉方式。她说,如今已很少再用挑剔的眼光去看诗,去说“不”字了。她渐渐理解了诗,也更深刻地理解了人性,悟到了活着的意义和价值,甚至对生命观都有了重新的审视。海恋认为:这个时代诗写方式的不同并不是诗本身的问题,不执着于眼前的迷障,才能看到并贴近本真的它,而这一过程是温暖和幸福的就足够了。是啊,在这样一个物质丰腴的当下环境中,愿意与诗为伴的人有多少?能够在不断地打磨诗艺并借诗修行的人又有多少?海恋在《诗集自序》中写道:“在我看来,诗就像禅,只可以体悟却无法言明,每个时代,每个人都会对它给出自己的答案,却无法完全定义它或阐释它,这是它的高妙迷人之处。我敬畏它,并满心向往,因而,我十分庆幸自己可以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去追寻它的气息,体味它的存在。”我能理解海恋对于诗歌发自肺腑的热爱和真实情感,能理解她对于诗歌的深层理解。她说:“诗最能集中体现人的审美向度和精神向度。”对于海恋的这个说法我亦同感。
独立之人格。诗即道场,诗即引领,向上,向上……庆幸自己在诗歌写作的路上能遇到海恋这样一个知音,在生命旅途中遇到这样一个志同道合的友人,在无言的默契中遇到这样一
个有修为的善知识,善哉,幸哉,吉祥如意。

  ——林荣2024年2月15日凌晨写于养心阁


在时光的斑斓处,探寻永恒的诗意

——读海恋诗集《时光有相》

文/胭脂茉莉

女诗人海恋多年来都是安静地一手写诗一手写评论,是一位诗和评论俱佳的诗人和诗评人。基于对她诗歌持续多年的阅读,我一直认为作为诗人的海恋,可以和我们当下任何一个优秀的诗人相提并论。生活中的女诗人海恋,是一名教书育人的教师,举止大方优雅就像她的诗一样温柔、简洁、明亮而又不失醇厚,其实她的诗和她的人一样,明亮温和的底色下,掩藏着的是如同新鲜血液一样流动着的赤子情怀,和对生命、存在、死亡及人类生存困境的深层次的思考和关怀。具体的,读者可以从海恋诗集《时光有相》的阅读中略知一二。
一、探寻永恒的诗意,回溯灵魂的故乡
当读者缓缓翻开《时光有相》这本诗集,可以说就是打开了一个诗人生命成长历程中斑驳陆离的时间史。用语言把无形赋予有形,把无形的事物,用准确的意象赋予其生命,这是诗人之责任。正如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所认为的一切艺术的本质都是诗,唯有诗人才能把艺术转化为语言,引导人们去回溯灵魂的故乡。
这本诗集的第一首诗《时光有相》,不仅被诗人安排在整部诗集的第一首,也是这部书的书名,这样的安排不禁让人若有所思,这首诗是以叙事的方式打开的,随着诗歌镜头的缓慢移动,在这首诗第五行诗句中出现了“父亲”这一诗歌元素,诗人描写了给父亲打电话场景,到此,读者也许会明白诗人把这首诗不仅作为书名,又放在整部书开篇第一首的原因了,因为那是一根细线连接的寻根之旅的开始,可见,父亲是整首诗关键所在,也是整部书的的关键所在。此诗中的父亲,即是此在的父亲,也是诗人回溯灵魂故乡的一个意象。又如这首诗歌:

在少年的琴弦里静听流年

琴弦里有春风
也有秋草的宁寂
少年的喟然长叹
缩短了午后的一小段距离
我分明已看到
自己的火正在消退,而你的
正以潮汐的姿态向上窜涌
光打在你身上
切割出虚幻的神谕:
逝水汤汤,排浪翻滚
不背负,方能同归汪洋

诗人看到光打在少年的身上,“逝水汤汤,排浪翻滚”就如看到自己内在的生命和活力在少年身上的延续。这首诗里的“少年”和诗歌《时光有相》中“父亲“这个诗歌元素一样,也是诗人在意象处理上的双向表达,即是此在的亲人,人间亲情,也是一个意象,“少年”这个意象是诗人想表达的有限的个体生命中生生不息的信念和希望。
如果说“父亲”和“少年”这两个在灵魂的故乡不可或缺的意象,是诗人以旁观者的视觉,用语言为他者赋予的。父亲意象是代表灵魂之根,少年意象是代表希望和生命的生生不息的延续。而在这首诗歌中:

提灯女巫

光的骨骼在雪地里碎裂
声音明澈——
沙砾击打瓷器,连绵的低语
使空气战栗

这来自远古的音律——
无可确认的真理
被提着的灯笼破译

在林中走着,今晚
林中的小路是白色的
和天空一样,偶尔变换
紫罗兰和鸢尾草的色泽

这样的夜晚,可以做一次灯下的女巫
趁着月亮已酿成一盘鲜美的果酱
尽情品咂这甜美,这来自幽禁之地
的奥秘

诗人自己直接化身为“提灯女巫”这个既可爱又拥有诡异和神秘色彩的意象。这首诗,诗题是《提灯女巫》,也就是说诗题就是一个意象。这是一个无眠的夜,当光的骨骼在雪地里碎裂,当生活的喧嚣被夜过滤掉,诗人自己的诗意化身“提灯女巫”,又来到这语言搭建的幽禁之地,可喜的是,这块诗和灵魂的栖息地,在诗人意象的月光映照下,一切甜美如初。
二、探寻永恒的诗意,对自然对生命的赞美
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首诗,对自然对生命的赞美,历来是诗人们津津乐道的,乐此不疲的,每个诗人都曾经以自己的方式,赞美过生命,赞美过自然,虽然对自然对生命的赞美不仅仅是诗人的特权,但是从没有对自然对生命发自内心赞美过的诗人,那肯定是徒有“诗人”的虚名。
在《时光有相》这本诗集中,诗人一次次以实实在在的对事物的真实呈现,把读者带向她那充满活力的对自然对生命的赞美中。例如诗歌:


鸟把巢筑在树梢上
高高的,迎着风
短树枝和茅草
把时光编织成滚圆的形状
筑成之日,它们便不再
惧怕风

一只鸟巢就是一只鸟
一生的写照

在这首诗中,诗人以鸟巢和鸟这一大自然的实相呈现生命与生俱来的坚韧,同时也可以看出诗人对自然的敬畏和赞美之情。又如这首:

风即是万物

如果,此刻你在林中
你便会知道风是怎样汇入万物的

它打开草茎和花苞儿
打开柳枝和每一条叶脉
打开大叶杨擎天的手臂
打开鸟鸣和露珠
打开飞瀑,打开迷一样的
曦光和晨雾

它把一道道枷锁甩得老远
告诉它们:自由和春天恒在

千沟万壑皆在欢呼
万物在风中
风即是万物

众所周知风是无形的,但是风过处,律动的万物就就会为风赋有形之美,这里的风是蓬勃生命力的象征,也是诗人对自然和生命力的赞美。再如:

坐在我对面的女孩

她的脸上有初春的艳阳,桃杏的芬芳,
眼睛里有海,有天空的真。
梨窝里漾出的笑意,在嘴角徘徊,倏而
又跃上弹动的指尖。
车窗外的树木争相闪过,
片刻凝眸即成永恒。
我的目光掠过她的红唇,鼻翼,
在圆润的腮边,捉住几粒
棕黑色的小小雀斑。
恰在此时,晨光
吻住她长长的,泛着绯红的脖颈。

这首诗是诗人对人的外貌的赞美,诗人把女孩之美勾勒得如此撩人,而诗题《坐在我对面的女孩》也颇有意味。我们照镜子通常都是镜子在对面,可见在这首诗中,诗人以女孩返照自身。女孩如同一面镜子。照出我们曾经最初的自己,是那么美好!
但愿历经千帆的我们,即是容颜不再,归来仍有一颗赤子之心。
三、探寻永恒的诗意,在那时光斑斓处
诗人海恋曾经说过:一个人想成为诗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活成和诗意共生的样子。是的,诗是文学中的文学,而文学就是人学,可见诗的出路就是人的出路,诗意如同无形的风,当诗人感知诗意的存在时,这时候的诗人就是诗的形象代言人,海恋用自己的诗和诗人的良知和智慧践行了自己的这一观点。如这首诗歌:

复写纸

厌倦了分行,造句,假大空
厌倦墨水在纸上爬行
厌倦自己,和像自己一样
在文字面前卑躬屈膝的人
太阳每天复写自己,月亮也是
我复写我,你也是
如果明天不再复写
今天会不会成功走失
纸会不会投靠火
蜿蜒的方块字会不会走回象形
流水找回石头,会不会
再次荡起单调的回响。然后出发
开始新一页的复写

在那时光的斑斓处,我们该如何面对人生这日复一日的重复,如何从重复中找到生命的意义?如果明天不再复写,今天会不会成功走失?这首诗歌是诗人对生命的关怀,是诗人留给读者的思考。也是诗人自己对生命终极意义的叩问。又如在这首诗歌中:

是我的

浇了几次水,枯萎的绿萝
悄然还魂。我与其对视
希望在泛绿的叶片间
找到一丝谅解或是感激
叶子们摇动起来——
一小撮风驻足了片刻

哦,我的愧悔和恩施是我的
它们的欢喜抑或凌乱也是我的

在这首诗中,诗人以枯萎的绿萝这肉眼可见的有形的植物意象,呈现自己对生命的深层思考,诗人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哦,我的愧悔和恩施是我的,它们的欢喜抑或凌乱也是我的”诗人看似在日常生活中的喃喃细语,却不着痕迹地告诉读者一个深刻的道理,这个世界,本没有真正的宽恕,所谓的宽恕,都是自我的释然,放下妄念和执着,就是生命新的起航。再如这首诗歌:

有限性

雪下起来了
倾斜,摇摆
那是它的犹疑和傲慢
像我午夜梦里那些忽闪的黑洞
片段或断章,神启一般
扑向一些不确定的真实

现在,它就在我的窗外
喘息声白茫茫的
我片刻虚弱
再一次深陷——
这比香味更离奇的羁绊

这首《有限性》就是诗人通过诗歌意象语言的表达,形象的告诉读者我们的身体和语言是有限的。当我们有足够的勇气承认身体的有限性——这比香味更离奇的羁绊,承认语言的有限性——它有我们最无法表达的空白和黑洞,就会明白我们的人生也是如此的有限!我们有着那么多的无能为力,就是在这无能为力中我们成长了。这首诗诗人试图给读者的启示是,让我们做那个深陷生活,内心又满怀诗意的热爱生活的人,而作为要把自己活成和诗意共生的样子的诗人,也是这么认真的去做的,不妨我们最后再看诗人这首诗歌:

永恒的抒情

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
我想,没什么
无疾而终的初恋也是这样
只有行走可以获得纪念
在雪地上,鸟雀的步伐
也是认真的。就像曾经的我们
认真地捉住时间的轮

最终它还是挣脱,流落成风的模样
在抒情倍受争议的时代
固守是一种冒险
我还是选择
把岩石守望成海

如果星子降落
我会捧起一枚
听它还未燃尽的
细碎的呐喊

在这首诗中诗人说:只有行走可以获得纪念/在雪地上,鸟雀的步伐/也是认真的。就像曾经的我们/认真地捉住时间的轮……当我们有限的生命面对无限,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认真抓住每一个瞬间,要知道这瞬间的诗意,瞬间的喜悦,在我们的生命中再不会有下一个相同的瞬间,就如诗人写下的这首《永恒的抒情》,当诗人写下它时已成永恒。瞬间已成永恒,瞬间就是永恒!
这不由得又让人眼前浮现出诗人在《时光有相》中描述到的“我仿佛看到阳光的金粒子/跳过树罅,在他的脊背上滚动”,阳光给父亲周身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场景,是如此的温情和感人,是那么美,那么美!虽然此情此景是那么的稍纵即逝,不可久留……可当诗人抓住了这一瞬,并且写下它,也就成就了这本诗集的名字《时光有相》。
综上,再回到本文一开始就已经提及的,海恋多年来都是安静的一手写诗一手写评论,也就是说她多年来都在做着对现代汉诗的推动和发展,有很多优秀的诗人因为她的专业的评论被大家关注和熟知,做这些,能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下来非常不容易,不仅要有大量精力也要有大量的时间,这背后的动力,有来自于她的家人支持,而我认为更源于她对诗歌的热爱和对永恒的诗意的探寻。
也正因为如此,沿着诗人在时光的斑斓处,那双探寻永恒诗意的眼眸,我们才得以和诗人的目光一起去总结和回望,那从斑驳的岁月深处,一路走来的……某个秋天的午后,在大丽菊和向日葵花圃前的突然驻足;在以风执帆,芬芳驶向袅远的季节之滨;在一根电话线连接的一缕父亲的乡音;在禅的呐喊声中的潸然泪下;在一株绿萝前的幡然醒悟后,最终和岁月达成的和解……而,贯穿《时光有相》这本诗集始终不变的是诗人那颗掸去时光之尘,仍然高洁而熠熠生辉的心和对永恒诗意的探寻!

   ——胭脂茉莉作于2024年3月29日

诗人简介

海恋,原名赵一男,吉林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时光有相》及评论集,散文集等三部。


诗评人简介


碧青,本名张书琴。河北迁安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现代禅诗流派成员。曾出版诗集两部;散文集三部,合著《现代禅诗流派诗人十二家》。其诗文和文学评论曾获得省级以上奖。

林荣,河北省枣强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刊发在《诗选刊》《作品》等多家刊物及网络媒体。出版诗集《攀到高处听月亮》等四部,诗合集《火柴明月和雪》等。有诗歌、诗评、报告文学等作品获多种奖项。

胭脂茉莉,本名刘彦芹,女,江苏人,公开出版发行《摊开画布的人》《这独一无二的人间》,《胭脂茉莉十四行诗》同人合著《现代禅诗流派诗人十二家》等。曾获第二届莲花杯世界华文国学大赛铜奖,渤海风十佳女诗人,中国诗人微刊2018年名誉诗人,诗文集《摊开画布的人》获首届唐刚诗歌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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