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半个历史
编者按:据不完全统计,仅1966年,从6月至10月初,全国红卫兵收缴的现金、存款和公债券达428亿元,黄金118.8万余两、古董1000多万件。众所周知,“文革”爆发不久,“破四旧”运动就开始在全国盛行,运动从刚开始的改易路名、变更服饰最后发展成对各种“牛鬼蛇神”进行抄家,社会秩序不复存在。
据统计,“破四旧”开始后,仅1966年8月一个月内,北京市被抄家的达11.4万多户,被赶回原籍的有85198人;上海市从8月23日至9月8日,红卫兵共抄家84222户。到9月下旬,天津市红卫兵抄家1.2万户。所谓抄家“战果”确实十分惊人:据不完全统计,从6月至10月初,全国红卫兵收缴的现金、存款和公债券就达428亿元,黄金118.8万余两、古董1000多万件。挖出所谓的“阶级敌人”1.66万余人,破获“反革命”案1700余宗,从城区赶走的“牛鬼蛇神”达3900多人。北京市1958年第一次文物普查中保存下来的6843处文物古迹中,有4922处在“文革”期间被毁,多数毁于“破四旧”期间。
“破四旧”运动接近尾声后,以便能把“文革”推向高潮,就办了一个“红卫兵抄家战果展览会”。当时为筹备这个展览,展览组织者走访各个抄家仓库,发现不少堆集如山的抄家“战果”。如被查抄的冯友兰、翦伯赞、尚钺等人收藏的书籍(其中大量是古籍线装书和文物古董),著名历史学家尚钺收藏和使用的几十把扇子;从一大批艺术家如田汉、老舍、萧军、骆宾基、马连良、荀慧生家中抄出的字画和艺术品等等。
1967年6月2日, “首都红卫兵革命造反展览会”在京开幕。
展览会共分为4个展馆:第一馆,“红卫兵运动的蓬勃兴起”;第二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第三馆,“红卫兵抄家战果”;第四馆,“红卫兵运动震动了全世界”。其中,第一馆和第二馆分别展出了红卫兵运动的发生、发展和所谓“破四旧”运动的“辉煌成绩”。在展厅的显著位置展出了聂元梓等人所写的那张大字报和毛主席的《我的第一张大字报》,以及批判邓拓、吴晗、廖沫沙“三家村”和《海瑞罢官》等材料。
展览会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第三馆“红卫兵抄家战果”,那里展出了大量珍贵的抄家物品,如珠宝珍玩、古董文物、玉石翡翠,各式各样的钻石、宝石饰品以及其他奇珍异宝。一个古董专家曾3次来“红卫兵抄家战果馆”参观,他不无感慨地说:可不得了!都是些货真价实的一流珠宝啊。有好多宝贝只听说过,没见到过实物,这回可算大开眼界了。其实,当时在这个馆里,不少展品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
如该馆展出了1958年成立的北京原“私立志仁博物馆”的照片和部分文物,据该馆主人称,其馆内曾收藏各类古陶瓷文物300余件,其中相当于国宝级的一级文物30余件,二级文物50余件。抄家展品中,有4件一套宋代钧窑“洗子”。每只直径30公分左右,由外贸部派专人每天专车送展。这4件宋代钧窑原本是清宫东宫的珍藏,是国家一级国宝,当时到香港市场至少能卖人民币100万。能买88辆“解放牌”大卡车(多年后在香港拍出4000万港元的一串翡翠项链,在当时出口售价仅40万元)。
宣武区“丞相胡同”原来住有6家“丞相”级的人物。仅在抄出物品最多的一家“丞相府”中,“红卫兵”抄走的文物古董、明清家具等各类物品就装满17辆卡车,古籍足足装满3卡车。这家人是历史罕见的京城显族,其祖上仅在明、清两代就均有人做过兵部尚书,还有人当过驻沙俄大使等高官。解放后,其家庭要员曾应邀登上天安门参加国庆节。在其家中曾抄出三眼顶戴花翎和本应由清朝政府保存的中印边界走向定位重要地图(这张地图上清楚地标明根本没有英国殖民者强加的所谓“麦克马洪线”)副本。据说当年中央档案馆只有记录,但未找到原件。事后多年,著名文物专家史树青与人提及此事时,他十分惋惜地说:这家人我知道,在京城,像这样一个能一直延续600年而未遭破坏的大家庭,本身就是奇迹,它的每件历史遗物都有十分可贵的历史价值,可惜这个系统的家族史料遗存在“文革”中被破坏了,否则我们可以从中找到许多重要历史资料和有价值的文物。
据展览的《首都红卫兵横扫牛鬼蛇神主要缴获品统计》表显示, “战果”包括枪支268支;弹药11056发;地契、变天账41294件;反动旗帜1048面;黄金103131两;白银345212两;现金55459919元;文物、玉器613618件。
撤展之后,枪支被公安部门处理了,珠宝黄金之类的送交金融部门,古董文物送博物馆,各有归属。而地契、大字报、红旗等物品,至今堆在午门的一个仓库里。(据《文史精华》丁大华/文)
红卫兵“破四旧”时,普通人不敢公开反对,稀世文物能否保存下来,全视当事人机智与否。
山西平遥县城,保存有中国最完好的古城墙,城内成片的保留有明清风貌与格局的古民居, 也属我国绝无仅有。红卫兵破坏前,全城居民发动起来。用黄泥将古城与老屋上的木雕、彩画、装饰全部封涂,使红卫兵无旧可破,古迹遂完整保留。30年后,平遥县城被联合国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在孔子故乡曲阜,乡亲们把孔府、孔庙里档案、文书,以及元、明、清代的服装、出土文物、稀世碑碣等等抢救出来,藏匿在各处。孔府前的那对大石狮予四面围上木板,外面贴上“毛主席语录”。红卫兵们不敢承担撕毁毛语录的罪责。大石狮子因此未被砸坏。
上海玉佛寺的两尊巨大的玉佛,一坐一卧,都是无价国宝。 为免遭砸毁,和尚及工作人员将玉佛用红纸封住,再将毛泽东的相片贴满佛身;这样,玉佛就因为革命小将不敢碰毛像而得幸存。该寺所藏的唐代以来的经书也预先转移至仓库而被保存。
甘肃治郡已2000多年的汉代重镇武威,即古凉州所在,为重要文物出土之地。城内博物馆存有精美的道教壁画。当局在得知革命小将可能动手时立即行动,用巨型木板将壁画覆盖,再贴上“毛主席语录”,珍贵文物遂得保存。
湖北黄梅县有个闻名于世的五祖寺。该县其他寺庙、道观全被砸烂之际,县历史博物馆和文物保管会为保护五祖寺,用盖有“黄梅县文物保管会”印章的封条将各殿封住;“正法眼藏”匾用写有“破除迷信”的纸盖住;梁柱上的“阿弥陀佛”覆盖上“革命到底”;墙上的花窗、雕砖均糊上白纸,写上革命标语。
在附近农村生产大队的协助丁,庙里的住持法师将寺院几十箱重要文物用拖拉机运走,无法搬运的玻璃柜中的弘忍禅师(即五祖)的真身佛像则用毛泽东画覆盖,两旁的玻璃则配以“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和“紧跟毛主席永远革命”。寺门紧闭,和尚们打扮成红卫兵模样,又在墙头打出工厂和学校红卫兵的旗帜,吓退了前去“破四旧”的红卫兵,方将这已有1300年历史的佛教禅宗的发源地完好地保护下来。
陕西扶风县已有1700余年历史的法门寺,寺内宝塔内珍藏着印度佛祖释伽牟尼的手指骨(佛舍利)。1966年9月,红卫兵开到法门寺“破四旧”,将地上文物捣烂之后犹嫌不足,又动手挖掘所谓“美蒋特务”的“电台”。当挖到接近地宫夯土层时,该寺住持良卿法师引火自焚以示抗议,红卫兵们方才罢休。1987年重修法门寺,在考古学家指导下发掘地宫,埋没1100年的宝藏全部出土,完成中国近代收获最大的一次考古发掘。
注释:
“文革”中随处可见阿Q式的“革命”,以证阿Q的子孙绵绵不绝,鲁迅作品持久的生命力。当年的红卫兵徐友渔,看到那些有资格去抄家的同学,“一般左右手腕上各戴一只手表,甚至戴上一排”,“女同学身上有许多别致的绣花手帕”(《我在一九六六年》,徐友渔主编《1966:我们那一代的回忆》页34,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8)——较之康生之类文物大鳄,实属小巫。“牛鬼蛇神”的财物、私人物品自然更不受保护。当时的北京四中学生刘东,事后写被该校关押的“牛鬼蛇神”,“手中仅剩的财物,成为红卫兵巧取豪夺的对象,有的‘借’手表,有的‘借’自行车”(《亲历者的见证》,北岛、曹一凡、维一主编《暴风雨的记忆——1965-1970年的北京四中》页156,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1)。陈白尘在日记中记“×××之流在抄家时,首先索取的书则是《金瓶梅》,在好多人家亦都如此”(《牛棚日记》页7)。
1967年3月20日中央发布《关于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处理红卫兵抄家物资的几项规定》,就针对了红卫兵抄家物资不上交,抄家物资原物遗失或损坏,贪污、盗窃查抄财物、私自查抄财物等现象,随后抄完别人家私藏财物的事情才好转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