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水缸

文摘   2024-11-13 15:02   山东  

想起水缸,总让我有些不能忘怀的事情,水缸见证了我过去的生活,也让我感受到了水的珍贵。我对水缸的回忆,或许会让同时代的人能够产生同感共鸣。

没有自来水的农村,农民吃水靠肩挑,水缸、水桶、钩担和井绳是农家院的标配。去农民家串门,无论进入谁家院子,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水缸。讲究一点的人家,水缸旁还插一根Y型的细木桩,水桶分别扣在这细木桩上。

两头带铁钩的钩担,也一定会横放在房檐下石缝里的两个楔子上。水缸水桶与钩担相互依靠相互陪伴,就像称心如意的伴侣。

村民挑水的时间一般都在早晨起床和下午收工后,这个约定俗成的习惯不知始于何时,几乎所有人家都是这样。

东方欲晓的清晨,依稀的曙光还在远方,最后一遍鸡鸣把人从睡梦中唤醒。村中到处是哗哗啦啦的开门声,大街小巷里响起钩担磨着水桶的咯咯吱吱的声音。不用说,这是那些一天到晚忙碌的人们早早起床开始挑水了。

挑水路上,挑桶去井上地走得悠然,挑水回来地走得快急。井台边七上八下的水桶乒乓哐啷,村里这家那家往水缸里倒水的声音哗哗作响。

天寒地冻和刮风下雪天气,挑水很受罪,尤其是路面泥泞湿滑,步步都走得惴惴不安。

冬天,用高粱秆苫子把水缸围一圈,在水缸与苫子中间塞上干草,水缸上面压一顶很厚的盖子,即便如此,三九严寒水缸里也结冰。

葫芦瓢忘在水缸里会被冻住,敲打拽拉的方法解决不了问题,得用温水化,太阳晒,或去挑担井水来把冰融化开。

冬天最冷的天气,冰能把水缸胀裂,那就得等天暖和了,再请小炉匠来修补,其间只能临时以水桶代缸存水,现用现挑很不方便。我家的水缸就曾遭过这样的劫难,几条裂缝上锔了二十几个黑乎乎的大铁耙子。

那时的水是纯洁没有污染的水。夏天骄阳似火,太阳把人晒得口干舌燥。从水缸里舀一瓢水,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下去,哇!肚子凉爽,嗓子舒服,好似喝了琼浆玉液让人立马水灵起来。

高温酷暑的夜晚,睡觉前从水缸里舀盆温乎乎的水,把全身洗一遍钻进蚊帐里,那股透心凉的感觉不比进了空调房差。

我小的时候,每年除夕父亲总要做几件事:挑水劈柴,打扫院子,贴年画和对联。我看父亲忙里忙外就想帮帮忙,他对我说,你这个年纪,挑水劈柴的活儿现在还干不了,等再长几岁就轮到你了。

我清晰地记得,十二岁那年父亲为我买了大小合适的钩担水桶。第一次挑水是父亲带我去的,他一手拦腰抱住我,一手教我从井里打水。挑起满满两桶水,一路上我兴致勃勃小心翼翼地担着水走。

父亲帮我把挑回家的第一担水倒进水缸里,为我的“挑水生涯”郑重开了个头。

井水里有杂质,沉淀到缸底就是泥浆,蚊虫也来作梗,水缸里的水时间一长就会变味。如果边弯腰伸手清理水缸时边说话,缸里会发出嗡嗡响声。意外发现这个秘密,高兴之余,我马上想到了院子里的腌菜缸。

有时,我和姐姐们趁大人不在家,关上院门,趴在压着一只大陶盆的腌菜缸缝隙上,喜不自禁轮流着小声唱歌,模仿广播里的大人讲话。有好一阵子,我们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后来知道这是一种回音共鸣现象。

我们的村子圈在山上一处山弯里,依山不傍水。我们县是省里的缺水县。我们村缺水在县里挂号。年复一年的打井,除了一次次重复的失败,就是一次次的不肯放弃。

外村有人戏言,说那村有水恐怕得“太阳从西往东落,山下石头自上坡”。离村很远的三口水井,在村后的小山脚下。平时虽然井里水不多,但供村民吃水没问题,大家都养成了节水习惯,平日里对水格外珍惜。

遇上旱灾,天上的雨水迟迟不肯光顾,三口井里都没有水,无奈只能去来回四十多分钟路程的外村挑水。为了囤水, 有人晚上黑灯瞎火走好远的路,去找山泉排队等水。

多少年多少代,吃水的事一直困扰着人们。时光会冲淡一切,在我剪不断的乡愁里,曾经的吃水难成为我不能释怀的超载乡愁。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县里三次派钻井队到我村钻井。经过了一波三折,终于成功打出一口一百多米的深水机井。实现了村里祖祖辈辈人梦寐以求的旱天不愁吃水的愿望。

紧接着,村里相继在机井旁建起了抽水机房和大水池。种菜、浇地、种庄稼去水池担水即可,村民吃水都到机井去挑。虽然井里有水心中不慌,但是水缸的职责还不能停止,各家各户每天还得起早贪黑,往水缸里挑水不停。

几年后,村里将机井里的水抽到村后山顶的水囤里。自来水源源不断地顺着水管进村入户,让吃水的事“锦上添花”。自来水接过了水缸的接力棒,农家开启了自来水时代的新生活,从此不用再挑水,透着辛酸故事的水缸也不再有新的故事,三口老井成了山后的老古董。

我在大学读书时光也有一段不能忘却的水荒记忆。20世纪70年代的一年,因特别缺水,青岛市实行用水限制。听说居民公用水龙头,只在规定的供水时间内供水,每户每人每天限供一桶水,各家各户都不得不备有水缸,整座城市的人都非常注意节约用水。

记得那时,我在学校里也常常出现拧开水龙头无水的现象。校园里三五成群的学生端着脸盆到处找水,往往只有在地势比较低的水龙头里才能接到少量水。直到引黄济青工程结束,姗姗来迟的黄河水才缓解了青岛的用水难题。

背乡离井,住在城市。仅仅需抬手打开水龙头,水就有求必应。这让我时常想起过去的水缸,想起那些年的挑水,想起那些年的艰辛,想起那些年的欢乐,想起那些年的亲情。水缸在我心中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水缸的历史有多长?大概今人说不清楚,也无从求证。水缸承载着一代代人的记忆。我小时候,父亲年年月月把水缸挑满,母亲月月日日把水缸里的水一瓢瓢舀出来,为家人做饭洗衣,为我们的成长日夜操劳。

猪食槽里,饮大牲口的桶中水,鸡鸭鹅狗盆里的水,也是父母一瓢瓢舀进去的,水缸里的水浸满了父母的辛劳。

水缸先在城市然后在农村渐次消失,水缸的故事已成为历史的记载,梦境的追忆。水是国家宝贵资源,也是人类生命之源,希望水缸的故事不会被人们忘记,但愿水缸的回忆更加唤起我们对水的敬意,对水的感恩,对水的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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