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惊梦 | 西苑万字廊有三座奇特的亭子，后来搬到天坛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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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3-04 18:40
北京
原文发表于《北京晚报》2024年3月4日第22版《五色土·知味》副刊。
游客去北京天坛公园观光，很容易注意到园区西北部有三座造型奇特的亭子，一座是两个圆亭相交，一座是两个方亭相套，还有一座平面好像是一把打开的扇子。亭子上有标牌，说明它们并非天坛的原物，而是从西苑中南海搬迁而来，原建筑相传是乾隆六年（1741年）皇帝为母亲崇庆太后庆贺五十岁生日而建。目前关于天坛的各种图书基本上都沿用这个说法。清代的西苑三海由南海、中海、北海三片水面组成，其前身是金代的大宁宫，历经金元明清四朝七百多年的建设，成为京城内最重要的皇家园林。这三座亭子原本坐落于中海西南岸、南海西北岸的万字廊庭院，其西侧就是苑西墙，东侧紧邻园中园静谷、春藕斋，再往东是纯一斋。关于这组建筑的始建年代缺乏明确的文献记载，但肯定不是目前公认的乾隆六年。乾隆十五年（1750年）绘制完成的《京城全图》包含西苑平面图，图上显示，纯一斋的西边就是苑墙，静谷、春藕斋尚无踪影，万字廊更是无迹可寻。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刊刻的《日下旧闻考》对于静谷、春藕斋已有记载，却无一字提及其西有万字廊。国家图书馆所藏同治六年（1869年）和同治十三年（1874年）绘制的样式雷西苑地盘图样上，西苑西墙均到静谷为止，万字廊所在位置仍旧属于苑墙以外范围。光绪十一年（1885年）五月九日，慈禧太后命光绪帝下旨重修西苑三海，次年（1886年）元月工程正式启动。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张威先生查到一份光绪十四年（1888年）《南海新建各座匾额对联略节》，首次列举了万字廊建筑群的匾额和楹联内容，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其标题含有“新建”二字。民国十三年（1924年）《三海见闻志》对这组建筑有更详细的记录，特别说明其中绝大多数匾额均为光绪帝（德宗）所题，还强调此处：“乃近代购买民居建置者，故无高宗以前御书联额。前朝嘉道后，多往圆明园避暑，同光间始回南海，稍加扩充修葺云尔。”综合以上资料，可以证明这组建筑应该是光绪十二年（1886年）至十四年（1888年）西苑工程的产物，不是乾隆时期所建。院中游廊纵横环绕，将亭台楼阁串联在一起。最北为五间别馆，平面东西两端向北延伸，仿佛凤凰展翅，檐下悬“飞轩引凤”匾。其南中央水池的轮廓宛如波浪，四面均设汉白玉栏杆。水上有一座平面呈“卍”字形的水榭，歇山屋顶，榭内悬“卿云万态”和“小兰亭”匾，周围四个方向另有平顶游廊宛转相接。再南的一个院子三面围合，南侧正中的双环亭平面相当于两个圆形相交，又称海棠亭，重檐攒尖顶，南北檐下分别悬“蕙圃珠泉”和“风亭月榭”匾额；东侧的方胜亭平面为两个正方形相套，单檐攒尖顶，悬“霓萦绣栌”匾；西侧的扇面亭平面呈弧形，歇山顶，悬“平湖漾绿”匾。最南又是一个游廊环绕的院子，北侧为院门，南侧建有五间芳华楼。这片区域的空地上种了大片竹子，环境清幽。在一般人的印象中，中国古建筑的平面几乎都是长方形，加上少数正方形、圆形、六边形、八边形，似乎有些单调雷同。实际华夏建筑的平面形式是很丰富的，只是异形的例子相对少见，保存到今天就更稀罕了。这组万字廊为我们提供了难得的见证。类似平面模式的建筑在别处也有。比如圆明园中有卍字形平面的万方安和殿，并在坦坦荡荡方池上构筑卍字桥，民国时期阎锡山曾令人在山西太原的文瀛公园建了一座万字楼。清末大臣桂春位于北京西斜街的宅园中有一座方胜亭。苏州拙政园、怡园和北京醇王府花园中都有扇面形轩或扇面亭。清朝灭亡后，袁世凯以中南海为总统府，并图谋复辟帝制。清朝雍正帝创立秘密建储制度，将储君的名字密封，安放于紫禁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袁世凯模仿这个套路，令人在南海万字廊双环亭的南边建了一座金匮石室，预先在一份“嘉禾金简”上写好继承人的名字，封存于石室之中。传说最先写的是其长子袁克定，后来复辟失败，又改成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三人。民国时期北京一度更名北平，中南海作为公园对外开放，万字廊很受游客喜爱，一家德容照相馆还经常以万字廊为背景给顾客拍照。业余热爱研究古建筑的学者乐嘉藻先生于1933年出版《中国建筑史》，书中却对这组建筑持批评意见：“南海之流水音、卍字廊、听鸿楼等处，近年颇为一般人士所称道，其实皆无美术上价值。……卍字廊及附属各亭，如佛前之五供，虽极工巧，终嫌板俗。”新中国成立，以中南海为中央办公地，这里距离毛主席居住的丰泽园菊香书屋很近。上世纪七十年代，万字廊整组建筑被拆除，双环亭、方胜亭、扇面亭搬到天坛公园重建。具体的迁建时间有不同说法，或曰1975年，或曰1976-1977年，或曰1978年。这不是第一次将中南海古建筑外移，早在五十年代，就曾由周恩来总理偕同梁思成等专家踏勘研究，将南海东岸的云绘楼、清音阁迁到陶然亭公园，同样一直保存至今。最后值得一提的是，2022年邮政部门发行《中国名亭（二）》邮票，其中第四枚正是移到天坛的那座双环亭，可算是一份特别的关注，没上邮票的另外两座亭子也与有荣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