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了连逃避都要用掉所有勇气的年纪。
文摘
2024-11-05 21:30
湖北
国庆节回家，想着终于结束了被评奖评优、组织招新、专业课程围堵的兵荒马乱的九月末，我毫不犹豫地往久违的柔软大床上躺去——区别于狭窄硬板床的感受，是期待了很久的回家的幸福感。我妈推门进来，没关心几句就开始用”不务正业、未来规划、学业进程”这些批评和质问戳破了我的泡泡。一种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无法解释的无力与委屈感又涌上来——长期以来，我都没有勇气地用理想主义、自由这些看起来有些空中楼阁的想法消解崇尚稳定道路的父母的担心，尤其是在如今这样似乎太残酷的现实面前。在为你好的真心里和作为长辈的权威下，我心里翻腾起的愤怒就好像怯懦着伸出的触角，在碰到刺激的那一刻就会迅速收回——我蜷缩回懦弱的壳里。我没有勇气奋起反抗说清我的选择、抱怨他们的压迫，但又无法忍受这些不间断的说教。在假期中旬的一个下午，我发消息说回学校了，趁着他们不在家，就这样有些仓皇地逃回了学校。01
坐上回学校的地铁上时，还是武汉还游客正旺的时候，或成群结队的年轻人或大手牵小手的小家庭摩肩接踵得挤在一起看着路线图讨论着还有几站才到达目的地，鲜少有我这样形单影只的人。我被挤到车厢角落，旁边的小孩疯闹时不停地踩到我，一些不耐烦从心中升起，但最终我只是往边上又缩了缩。这个问题似乎听过太多次，我不太记得具体我都是怎么回答的，但往往最后会收获一句『你太懦弱了』的评价。在陌生人面前不太说话，遇到大多数委屈好像忍忍就过去了，相伴而行的还有经常控制不住的泪失禁。我就是那种刻板印象里不爱说话总是在角落呆着那个文文弱弱的内向小孩，所以“懦弱”这顶巨大的帽子几乎没有离开过我的头上。从熙熙攘攘的地铁上下来，回到寝室时我长舒了一口气，空空荡荡的空间里突然好像变得自由了起来，我打开手机看到我妈的回复『好的』，没有索要任何的解释询问任何的理由。这是一次成功的懦弱的反抗，我的确没有改变任何，但好在也没有让自己被改变。如果无法忍受，那么就用逃避达到了不用忍受的彼岸。我突然意识到我虽然懦弱，但从未停止反抗——那些仓皇的逃避、不够勇敢的眼泪，都是我凝聚起来的力量、树立起的反抗的盾牌。初中时候成绩不算好，又遇到了一个有明显个人偏好的老师，于是鲜少能得到什么太过公平的体验。在一个有些闹腾的午休后的批斗会里，明明最角落里的我和另外一个游离的女孩却成了批斗大会的众矢之的，只是因为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被偏爱的好学生。我无法理解这种处理方式，甚至把大家各打二十大板看起来都要更合理一些，心里的情绪翻涌起一阵浪潮，推着我猛然开口提出了质疑，而随情绪一起涌出的，还有眼泪。于是场面变的有些滑稽起来，我以被审判者的姿态站在教室中间，紧紧攥着手指，低着头努力无视眼泪一边哽咽着说着我的想法。老师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质疑，只是有些戏谑地说『哟，还委屈地哭了呀。』但是时隔很久想起来，还是会为那时凝聚起的勇气努力守住尊严的自己感到高兴。这场反抗或许看起来懦弱有失败，但是于我而言足够了。边哭边用不大的声音哆哆嗦嗦地据理力争在我印象里发生过太多次，被泪水浸泡的思绪总是显得攻击力不强又好像是不理智的发泄。但没事,我知道就是摆脱不了懦弱的人，也习惯了懦弱这种成本最低的反抗方式。举旗呐喊式的反抗实在太难太耗费精力了，我不够有勇气，但无法接受麻木，还好我始终都还心有波澜。02
我想起前段时间看综艺《思想验证区域》注意到的一个女孩sugar，一个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女孩，从外表上看，她好像都始终表现出一种讨好、奉迎的感觉。一个印象深刻的片段是，她因为职业性质被同场男嘉宾冒犯地调侃，“sugar在工作时表现得很不一样呢……”在我对这个男嘉宾有些攻击性的玩笑感到恶心难受时，她只是表现出听不懂的样子尴尬的笑着。大多时候她都是这样沉默、不发表意见、笑脸相迎接着的。但就在这么一个激烈的微型社会的生存游戏里，她出乎意料地赢到了最后。在这场所有人几乎都被或猜忌质疑或拉拢排挤的社会模拟里，她几乎是那个最完美的“好人”。她不提出尖锐的质疑，却始终有自己鲜明的看法；她不露出锋芒，却会在必要时刻发挥令人惊叹的能力；她不争夺权力，但会在暗处行使自己的权力。节目结束后许多人提出这样的质疑，说sugar这样人相处起来太过恐怖，也有人说这样迂回的成功是否算得上一种成功。
可是，在如此难以改变又极难动摇的环境下，不去顺从，已经是一种伟大的反抗。即使她的表现形式是懦弱的、迂回的、没有高举着旗帜的。就是有太多这样人，看脱口秀是听女演员echo在节目中用戏谑幽默的方式讲述自己通过成绩好摆脱了被“重男轻女”家庭折磨的故事，听起来有些恐怖故事，但太多女性就是这样用怀柔的方式获得了一份出走的机会。她们不是懦弱的人，只是在无法改变的环境下，无法接受顺从，于是选择了自己能承受的反抗的方式。就像我凝聚起情绪选择出逃，就像他们凝聚起勇气选择一条路径，没有高举着旗帜的反抗、诙谐的有些懦弱的反抗已经是一种蚍蜉撼树般的孤勇。03
所以其实我们从未停止反抗，我们已经学会了用诙谐的方式解构很多东西。“踢到我你算是踢到棉花了”，“惹了我就等于什么都没惹”……这些话语在网络上掀起了足够大的声浪，我们开始用自嘲坦然消解和承认“懦弱”这种品质，然后用懦弱形成一阵海啸掩埋心中起伏的山脉。这一代的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遭遇了两种剧烈的对冲，传统谦逊中庸的思想钢印和互联网大环境急速变革各种矛盾尖锐的现状，于是我们的情绪往往在汹涌的涤荡中最后化成一滩浑浊的水，平静的躺在心里的坑洼中。比起行动起来会被指责冲动鲁莽的代价，我们其实只是想要保持敏感，保持愤怒。还有等等类似的论调，最初时我也产生了些许怀疑，对啊，写这些有什么用的，记录这些是不是太幼稚。
但看到每一位读者的评论，每一次振动的共鸣，我开始知道，是的，这些很可能改变不了什么，但证明着我们没有逆来顺受。于是我始终想将写一些什么，当做我懦弱的反抗的方式。坚持创作的原因也从不是要表现出高深或是知识的优越，只是想在任何时候都记录下还在思考、我还鲜活。幼稚也好、偏激也罢，这些都是我们思想的海啸，是我们对待很多东西做出的反抗。我不认为这是一种自怨自艾，但我愿意承认我在有些方面的无能为力，这样不意味着我将要麻木。一点一点用懦弱堆积起来的勇气，铺出一条指引我走向高举旗帜的目标点。写在最后
这篇写到这里好像又变成疯子似地喃喃自语自我安慰了，但还是觉得，或许大多数人，都需要这份懦弱的反抗。小到无法改变的家庭或人际关系，大到整个社会，我们总有一些无能为力。但懦弱的反抗这样微妙的临界点，它不需要太多或太沉重的成本，却凝结着我们微小的勇气。我们无法接受完全顺从麻木地走下去，却又没有破釜沉舟的能力与浩大的勇气奋起反抗。于是这样有些懦弱的反抗，给我们搭建了一架可以自洽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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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启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