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作家第1453期】贾贵昌：老八爷传奇（小小说）
文摘
文化
2024-11-13 00:31
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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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贵昌，退休教师。他们说：阅读、 习字、作文可以遏制老年痴呆症潜滋暗长。我信了。然后呢？我便有了行动。效果如何？没感觉；足以慰藉心灵，却感受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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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常有个干瘦的老头儿来我们家。来了，坐上炕，拿起我大的烟锅抽一锅走了；要是快到吃饭的时候，大大说：“啥叫‘那老头儿’，那是你老八爷，我还得叫八爷，你爷爷也得叫八叔，以后不要少大没小的！”“八爷究竟和我们有多近？有理公奉的来吃来喝，就像当家人一样！”“谁知道有多近？反正是一门儿人！你看他光儿棍儿的挺可怜，来了随茶便饭吃点喝点，不用回家汗手汗脚地做了。”“人们在背地都叫八爷‘八少爷’，我咋就看不出八爷的少爷相来？”![]()
“我看八爷也没少爷相；我大说，他小时候就见八爷游手好闲，东家门出西家门进的。八爷自己常夸谝：‘我祖上是大户，有在府里做官的，家里好地百亩，牛羊满圏，我是老生子，我大给我养着年轻的奶妈，我——少爷’。人们背后就叫他八少爷。”“那就越发说不清了，他自己说今儿拴走张三了，明儿就去拴李四，有时候还真能说准了；有人病得死去活来的，说好就好了。病人好了逢人就说，‘不是八爷从阴间把我的魂拉回来，我就不能活了。’八爷也说，在阴间碰上谁的魂瞎跑，他就顺手给拉上来了。信，我们没看见；不信，他们说的和真的一样。也许八爷生就是个跑阴的，命硬，早早把当家人全克死了，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大大“嗯”了一声出去了，爷爷坐在炕上和我拉呱；一会儿工夫，大大回来了，对妈妈说；“八爷挨打了！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红一片紫一圈的，两天没起炕。”“没人打他，一定又是鬼打的。那年，就让鬼打过一次。各人说，他公报私仇让阎王查住了，审问完，就在堂上，让鬼衙役给打了个八面儿，也是浑身上下红一片紫一圈的，疼得好几天没下地。好了，走到哪儿骂到那儿：‘他妈的，鬼衙役也一个个都是黑心肠’。他那人，没记性，还跑阴哩，阴间的事也能胡来？！你给他送碗饭去。”过了两天，大清早，老八爷一手提溜一只兔子，进了我家，把兔子往地上一扔，说：一会儿工夫老八爷又折回来了，一手提溜酒瓶，一手提溜一个小纸包；老八爷把酒瓶放在锅台的后面，把纸包放在我面前，说：晌午，兔肉熟了，爷爷也来了，和老八爷膝盖顶膝盖坐着，喝一口酒吃一口兔肉。老八爷说：“这才像生活，一口酒一口肉，放下盅儿啃骨头。我祖上顿顿就这——”“他妈的，我本来想教训教训那个二球坯，没想到让小鬼看见了，告了阎王。”“那个二球坯也不看看我是谁，说我是牛鬼蛇神，批斗我，还捆了我一绳。那黑夜，斗完我，我先藏在他大门外等他，他回到大门口，我学鬼嚎，他一受惊吓，魂飞出了，我上去逮住，圈在我的羊场里。没招架住，让来叫我的那俩个勾魂的小鬼看见了，告了阎王，又是一顿毒打，差点没活过来。”“噢，原来民兵连长的病是您作怪的；这话可不敢对外人讲，走漏了风声，又得捆您好几绳，您的嘴没个好把门的；您那羊场还在啊？”“在，那是阎王给我的跑腿钱，有阎王罩着，谁敢动！？”“真有！我见过！你八爷是什么人？跑阴的！方圆几十里，哪个村的人，阳寿到了，阎王开出名单交给你八爷；你八爷领着那两个勾魂的小鬼，去勾魂。那年，我的魂不知道咋就跑到阴间了，溜达到一个羊场；我开门一看，你八爷坐着，我就说，‘八叔，我又饿又渴，您先给我口水喝，再给我做点吃的。’你八爷瞪了我一眼，不高兴地说，‘这是你来的地方？女人娃们在家等你哩，还不快快儿回去！’说完，朝我屁股踢了一脚；我一下醒了，又饥又渴；你妈赶紧给做了两碗稀饭，还有两颗鸡蛋，我一口气连稠带稀吃了个光；你妈说，我十几天没睁眼，连个身也没翻；能翻吗？魂去了阴间，人就是出气的死人了；天亮的时候，你八爷就来了，笑问，‘我那群羊好不好？以后不要瞎跑，要不是碰见我，你还能上来？’”“怪不得您对八爷那么好，原来八爷是您的救命恩人。”我长大了，都上初中了，懂得好多事；可一点也不懂老八爷。他究竟是不是少爷、如果是，为什么连个老婆也没娶，如今还是个光棍？真的有阴间吗？如果有，还真的要有人做“跑阴”这种差事？“这回，我看你八爷是不行了。半夜，我梦见你八爷来和我说，‘我去那边了，埋不埋尸首你看着办’；你出去叫几个我们这门的人，相跟着去瞭瞭，真没了，众人把他埋了。”老八爷真的走了，去了自己的羊场；在爷爷的主持下，我们这门人，有人的来人，有钱的出钱，也算风风光光把老八爷安葬了。时间过得真快，爷爷和大大也前后去了，去了那边，他们肯定没有自己的羊场；如今，我也上年纪，闲在家里，没事可做，常常想起老八爷，爷爷，大大，他们还经常来往吗？老八爷有羊场，光景一定过得不赖，是不是关照爷爷和大大？老八爷还要是一个人，是不是常去爷爷家，大大家吃饭？想到此，我就摇摇头，笑自己的无知：怎么可能呢？过那边的时候，谁都要喝一碗迷魂汤，喝了就把这边的一切都忘干净了；他们见了，谁也不认识谁了，能来往吗？不对，老八爷是跑阴的，他到那边时肯定不喝迷魂汤，他还能认识爷爷和大大，还和他们常来往。
本刊责编：李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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