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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天 使
我把马丽扔到荒原上，没有高山、没有绿草、没有河流、没有声音，真正的荒原。她睁开眼，迷惑地四处张望，以期找到熟悉的景物。我把亮度再次调暗：黑色漫上来，所有东西慢慢沉陷。恐惧、焦急、孤独，马丽攥紧了拳头，汗水从她的额头冒出来，从脊背冒出来，从心窝冒出来……看她马上就要昏厥的样子，我一脚踹过去，马丽大喘一口气，从梦中醒来。每个人出生时，上帝都给他配置了两个家，心里一个，身外一个。身外的一个近，心里的一个远。在人或长或短的人生旅途中，他都得朝着心家的方向努力前进。能够到达心家的人，将搭乘心房飞到下一个美好的地方；那些偏离正途最后没能到达心家的人，会在荒原上灰飞烟灭。为了提高到达率，上帝给每个人指派一个梦天使。梦天使的任务是协助那些偏离轨道的人回到正途。梦天使工作的手段是造梦，造出一个个奇异的梦，用来提醒、警告不好好走路的人。我就是马丽的梦天使。时装店、美容店、俱乐部……衣服一柜子一柜子的，很多她连标签都懒得剪；鞋子一双一双，很多从买来就躺在鞋盒子里，堆满了一个房间……她的时光在快速消磨，她前进的方向与心家完全背道而驰。这个梦，是我对马丽最高级别的警告，再这样下去，路线将无法重新规划。其实，结婚以前，马丽是个明朗的姑娘。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她一路欢歌奔向心家。伴随着她“咯咯”的笑声，我也经常给她造出五彩缤纷的梦。按照这样走下去的话，马丽不但能顺利乘着心房去到下一个境界，我也能成功加星，成为梦天使中的佼佼者。给马丽发送的第一个提醒梦境是什么呢？我查了一下梦档案。麦苗一拢一拢，整整齐齐，腿弯那么高，绿色。马丽沿着麦田边的路走着，穿着黑色裤子的两条腿一前一后，与她同行……“哇哇哇……”孩子的哭声使梦中断。她按亮了灯，从大包装里掏出一条纸尿裤，孩子果然尿了。换尿裤的时候，孩子止住了哭，享受着她的折腾，还“阿喔阿喔”地跟她说着话。但她做这一切的时候，还没有彻底脱离梦境，所以，看起来像一个梦游者。孩子没有得到回应，又哭起来。她下床，给孩子烫奶粉。一个激灵，她趔趄了一下，原来开水倒在了手上。她对着火辣辣的手连连吹气，疼痛让她彻底清醒了。隔壁房间，他鼾声如雷。公司刚刚起步，一切都得他亲力亲为。每天很晚才回到家，有时她把饭端过来，他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再躺下来的时候，开始解析这个提醒梦。那是谁家的麦田呢？自家的麦田虽然临着路，但路与麦田之间被爹挖了一条三尺宽的水沟，这样，走路的人和来回的牛羊都糟蹋不到她家的庄稼了。“如果再回到梦中，我要往远处看一看，这块麦田如果在庄子西边，就是顺子家的，在北边就是来喜家的……”她这样想着，“那双腿又是谁的呢？没有亲近，也没有排斥，肯定是个熟悉的人。如果再回到梦里，我要抬眼看清楚他的脸。”麦苗、路、穿着黑裤子的两条腿，提示语都是特写，没有全景。马丽困惑地摇了摇头。但我不会让她再回到那个梦里。很多人的集市上，我安置了她以前的同事、儿时的玩伴，还有很多她似曾熟悉的面孔。她把电动车扎在一栋房子的前面，这次，她特意观察了一下环境，以便记住车子的位置。我把亮度快速调为黑暗模式。她努力辨别着方向，可什么都看不清。她摸索着去找自己的车子，没有了；身边的人，也一下子都消失了。惶恐、焦躁，巨大的精神冲击使她一下子挣脱了梦境的束缚。要是再回到梦里，我一定要紧紧抓住一个熟悉的人，她狠狠告诫自己。是的，只要她能抓住梦中熟悉的人或物（那辆车子），就能顺利回到通往心家的轨道。可是，机会只有一次。此时的马丽，儿子上小学了。来回接送、买菜、洗衣、做饭、清扫，一天到晚，她感觉用四肢干活就行了，长脑子都是多余的。公司渐渐步入了正轨，他三天两头都在外面应酬。有时回来吐得一塌糊涂，她一边捂着鼻子收拾，一边气恼。可房子、车子，儿子的贵族学校……衣食住行都在向高端发展，这一切又让她着迷。一次她和闺蜜一起逛街，闺蜜说：“你浑身装备都很贵，但就是缺了一样东西。”马丽一惊，“啥？”“神！”说着，闺蜜把她拉到时装店的镜子前，她一抬眼，心里“咯噔”一下，只见镜中的女人两眼空洞，目光涣散，苍白成了一片薄薄的纸人。而闺蜜，两眼晶亮，肤色红润，躯干立体挺拔，正“呼呼”地冒着生气。她回到家，颓然地坐在沙发里。突然想起频繁出现的提醒梦，特别是昨夜的那个，她竟没有找到一个去往心家的信息。我要毁灭了吗？她问自己，然后打了一个寒颤。走到书房，马丽端坐在书桌旁，盯着黑洞洞的电脑屏幕，沉入到深深的思索之中。我盯着她，该给她造一个怎样的梦呢？我也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之中。
作者简介：赵一伟 女，特校教师，河南省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百花园》《天池小小说》《小小说月刊》《渤海风》《奔流》等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上。《寻找一只眼睛》获“南泥湾杯”全国小小说征文大赛二等奖。《一尊玉佛》获“今世缘·国缘”全国推理小小说大赛优秀奖。
统筹/高万宝 | 审读/高峻 | 责编/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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