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我对日本一直没有太多的负面印象。
当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请先你不要给我贴标签,说我“精日”“媚日”啊什么的。
我对日本没有负面印象,那是基于我成长的年代和我那时所接受的熏陶。
我出生于1969年的湘南农村,从小并没有太多的文字可看,有关日本的印象就是来自电影《地雷战》和小学课文《王二小》、《小英雄雨来》。
那时太小,这些信息不足以让我对日本产生恶感。
倒是“美帝”、“苏修”让我有一种强烈的愤恨。
我记得我出生的那个古老村庄的墙壁上经常可以见到“打倒美帝苏修”的标语,这让我不可能不对这两个国家皱紧眉头。
但最恨的还不是美帝苏修,而是地主。
因为那时我们每天都沉浸在对“地主”的声讨中,以致使我对“地主”这个词都产生深深的恶感。
我甚至想,这些当地主的,怎么要给自己取一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呢?像“贫农”这个名字多好听啊。
同样的,那时候我对“刘少奇”这个名字也特别的恨,因为所有的媒介都叫我们这样去恨他,虽然我们对他毫无所知。
我长大后才明白,这叫宣传的力量。
那时候,日本的文学艺术不断地渗透进来。到小学毕业和读初中的时候,我看过《人证》、《铁壁阿童木》的连环画,看过《血凝》、《追捕》等影视片,看过《源氏物语》和《雪国》。
再就是中日合拍的电影《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在我的印象中,那是一部特别有艺术感的片子。
还有一部影片叫《幸福的黄手帕》,我是一个人偷偷地从晚自习的教室里溜出去跑到电影院看的。那部片子对我有相当大的启蒙作用。
那时,我还记得在上地理课的时候,讲到日本的北方四岛,无论教材内容还是老师的讲述,都是坚定站在日本的立场上,而不会像今天,已经偏向了另一个国家。
中国邀请3000日本青年访华的那一年,我读高一了,逐渐有所独立思考的我,完全能感受得到中日领导人之间的那种走亲戚般的关系。
尤其是在1992年中国实行市场经济之前,西方国家一度一致对中国实施制裁,日本没有跟着这样做,这让我对日本有着一种别样的好感。
至于日本对中国的经援,那都是后来参加工作了才逐渐了解到的。
在我形成世界观的过程当中,我们国家和日本恰好处于蜜月期,媒体上很少有对日本的负面宣传,哪怕那时拍的电影《血战台儿庄》,都是贴近历史事实的叙事。
整个的青年时代,喜欢历史的我,对日本的侵华历史多少了解一些,但我真没有对日本形成某一种仇视。
国家没有引导,媒体没有渲染,我本人也还算有点认知。
正是基于此,我对日本是一个常态化的印象,不爱不恨,不喜不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日本的宣传,逐渐与以前有所不同。钓鱼岛,参拜,教科书,是几个主要的爆点。
2004年,恰逢“九一八”那一天,我在沈阳“九一八”纪念馆参观,看到有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还摆着造型,打着旗帜,血脉贲张地在那里喊着“抵制日货”、“打倒日本军国主义”的口号。
中国对日本在正式场合的说话口气变得越来越强硬;各种抗议时有所闻;日本球队到中国来比赛,都会招致满场嘘声。
接着是抗日神剧登场,并且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占据黄金时间。
不管这些神剧多么的烂,多么的不合史实,多么的不合逻辑,多么的弱智,却能带来拉满的收视率。
时间长了,人们有了代入感,相信那就是历史。
战狼外交逐渐出现在各种场合,成了可以辨识的“中国声音”。
自媒体平台迅速兴起,几乎人手一机,每个人刷着各种文字和短视频。
仇日、排外的言论有着相当大的发挥空间,不仅不删帖,还能获得虹吸般的流量。
一些极端的、反人类的言论都能长久地躺在自媒体平台上,按算法分配。
在这样一种氛围的熏陶下,越来越多的人对日本满怀仇恨,恨不得把这个国家从地球上抹去。
苏州发生杀伤日籍妇孺的事件,不能说跟民粹主义深厚的土壤没有关系。
我就拿我父亲来举例吧。
我的父亲今年90岁了,我无限敬重他。拿他举例,并不是为了冒犯他,而是为了说明舆论导向的威力。
我父亲原本对日本没有特别的感觉。这几年,给他买了智能手机后,他天天刷视频,刷多了,对日本就只有一个字:恨。
我回到家里陪他吃饭,他总是念叨两个话题。一个是日本在中国放毒,让中国人吃有毒的食品;再个是日本人学校,怎么能让他们在中国办学校培养间谍?
他那种义愤填膺绝不输于任何一个热血青年。
我理解他,可是,我不能跟他作解释,否则连我都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我知道我的父亲为什么会形成这样坚不可摧的信念。他天天接触的就是这些信息,一个是按算法推给他的短视频,一个是正义感满满的电视节目。
一个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他绝对相信官方媒体的宣传;同时他还明白,相信官方,不会有风险。
正是像我父亲一样的人,他们一辈子在集体主义、国家主义的话语体系里浸润,在舆论的引导下,他们真诚地仇恨着日本,也真诚地仇恨着美国;如果有所变化,需要去仇恨其他的国家,他们也会真诚地跟着转向去仇恨其他的国家。
当然,他们也会去爱一些国家。譬如昨天爱阿尔巴尼亚,今天爱俄罗斯。在当下,他们相信俄罗斯是保卫中国的一道安全屏障。
普罗大众就是这么好操控。
所以,说一句不爱听的话,你那么恨日本,其实并不是基于那一段侵略历史在恨日本,你不过是在一种操控下恨日本罢了。
要不然,你为什么不去恨俄罗斯?俄罗斯才是从中国获利最多的国家,这是当年邓公当着苏联末代总统戈尔巴乔夫亲口说的。
当然,你现在不恨俄罗斯,不代表在其他的时间段不恨。不信试试,只要一旦开动机器去宣传俄罗斯的恶,要不了多久,大家都会转向。
所以,当爱和恨不掌握在独立的个体手里时,人必然会异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