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

文摘   生活   2023-09-27 19:50   日本  
     
      初秋的东京繁花盛开,去超市的小道旁是高大的树木,树木的叶子渐渐开始变幻出红色、橘色、黄色。说是三色,其实还可以细分,单单说黄色又变幻出土黄、中黄、柠檬黄、淡黄......树下是很多不知名的野花,有一种在秋天盛开的不知名的野花轰轰烈烈地开着,粉白、纯白的花朵很小,远看就像一团团淡粉色的云雾。不过是一周不到的时间,它就结出像豆荚一样的果来;喇叭花开得很好看,花朵很大,是浓郁的紫色和紫红,攀附在灌木上,或爬行在围墙处;一丛丛浅绿色的狗尾巴花也不甘示弱,我怀疑是故意种下的,毛茸茸的花朵在风中摇曳;家对面有一大块空地,周围一圈灌木,中间单单就生着一种杂草,这也是故意种下的么?如果不是故意为何只有这一种呢?我蹲下身子,拍了一张照。蓝天下是一片浅绿色的草地,有一种宁静的美。
      东一丛西一丛红的有些晃眼的是彼岸花。新闻里说今年的彼岸花开得略微有些迟,估计是气温比往常热的缘故。在一个小小的花坛里我竟然发现了粉白的彼岸花,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彼岸花在佛教中有特殊的地位,因着见花不见叶,见叶不见花的特性让人想起爱人不得相见之苦,据说在阴间的忘川河边种满了这样的花。因为有了这层特殊的含义,总让人忍不住想起离别之意。
     我是不信佛的,我也不相信生命是一次次的轮回,否则那样太苦了。但每次看到这彼岸花,就想起我那个33岁就离开人世的好友靓,她和我初高中是同一所学校同级的同学,因为另一个好友鱼而认识,一起见证了鱼的婚礼,那时候我俩是伴娘。靓工作很努力,也很能干,说起来我们三人中只有我最没用,他们两个都是女强人类型。后来才知道靓得了脑癌,做了手术后又复发,这种类型的脑癌复发率极高,基本是无药可治。我们约她出来聚会喝茶,因为知道见一次少一次。等我第二次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口齿已经不是很楚,但精神头还不错,和我说复发了,但还可以用伽马刀试试。虽然我曾经面对过长辈的去世,也听说某个同学在很年轻的时候已经不在了。但自己亲眼面对一个即将走向生命终结的朋友,内心还是兵荒马乱,惶恐不安。
     之后我又去看过她几次,最后一次说话已经含糊不清,基本听不懂她说什么。我塞了一个信封在她的枕头下,和她的父亲告别,老人家还送我到电梯口。那天我从住院部出来,路过太平间的时候,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心想:生命怎么会这么脆弱和无常呢?她还这么年轻,甚至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父母倾尽所有,最后换来的不过也是一场空而已。后来我读到:“人若赚得全世界又丧失了生命,又有什么益处呢?”我们奔波不停,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这没有错,但若忽略了生命的重要,那不过也是白白活了一辈子。
     她快不行的那天,鱼打电话给我,我正好在老家,正好出门准备去探望公婆,我原本真的应该去见她最后一面,但实在没有办法承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最后我说我已经在去婆家的路上了。后来鱼又打电话告诉我,说靓走得很安详。我想对她而言,甚至对她父母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吧。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痛苦的活着,在长达几年的治疗中,抱着各种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这样的心情旁人没有办法真正感受的。那时候的我太年轻,心中的胆怯和畏惧让我没有勇气见靓最后一面。
      每次看到彼岸花开,我总会想起这段经历,想到人生的短暂,想到生命的无常,我们心中的各种欲望在死亡的那一刻都会烟消云散。再过一阵,再过几年,也许都不会有人记得你。所以才会说:“你们的生命是什么呢?你们本来是过眼云烟,转瞬之间就消逝了。”
     年岁渐渐增长,阅历不断增加,遇到的人和事多了,人也变得更加的坚强和老练起来。我总在想,如果现在的我还能有勇气去见她最后一面么?答案是肯定的。但我也不遗憾那时候的选择,也不为那时候的胆怯和懦弱羞愧。三十岁无法面对的事在四十岁也许就能面对;在三十岁无法原谅的人,在四十岁也许就都放下了。人生本就是一个和自己不停和解的过程,以为会爱一辈子的人最后分道扬镳,心里的那个人终于见了面发现早已不是心中的那个人,发誓决不饶恕的人,见面竟然也能云淡风轻的打招呼。大约是我们终将明白: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人生充满着风雨,很多人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我们一直以为社会不断进步,民主和文明会占领未来,但实际上整个世界纷争不断,彼此割裂。只要人的贪欲还存在,这个世界就不会太平。彼岸花的红色远看像一团火,在短暂的花期里,它努力地绽放出自己最热烈的生命。彼岸花象征着生命的脆弱和短暂,也提醒着我们珍惜每一天和眼下所拥有的一切。

     
       

慕溪在东京的慢生活
人的心念意境,如能保持开朗清明,则所见,都是美而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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