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兹海默病,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它好像根据我们尚不了解的规则来挑选受害者,它悄无声息地改变着生命的轨迹,它让人畏惧,但它也无声地诉说着生命的顽强与永不遗忘的“爱”。
李阿姨今年六十八岁,诊断是阿尔兹海默症,那时也是我刚从学校毕业踏入职场遇到的患者。康复科大多收治的是脑梗死、脑出血后遗症的患者,他们是偏瘫,或言语、吞咽功能障碍无法说话、无法进食,暂时需要卧床的患者。因为李阿姨生活能自理,对答如流,临床经验还不丰富的我认为她是这个科症状最轻的患者,至少在那个阶段是...
午后,患者们在上午忙碌的康复治疗后,都在呼呼大睡。此刻的护士台显得格外安静,只听得到我在敲打键盘的声音和李阿姨的脚步声。“小姑娘,你好!” 李阿姨笑着路过护士台和我打着招呼,干练的齐耳短发,眼神里充满着自信。我笑了笑回应着。走廊散步,这是她每天给自己制定的必修课。在走廊走上好几个来回,每回路过护士台,李阿姨都是会和我们打招呼。“你饭吃了吗?不去睡一会儿吗?”李阿姨关切的问道。我回答道:“吃了,李阿姨,我是早班,吃午饭比较早,中午不休息。”走廊散步的第二个来回,“你们辛苦啦?要注意身体啊!”我点头笑了笑,“李阿姨,散步就在走廊走走哦,不能出病区,好吗?”李阿姨点点头后一个人又走远了。“小姑娘,吃饭了吗?”这是走廊第三个来回。李阿姨似乎忘记了她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依旧回答道“吃了,吃得可饱了,李阿姨你看你这饭后散步也有30分钟了,差不多午睡一会儿吧,下午还有康复训练呢!”李阿姨回答道“好,那我回去了”说完,我站起身,送李阿姨回到了她的床边。看到她上了床,我才返回到护士台继续工作。
“李阿姨,今天星期几?”床位医生陆医生询问道。“星期...二”李阿姨不自信的说道。“对,很好。”陆医生鼓励着继续问:“家里住在哪个街道?”李阿姨摇摇头。陆医生继续道“现在我要说三种东西,我说完之后,您复述一遍。皮球、国旗、树木。”李阿姨回答道:“皮球.....树木。”李阿姨知道自己只答了两个,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直摇头。这是医生在给刚入院的李阿姨做MMSE量表的评估,评估分数和3年前有蛮大的差距。一系列评估后,发现李阿姨的病情在进展。
那天夜里2点,我巡视病房到李阿姨的房间,看到她女儿趴在她身边睡着了,光线太暗,李阿姨闭着眼睡着,手里则握着一张纸。我轻轻拍了拍她女儿的肩膀,小声用气音说道:“躺椅上睡吧,你这样对颈椎不好的。”“好,其实也没睡着,就是强迫自己睡。”她叹气道。“你不介意的话,要和我聊聊吗?”我说道。她点点头说道“好。” 为了不打扰患者们休息,我示意她到护士台和我聊聊。
“距离上次李阿姨出院好像有2年多了吧?” 我问道。“是啊,那时候刚出院回家状态还不错,我白天都通过家里的监控看她,后来我发现她用完冰箱,门却没关,只能电话告诉她。”她女儿无奈的说道。“再后来邻居给我打电话问是不是家里东西烧糊了,楼道里一股焦味。我连忙请假赶回家,一看排骨烧的又黑又干。”我继续听着,微微皱眉道,“这种情况不能再让李阿姨一个人在家了吧。”“是啊,后来我就把她送到了养老院,但那里没有康复,后来觉得还是不妥,一直在退步,所以这次还是来麻烦你们了。”“这怎么能叫麻烦呢!我们都希望李阿姨能康复,但这个疾病你知道的,我们只能让她延缓病情进展,不要退化太快。”“是的。”她女儿点点头。“医生和治疗师针对李阿姨的病情定制了康复计划,从认知训练、运动训练、日常的社交谈话这些都能帮助到李阿姨,周末,我们护理这块也会组织患者们活动,一些认知的游戏帮助他们提高记忆力。”“真好。”听我说完李阿姨女儿好似充满了信心。
清晨量血压时候,我好奇的问她:“李阿姨,你每天睡觉手里都窝着那张纸是什么呀?”她说:“是我们家的全家福。”“我能看看吗?”李阿姨开始找起了照片,嘴里喃喃道:“晚上明明握在手里的,怎么不见了。”边说边开始一顿翻找。终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照片,她开始给我介绍照片里的人,已故的老伴、上初中的孙女、最后是她骄傲的女儿。又沮丧的说道:“这记忆力一天不如一天了,照片都差点找不到了,我现在忘记这个,忘记那个,我很怕后面把她们都忘记了,真的..真的很怕... 说着李阿姨哭了。我拿起桌边的纸巾递给她,安慰道:“不会的李阿姨,你要相信医生、治疗师。我们都会帮助你的。”
在李阿姨时光的长河里,经过大家的不懈努力和家属积极配合下,李阿姨的病情进展比预期缓慢,但我们还是必须面对李阿姨的认知依旧在慢慢发生着变化,现在散步,李阿姨需要护工阿姨搀扶,护工阿姨不走,她也不走。每次路过护士台她都会停在那里,天真的眼神望着我们,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好,李阿姨,饭吃了吗?”“现在李阿姨出来散步啊!”“有空来过来玩哦。”只要李阿姨路过,我和同事们都会默契的和李阿姨交谈,即使李阿姨现在很少说话,偶尔她也会对着我们喊“阿清”的名字(阿清是李阿姨的女儿)。也只有阿清过来,李阿姨的记忆好像才会被唤醒。
在我们帮助那些偏瘫、外科手术后的患者,他们能重新站起来;生活能自理,后续投入社会继续工作的时候,正印证了那句主任说过的话“康复带来的荣耀,值得我们一辈子去坚守”。而在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时光的长河里,他们被动的忘记世界、亲人、甚至自己,变得混淆、空白、胆怯,我们能做什么呢?它让我们反思,在这个快节奏的世界里,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是我们要用更多的理解、耐心与“爱”,去包围那些在遗忘旅途中徘徊的灵魂,他们从来不是灵魂空壳。记住,爱,永远不会被遗忘,亲情永远能唤醒记忆。
“我是你的新朋友,你好,李阿姨!”
(作者:护理部 戴珍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