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今年八月末又有机会来到新英格兰地区小憩一下,需要在火车上打发时间,所以凭着差点被遗忘的记忆,把最后一部分游记完成吧,也算是迎接又一个秋天的到来。
我一直觉得我是龙虾的知音。无论是小龙虾还是大龙虾,我的宗旨都是不能浪费一个虾螯一口肉,为此,我愿意付出极大的耐心和时间。
我的剥虾天分很早就被挖掘出来了,很多年前老王同志带我去山脚下的苹果园吃烧烤和麻辣小龙虾,他十指不沾阳春水,而我则马不停地剥着一只只小龙虾,一个丢到自己嘴里,一个恭恭敬敬放在他的盘子里,直到那一盆,只剩下红色的虾壳。让我一直疑惑的是,那个盛虾的大盆,似乎永远盛不下那些被拆解后的虾壳。
我也极爱拆螃蟹:一只手掌大的螃蟹翻个个儿,掰掉腹部,掀开蟹壳,挑出蟹黄,麻利地摘掉腮和肺,中间对折分为两半,然后就开始了漫长的拆壳挑肉的过程。我甚至连件像样的工具都没有,就只是拿着一根竹签子慢慢挑,一不留神还能戳到手指头。不过整个过程很享受,仿佛修行正念一样。所以那用极大的耐心和虔诚换回来的一点点清甜海味就显得弥足珍贵。
龙虾成为了我选择去缅因旅游的重要原因之一,毕竟谁能拒绝大海的慷慨赠与呢?不过龙虾也并非一直被视为高档食材,在19世纪中期之前,由于缅因的龙虾过于丰盛,海边随处可见,一直被视为是穷人、仆人、囚犯之流的食物,甚至其英文名有“海中蟑螂”之意。直到后来海运陆运逐渐发展期来,龙虾这种新奇的东西流入到了内地和更大的城市,被猎奇的人们追捧和更高水平的厨师烹调,摇身一变成为了高档奢侈筵席的门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人们逐渐发现,新鲜龙虾的味道其实是很不错的,那些死去多时的龙虾口味则相差甚远。
在缅因正式的第一顿龙虾大餐是在距离阿卡迪亚最近的小镇Bar Harbor一家叫作Geddy's的餐厅。初来乍到,在餐厅的选择上只能依靠谷歌地图的评分,不过这家店的龙虾卷真是不错。似乎东北各地的龙虾卷,无论是波士顿,纽约,还是缅因,都是"新英格兰卷“(New England Roll)式的,一块略软的白面包对折,中间加上弹性十足的小块龙虾肉。龙虾卷里只有龙虾肉和酱料,就不再有任何别的调味品,像是热狗里的香肠换成了龙虾肉,而不像汉堡包那样还能夹片生菜或者西红柿。
Geddy's的龙虾卷有两种,一种是缅因经典口味,一种是墨西哥青椒口味。小伙和我各点了一个,我当然还是偏爱青椒口味,香甜质朴且丰富的龙虾肉,少许蛋黄酱,再配上一点墨西哥青椒和培根碎,在口腔里就有了丰富的味道变化,时而辣,时而甜,又有一种鲜味贯彻始终。也许是太久没有吃到龙虾了,总觉得那龙虾卷的每一口都让人喜悦万分。
龙虾卷只是开胃菜,海水煮龙虾才是我梦寐以求的珍馐。于是慕名来到了Trenton Bridge Lobster。
这家小店就在公路旁边的大桥下,招牌不大,院子里支着几口烧木柴的大锅,有着标志性的六根烟囱。这里烹饪龙虾的方法简单粗暴,跟店家交谈之后要了一公一母中等大小的龙虾,他们把挑选好的鲜活龙虾放在网兜里,丢到院子里烧滚开的海水里烹煮,不添加额外的调料品。直接水煮在最大程度上保持了龙虾的原汁原味,海水则添加了一丝咸涩的味道,跟龙虾肉的鲜甜相得益彰。
由于我过于兴奋,除了两只龙虾,还点了一兜青口一兜蛤蜊,当然小伙儿是不能理解徒手吃龙虾的乐趣,只好又给他点了龙虾卷和蛤蜊汤。
一只合格的龙虾在被烹煮前一定是要鲜活的,身长至少要有三十公分,周身墨绿,唯前螯和腹部有些许红色。个头要大,虾黄或者虾膏才会丰富;除了前螯和尾部丰厚的肉质,虾腿连接的部位暗藏玄机,唯有小心翼翼拆下那些虾腿,仔细剥掉那些粘连在虾肉上的白色虾壳,才能获得那一点点珍馐。剥虾的乐趣就在于此,千辛万苦后获得的那一点极致的享受。
于是,当一个铝合金大盘里装着龙虾、玉米、青口、蛤蜊端上来的时候,我的那种迫不及待像是老饕三个月未曾进食。掀开虾头,便是满满青黄色的虾黄,吮吸一口鲜美无比。我及其仔细地搜刮着虾头上的每一点虾黄虾籽,咂摸着硬壳底下的每一丝虾肉,如此反复,乐此不疲。等虾头虾螯都吃干净之后,再把虾尾的硬壳剥掉,把大个龙虾肉塞到嘴里嚼上一口,Q弹鲜嫩,让人欲罢不能。
旁边有一位大叔是第一次吃整个龙虾,面对着庞然大物茫然无措不知从何处下手,服务员热情地上前指导,大叔才小心翼翼地动手拔下了虾头。服务员满意地微笑着转身离开,正好从我身边走过,我盘子里那些精光的虾壳好像在叫嚷,快看快看,这有一个吃龙虾小能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只有一种黄油蘸料,没有味道纯纯的融化的黄油。我不知道是谁发明的龙虾蘸黄油的吃法,第一口觉得还行,第二口就已经油腻了,要是有点青椒酱辣椒油芝麻盐之类的,不比这强多了。
我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吃完了一只龙虾,而小伙儿早就吃完了龙虾卷,觉得无聊去周围闲逛了。我看着还有一只龙虾在默默等待着我,心情依然澎湃。两只龙虾下肚,看着铝合金大盘的狼藉,我才满足地拿起几个水煮文蛤,享受着这最后的清甜。
缅因盛产蓝莓,Trenton Bridge Lobster的蓝莓派也很受欢迎。但是因为美国的甜品大多糖分超标我不太习惯,所以未曾尝试。
吃完龙虾自然心情大好,但未曾想过接下来几天时间仍要与龙虾时时相伴。
在石头镇(Stone Town)游玩那天找了一家谷歌上评分不错的当地小餐馆,点了招牌之一的龙虾炖汤。端上来之后发现是龙虾段放在了黄油/奶油汤里,油腻得不知如何下口,只好悻悻而去。
就在同一天,林间小屋(我们租住的Airbnb)的屋主出海捕捞了龙虾,女主人热情地问我们要不要来几只,这让我惊喜不已无法拒绝。等我们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回到小屋,在门廊下发现了主人留在那里的保温箱,打开一看,竟然有四只煮熟的浑圆饱满的大红龙虾,甚至比我们在Trenton Bridge吃的龙虾还要大。我原本以为他们会送一两只让我们尝尝鲜,那样的话当宵夜就可以吃掉了,可是一下子拿到四只让我又开心又发愁。
我只好端坐在那里,把四只龙虾都拆了,我很喜欢用拆这个字来形容整个过程,把我不浪费一丝肉的精神描绘的恰到好处。拆龙虾的过程很漫长,拆到肩膀酸痛脖子僵硬,才拆出了一小盒虾黄虾肉。我用这些龙虾肉做了一顿意大利面,又在第二天炒了鸡蛋当作早餐,还剩了一点夹在面包里成了简易龙虾卷。四只龙虾我们吃了两天三顿才消灭掉。小伙儿无奈地对我说,我们可以不吃龙虾了吗。
在Bar Harbor和阿卡迪亚国家公园游玩的几天逐渐意识到这个小区域内美食的匮乏,有着大量新鲜肥美的龙虾、蛤蜊、青口、螃蟹,但普遍做法就是水煮、黄油汤,或者夹在面包里做成龙虾卷,再没见到其他有新意的做法。
无非是因为食材足够新鲜,所以即使没有什么烹饪技巧,游客也趋之若鹜。跟波士顿、纽约等地的烹调水准相差甚远,也让我在从大快朵颐到心生厌倦的过程中万分想念中餐对于新鲜海货的处理,可以清蒸、葱姜爆炒,可以黑椒调汁、炉火炭烤,可以水煮吊汤、白灼蘸料,单是蘸水小料就有无穷变化,酸甜苦辣任君选择。
还好,在对龙虾的热情逐渐降低的时候我们结束了在阿卡迪亚国家公园附近的旅程,回到了缅因的波特兰市。进了城,吃食终于丰富了起来。我们慕名去了Eventide Oyster Bar吃了生蚝。这家店在波士顿也有一家,火到不接受预订只能去排队。印象里波士顿的那家店有更多菜品,缅因波特兰的店则更加随意。
生蚝自然是主打,服务员小姐姐热情地给我们介绍了几种不同产地生蚝的不同口味,她说得很快,我根本没有把她说的产地品种跟手里那张长长的生蚝点单联系在一起,只好一边佯装赞同,一边选了几个看上去很好听的地名,点了十二只生蚝。没成想几乎不吃生食的小伙儿尝了一个生蚝之后食指大动,很快我们就把十二只生蚝吃完了。因为无法分辨那个产地的生蚝品相更好,只得在单子上乱勾一通,又追加了十二只生蚝。除了生蚝之外,小伙儿说蛤蜊汤像是掉进了盐罐子,那个豆腐汉堡倒是出乎意料得不错。
时间的确是一匹狂奔的野马,我一直津津乐道的缅因之旅竟然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可能那一个星期内摄入了过量的龙虾,在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吃过水煮龙虾或者龙虾卷。倒是有一次我们在纽约的一家牛排馆里点了一份今日例汤,很巧是龙虾汤。汤汁浓稠但不油腻,龙虾的鲜美清甜被完美激发了出来。我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那份汤,想起了缅因石头镇小店里的黄油汤,不禁想到如果那里的龙虾加上这里的烹调技法,那龙虾汤得有多鲜美。
火车又要到站了,我已经准备好再一次冲向龙虾的怀抱。冲呀!
编辑、文字、图片:普小满
原来的闲言碎语:
界世的你当不
只做你的肩膀
无
无畏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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