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征军老兵朱锡纯的日记里,写下了一段令人心痛不已的往事。
朱锡纯
1942年6月的野人山,正是远征军在丛林中最艰难的日子。在尸体堆满沟壑的丛林里,人与死尸共处的凄惨,让活人与死人都无法彼此分清,似乎彼此的内心都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死尸遍布的野人山里,有军官也有士兵,有少年也有老人,有男人也有女人。此刻这种区别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们都是倒卧在尘埃中的生命,都是蛇虫鼠蚁口中的腐食,都是即将化为白骨的皮囊。
然而,即便是看惯了尸体的老兵,也会为一种人的尸体感到痛心,那就是女兵们的尸体。
在这一群群的死尸中间,倒卧着不少已经死去的女兵尸体,她们活着的时候大部分是野战医院的护士,也有一些是缅甸的华人翻译。
女兵们都是有文化有理想的人,她们中有很多还是达官贵人家的女儿,她们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是国难当头,她们没有来得及走上花轿就加入了远征军。
远征军的姑娘,她们将身体许给了国家,投身到抗击日寇的行列中,在兵败后穿梭在野人山的密林里。她们爬山越岭,跋涉深沟高壑,衣服裤子被荆棘丛挂成了布条,原来隆起的乳房变成了干瘪的口袋,白嫩的皮肤变成了灰色和棕色。
她们倒在了野人山深处,水沟边和窝棚里都有她们的艳骨,死亡降临在人身上都是难看的,哪怕生前是多么漂亮的女人,死后都变成了肥大的腐体。可是女兵们生前婀娜多姿的样态还在,这一幕幕看了着实令人心痛。
在远征军开赴缅甸前,她们还是鲜活的生命,穿着干净的军装行走在街头,有的腰间还挂着勃朗宁手枪。女兵们飒爽的英姿,精致的五官在大街上令人瞩目,修长的身材腰间挂着闪光的皮带,昂首挺胸地走过街头时,人们涌到街边争相目睹她们的芳容。
女兵们的凹凸有致的身材,威武的形象令人啧啧称赞,同龄的女人们也为她们喝彩称赞,男青年们更是被她们所倾倒。孩子们竖起大拇指,一边大声地欢呼着,欢送她们参军报国,一边大喊着:“姐姐!姐姐!”
可是眼下的野人山,她们一个个倒下,化成了山中的腐泥。还活着的人随意组建搭档,相互搀扶着行走。众人借着太阳斜照的光线辨别方向,用路上倒毙的尸体作为指路的碑引。
一个年轻的士兵砍下了一张芭蕉叶,盖在了一个刚刚死去的女兵身上,盖住了她的面容,又用刺刀撬了好几块泥土压住芭蕉叶。做完这些之后,她右膝跪在女兵的尸体边上,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朱锡纯停下了脚步,待这个士兵掩埋好了女兵后,跟他一起搭档着往前走。这个士兵一边走一边说出了刚死去的女兵的故事。这个女兵是在斯瓦狙击战认识的,她是战地医院的医护兵。
在那一场激战中,牺牲和受伤的士兵很多,绷带完全不够用时,女兵撕下了身上的军装为伤兵裹伤。伤兵实在太多,她又死掉了半边裤子。女兵只穿着一件小背心,后背和大腿都露了出来。伤兵见她这样,哭着告诉她:“小妹!小妹!我宁愿死了,也不愿意你这样!”
这名士兵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他受伤的手臂,当初就是女兵撕掉军装裹着他的手臂,救了他的命。
女兵为了救人,几乎半裸地展现在陌生的男兵跟前,她丝毫没有想到羞耻和难堪,她的眼里只有兄弟,只有患难的同胞。
这个女兵的额头曾经被炮弹击中,留下了一块炸伤的痕迹。进入野人山之后,他一眼就认出了是她。可惜的是她已经奄奄一息,她身边的图囊上写着她的名字“李萍”,她看了一眼她曾经救过的士兵,慢慢地合上眼。
李萍临死前可能没有认出这名士兵,因为战场上她救过的伤兵太多了,可是士兵却没有忘记她。李萍是患了疟疾死去的,大多数女兵都死于这种病,士兵在她死后砍下芭蕉叶,将她埋在了野人山的一棵大树下。
如果能走出野人山,他一定要牢牢记住这棵大树,回来将她的骸骨带回去。他口中念念有词,就是在告诉她这件事情。李萍虽然葬身在了野人山,但她的圣洁、她的精神永远留在了远征军兄弟们的心中。
这名士兵边走边说,用袖口擦着掉下的热泪。朱锡纯听着他说的感人往事,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就这样行走了三天之后,这个有情有义的士兵也病倒了,他发起了高烧,最后连腿也迈不动了。
朱锡纯将他安置在了窝棚里,含着泪继续朝远处走去,这名士兵也将葬身在野人山里。他也许在另一个世界还会与李萍相遇,还会与牺牲的兄弟们相遇,死亡就是这样无情,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朱锡纯的日记
朱锡纯是走出野人山的老兵之一,他将这段真实的往事记录在了日记里,写下了女兵在野人山的悲惨遭遇。每当想起这段往事,他总是哭着说道:
“野人山的尸体堆满了山坡,有一种人的尸体最令人心碎,那就是女兵的尸体。那个女护士兵,我一生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