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李天喜的一生

百科   2024-11-04 09:46   四川  



乞丐李天喜的一生
李宏毅
李天喜西充县占山场梨树沟人,粗识文字,活了六十多岁,于民国三十年死去。妻陈氏,生两女,祖辈靠精耕巧织之术,朝夕忙碌,聊可糊口。清末,二老去世。李天喜继承这耕织家风,当家理财,起早贪黑,三六九赶场,卖线子,秤棉花,时兴日变,为了撑持门户,讲究时髦,找个靠山,在袍哥义字旗下嗨了“么大”,得号名山。从此,茶馆进,酒馆出,交朋结伙,有时应酬哥弟们,慢慢染指烟赌。
当时,乡下有保长、族长,街上有保正、舵爷,城里有收钱粮和断案的官吏,各式军队很多,冲突起来还要派款打仗,国家大事,乡规民约,层层设官分治,社会结构,颇为严密。皇帝的“礼法”,外国人的洋规,“修身齐家”、“全盘西化”之类,均同时盛行。李天喜这样的家庭,不知怎的,耕不足食,纺不足衣、六畜刁零,光景日下,捐税越来越重。生活越来越苦。他和邻居们,对财神爷是虔诚拜倒,对讲圣谕和算命的也是必恭必敬,家庙上香,哥袍站字均无偏废,自问是守分安命,没有做亏心事,然而这命运之神对这耕织家风的善良国民总是如此刻薄!完税靠借贷,当时行市,每借钱一百吊,一年付利谷三斗(折合120吊),明知“儿比娘大”,不借不行。全年收入加上纺织本钱悉数完税付利还不足,旧债难还,新债又起,入不敷出,告贷无门,只有出当田地暂时维持。经营土地者,种田收谷乐得实惠;出当田地者,承担赋税,徒具粮户虚名,年复一年,有当无退,完税食用两无着落,再加当价,一加再加,超过了卖价,于是当主逼退,债主讨债,官府催征,这善良的国民,田地、房产、家俱、什物,几年光景,搞得精光。吃饭无着,靠兄弟伙匡扶周济,饿得难过,结伙进入赌场,侥幸赢得小款,聊以充饥;输光了,则铤而走险,拿摸扒窃,以求果腹。偶耳伸手讨乞,觉得惭愧,天长日久,习以为常,最后仅存一个偏厦子也为债主夺去!走投无路,率妻女徬徨街头,夜晚栖息檐下,蜷缩而眠。后来在附近尼姑庵,观音殿中盘据一隅安身,一家四人,紧靠菩萨,总算还有个落脚之处,凄风、残月,李天喜心绪萦萦,觉着此处无官差呵贵,无债主逼讨,无衣食劳形,无人事酬酢,“五蕴皆空”,得彼乐土,但愿能度一切苦厄,同登彼岸,到也自在!正是:“四根棍子一草簸,两个竹篮几口碗,三个石头支沙锅,几块破布御风寒”。从此,拂晓分头行乞,黄昏蹒 跚 归 来。女几年已及笄,何安这讨口生涯,早出晚不归,萍踪浪迹,不知何处去也。夫妻二人,凄然相向。
“干干闹往热火处钻”。有钱的以钱找钱,财源茂盛;没钱的卖力卖命,度日如年。土地为少数人兼并,多数人家陆续破产,各走极端。破产者,少壮流落异乡,留下老幼残疾,哀告行乞,遍及乡里。“讨口也要跑快点”,行动困难者赶不上吃饭时间,常并日而食,饥寒疾病身,旦暮气绝,即成“路倒”。为生存挣扎,铤而走险者有之,偷青摘果,顺手牵羊者有之,三五成群豪叫强索或撬门破壁集伙扒窃者亦有之。危及社会安宁,保正、官员自叹,“治世无术”!
李天喜这个有耕织家风的善良国民,在码头上嗨“么大”时,为求一碗稀饭,给老板 看 过店子,给和尚守过山门,也给大爷、管事听过差,跑过腿,跟着吃过“豆腐酒”,占过小便宜。经常展干劲,发牢骚,人称公道,自命豪侠。凡烟赌帮规,红黑流派等事,道听途说,博闻强记,于街头巷尾,伪言好辩,以致心达而险。这回仗兄弟伙撑腰,推荐李天喜上街,在乞丐群中当“舵把子”,维持社会秩序,协理治安,李天喜一步登天成了乞丐大爷。
占山有个棉花市,是一幢宽敞的房子,只能遮雨,不能挡风,逢场天农民在此买卖棉花线子。闲天则为乞丐栖息之处。李天喜夫妇,告别观音殿,迁来棉花市,占据一角。凡外地来场讨乞或新入行列的乞儿,都要到李大爷处报到,听“交接”。还有“白天风都吹得倒,夜晚狗都撵不到”的那些隐身于乞丐之中的角色还要给李大爷“拿上符”,接受特别“交接”,这些统由李大爷安排蜷缩之地,花市占满后,还有街沿或庙檐下,都是李大爷的范围,李大爷操协理治安之权,俨然花市一霸主。
“讨口要拜师付”,要有名师或舵把子“交棍子”。如对付地主的恶狗,要会打“簸箕园”,要会说“吉利”。根据不同对象说恭维话,要会打“莲花落”,“扯过街闹子”根据门户选唱词,窜集镇、向摊子、赶庙会、求施舍红白喜忧、凑酒饭等等,各有帮规习俗。遵循习俗,则行动自由。见官都可不下跪,违反帮规,则要“坐草坝场”,挨棍子,或被驱逐不准讨口。这些,李大爷自然能“运筹帷幄,得心应手。凡乞丐们讨来的残汤剩饭,都要选其鲜美的给李大爷“上贡”。这个自豪为“收饭吃饭”的大爷,在众多贡饭之中择优受用,坐享其成,自己和老婆就毋需窜门讨乞,谁不买账,就理麻谁。庙会期,逢年过节,大爷用不完的贡饭,要晒干来装起,卖钱,大块肉穿成串子熏干储存,尽管门徒中有残疾的孤儿老妇,饿得奄奄一息,喁喁抽缩,李大爷用不完的饭汤,是不会恩赐一勺的。这时的李大爷常说:“我这个善良的国民,现在明白了,过去善良,田地、房子成了别人的了,他们剥夺我的田产,连同我的良心也一起剥夺去了。只有脸皮厚、心肠黑、手段恨的发财人,才活得神气。你活了,我就活不成,世道就是这样嘛”。他还给乞丐们规定了不少的清规戒律,违者“坐草坝场”给予严惩,他不准乞丐到街上讨乞,这是李大爷的“专利区”。他生病了,找医生开个处方,到田家药铺:“老板:恭喜发财”!老板懂得。把药给配起来交给他。只听一声“扰厚、扰 厚”,拿起就走。如需要盐,拿个破碗到盐店,“老板,恭喜发财”!老板打发一点盐,照例“扰厚、扰厚”,拿起就走。李大爷需要什么,都是如法泡制。老板们认为对待一个比对待一群划得来,也都乐意恭维他。每逢天气睛和,早饭后,李大爷带着老婆,腕挂竹篮,手拖竹棒慢步来到一些殷实人家,喊明叫白要碗饭或要点干粮,饱食之后,满篮而归。占山人都认识李大爷,他掌握有乞丐群,也都不敢得罪他。本乡有红白喜忧,“三朝”,祝寿者,都要向李大爷办交涉:“李大爷,我某月某日办喜事,人手少,招呼不到,请大爷和兄弟们改期再来,这里给大爷送点彩礼”,一般的四吊、五吊铜板,漂亮的十吊,还要用红纸封起。“没话说,算我的”。这就算李大爷领情了,这可保证没有一个乞丐光临。如个别“漏户”来临,只要招呼:“给李大爷办了交涉的,前面发财”。“漏户”乞丐不敢多说,只好叹息而去。不给李大爷办交涉,宴客时,乞丐们成群结队而来。如系嫁娶,吹鼓手还要吹两声唢呐表示欢迎,到大门口,几个鞭炮,“劈拍”几响,竹板、莲花落唱主人、唱支客司、唱厨司,闹得主客不宁,有在行的支容司,听到鞭炮响,马上打招呼,请到院坝边上座,都有招待。于是八个人围一团坐起,九碗菜,一碗酒端齐,饭管饱,但“坨子肉”只能吃一个,这叫做低人一等,不能吃全席。饱餐之后,舔舔嘴皮,“扰厚扰厚”!扬长而去。这批走二批又来,最后来两三个也要饭饱肉足而去。主人家为了避免这批不速之客的光顾,总是先向李大爷办交涉。李大爷这笔彩钱收入,着实受用,烂皮褂子也穿起来了,还用纸糊个烟灯罩子,夫妻对面靠着,早晚几口鸦片落肚,还要哼上几句“西皮、二簧”以自娱,日子到还过得,这叫做“讨口三年官都不当”!后来李大爷伴着烟灯,死在花市里,他的徒子徒孙们,用睡席裹着僵尸抬到乱葬坟,棍子、篮子作殉葬品一起埋掉。还凑了几个铜板,买了鞭炮、纸钱,磕头、鞠躬,行礼如仪。

来源:南充记忆


全网全搜索
全网全搜索由蓬安人邓四平创办。邓四平联系电话: 15908275137(电、微同号)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欢迎关注全网全搜索!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