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儒家伪善,也坏不到哪里去
有一个说法现在很值得反思,以前在批儒的时候,很多人都给儒家扣了一顶帽子,叫作“虚伪”,说儒家讲的道德诚意很高,但是实际上是做不到的,所以儒家的道德往往是一种高调,和人们的内心世界有很大的距离。
有一句很挖苦的话,就说是所谓的“伪道学”,还有一个说法就更尖锐了,说这叫作“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五四的时候这些话是特别多的。
我们现在讲的虚伪,实际上讲的是两种东西,一种是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致,就是“心口不一”;还有一种是指嘴上讲的和实际做的不一致,就是“言行不一”。
这两种虚伪的性质是不一样的,心里想的是不是都能变成嘴上说的和纸上写的呢?嘴上说的、纸上写的,实际上大家都看见的,但心里想的是不是也希望大家知道呢?
说实在的,在这个方面,我觉得和学派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人们能不能做到心口如一取决于是儒家是法家,还是马克思主义者还是什么别的主义者吗?
大家想想取决于什么,在什么条件下人们愿意把自己心里的话讲出来?
(现场网友:在没有威胁的时候。)
对,虚伪不虚伪不取决于什么学派,第一取决于有没有言论自由的环境,在没有言论自由的环境下,大家讲的都是假话。假如完全言论自由了,当然就可以减少虚伪,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言论自由条件下,人们是不是就可以完全做到心里想的都希望别人知道呢?
当然也不是,因为即使在言论最自由的情况下,人们还是有隐私的,隐私不仅是难免的,而且还是人们的一项合理的权利,人们就是有权利有些东西不让别人知道。
2. 法家伪恶,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避免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其实还是得靠制度的约束。
可是有人就进一步分析说,其实最糟糕的情况都还不是这种,最糟糕的情况是伪恶。
什么叫伪恶,就是有一种条件使得你,哪怕你心里并不恶,哪怕你还是个比较高尚的人,但是这个条件使得你不得不做坏事,而不能做好事,你捏着鼻子也要做坏事,也就是违心做了坏事。
我们现在提到“文革”的时候,经常讲某某人在“文革”中违心做了一些什么什么事。
所谓违心做了什么事,意思就是说这个坏事他本来是不想做的,但是这个环境所迫,他还是不得不做,哪怕是要装一个坏人你都得装,但是装坏人不是只是说说而已,而是你真的就要做坏事,你不做坏事,你就待不住。
那么这种恶真的就是最糟糕的了,因为如果一旦社会出现这样一种现象,那就不但坏人可以做坏事,好人都要被迫做坏事,好人就会变坏。
这些学者提出,正如伪善和真善之间没有鸿沟一样,伪恶和真恶之间也是没有鸿沟的,你原来做坏事,你是违心的,你本来不想做的,你还是有良心的,但是做着做着你就习惯了,做着做着你的良心就泯灭了,到了一定程度你就真的成了一个大坏蛋了,这个是非常可怕的。
如果有人指责说儒家有伪善的东西,那我觉得这个说法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接受的。
的确,儒家唱的调子是比较高,而且老实说,儒家唱的那个调子在小共同体本位条件下是可以实现的,但是在大共同体本位的条件下、在秦制条件下,那基本上是做不到的。
而且你心里有这个想法当然也不是坏事,可是我们现在有人说,虽然法家讲的话很难听,赤裸裸地与老百姓为敌的,赤裸裸地反对仁义道德的,但是法家至少比儒家坦率,他们不虚伪,他们是讲真话的人。
那么法家是讲真话的人吗?法家不虚伪吗?
其实法家当然也是虚伪的,他的虚伪就在于法家制造了一种伪恶的氛围。
韩非对人性的判断是人应该性恶,作为一个皇上,应该希望手下的官既怕死又爱钱,爱钱就可以重赏之下为我办事,怕死他就不敢造反。如果他既不爱钱又不怕死,那就要把他清除。
所以这就难怪在秦制下能看到大量的伪恶的故事。
原因就是因为法家这个体制建立在“性恶论”的基础上,你不性恶他不放心。
古代有一个很有名的故事,是汉代人写的一个寓言,讲的是晏婴,就是“晏子使楚”里的晏子。
有一次齐王让晏婴去治理东阿,然后晏婴治理东阿三年,据说政绩斐然,向老百姓征收的赋税很少,而且很清廉,为老百姓办了很多事儿,老百姓都非常歌颂他,他的威望很高。
结果三年过后他回到朝廷汇报,齐王板着脸说,哎呦,我听很多人都讲,说你在下面搞得很不好,你整天为了收买民心搞了很多违反中央政策的事儿,你要警惕。
然后晏婴就说,哎呀,皇上,我真的做错了,你再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改过给你看。然后皇上就说,那行,你试试吧。
他就又去干了三年,在这三年里他把老百姓压榨得怨声载道,做了很多坏事,自己捞了很多钱,然后就又跑到皇上那里去汇报了。
皇上说,哎呦,大家都反映你干得真是不错,大家都很满意。
晏婴就说,说我原来廉洁奉公、勤勤恳恳地干了三年,结果你说我不行,我现在实际上干得乱七八糟,结果你反而说我干得很好,这个官看来我是没法做了,于是他就辞职了。
这个故事当然不是真的有,是汉代人编出来的,但是这个故事也说明了法家对人性的判断,也可以理解君主的一些心里,就是权术,皇上是无论如何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别人对他的真心拥护和爱戴上的。
所以整个《韩非子》这本书,如果用一句话来表达它的主题思想,有一个外国人讲的话特别到位,当然他不一定看过《韩非子》这本书,就是他的话很适合说明《韩非子》的核心思想。
斯大林在孔策沃别墅有很多藏书,这个藏书当时也开放了,学者可以去看。
斯大林的藏书有个特点,上面有很多眉批,有学者就公布了斯大林在一本书上的两段手迹,连照片都登出来了。
这两句话非常有意思,一句话是,令人恐惧比受人爱戴更伟大;另一句话是,一懦弱,二愚蠢,三懒惰,除三者以外,一切皆美德。
就是说作为一个君主,真正要提防的是三个东西:
第一,你不能懦弱,所谓懦弱是你不能心慈手软,你一定要心狠手辣;
第二,你不能愚蠢,也就是说你不能被别人玩了,你一定要玩过别人,你一定要比别人更有心计;
第三,你不能懒惰,也就是说你不能把什么事情都让别人去干,你要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你一定要干事,你不要相信别人,把这些事情都委托给别人;除此以外,一切皆美德。
也就是说你只要做到了这三点,你怎么心狠手辣、怎么样都是可以的,除此以外,你不必顾忌其他的事儿。
这两句话我觉得是非常精彩的,斯大林未见得看过《韩非子》这些东西,当然斯大林看过诸如马基雅维利的《君王论》这一类的著作。
不过如果大家看过《君王论》也看过《韩非子》的话,我相信大家还会认为《韩非子》更胜一筹,讲“性恶论”和权术要比马基雅维利讲得更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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