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定安保卫战

企业 2024-10-01 20:30 海南

崇祯甲申年（公元1644年）十一月，新任琼州府同知马光的到任，让时任分巡海南道的林汝翥高兴坏了。顾不上这些那般，他紧握住马光的手说：“望眼穿矣！”转瞬便将军务全权转交给了这位船刚靠岸没两天的同知，自己带上官印火急火燎地奔省城而去，这一去不是调任他地，而是他辞职不干了，挂靴弃官，扬长而去。

乍一听，这林汝翥似乎不是什么好鸟，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这交接太过潦草，定是心里有鬼。但其实这位林汝翥名列《明史》，立过战功，不惧阉党，后在抗清斗争中战败被执，拒不降清，吞金而死。那是什么事情让原本勇于任事的林巡道如此潦草地急于逃离琼州呢？

原来，是琼州危矣！

八月，署临高县的府学训导、福建人翁吉烨因为施政暴虐，使民众离心离德，土匪黄德华乘机勾结黎人攻破临高县城，焚毁衙库，屠杀翁家三十七口以及数十名侨居定安的福建人后扬长而去，附近村落也尽被焚劫。随后战火延至澄迈，澄迈城外西南一带乡村庐舍惨遭蹂躏。匪人抢劫货物，掳掠民众，又有奸民为乱，人民流离失所，庄舍烟断荒凉，“生民之苦至此而极”。

而在定安，吴偕、陈有绶、谢九霄、张洪宪、吴天运、郭子杰、梁家玉等人一时并起，纠集数百土匪，劫掠乡村，杀戮民众，并勾结临高叛乱黎人符元豪、黎雷等，大张声势，扬言要攻破定安县城。琼州承平日久，库存空虚，武事废弛，百无一备。一时间，琼山、临高、澄迈、定安、会同等县为之震动。

当此危机之时，定安却无知县在堂，原本要出任代理知县的原会同知县王廷遴一时还赶不过来。此时，一位广东归善人站了出来。

他便是定安县教谕陈端蒙。他挺身而出，主持局面，清逐墟市、砌石塞门、设置排栅、修固城门；又有乡官许晖斗，生员许清韶、胡鼎新，谊切同舟，急公好义，纷纷捐募精壮家丁，筹划粮食，披坚执锐，辛劳效力；生员胡乃鑛则昼夜守城提督，多方巡视，捍卫城池。定安军民团结一心，定安保卫战就此拉开序幕。他们成功抵御了叛军的攻击，还擒住了匪首谢九霄、张宏宪、吴天运、陈有绶等。

好不容易，熬至九月初一日，定安终于盼来了代理知县王廷遴。王廷遴立即谋划防守策略：他向捍卫琼州府城的白沙寨发出求援的请求，请他们派遣士兵前来壮大防守实力，协助保卫定安；与此同时，为了巩固城防力量，他还另行招募了义军，朝夕训练，以备不虞。然而造化弄人，王廷遴到定安二十多天后，就因为积劳成疾，九月二十二日竟病逝定安！

得知定安再次无主的巡道林汝翥急忙委任教谕陈端蒙为知县，陈端蒙力辞不就，于是改委任定安县训导陈天贶代理知县。同时，林巡道还派出徐俊达所率领的中军士兵一百余名前来防守。而就在此时，定安一众贼人与澄迈土匪相勾结，聚集起大批人马，决定再次向定安县城发起进攻。双方大战一触即发，定安，危！

九月二十七日，土匪叛军如潮水般涌向定安城，守城的吴惟高开战即生摛了定安贼首吴偕及澄迈贼首林栖祥、钟贵、那盛等人，将其在城内枭首示众。群龙无首的叛军气焰受到严重打击，定安城围稍解。但次日午时，突又有数千名“黎贼”围城。代理知县陈天贶同陈端蒙、徐俊达及代捕巡检徐天佐一起，督率兵民，同心御敌，他们将城中大将军、赛将军、矮将军、飞枪等火器集中起来，百铳齐发，重创敌军。经过半日苦战，二十九日，匪军解围而去。

但，定安之危，仍未解除。外敌刚退，内忧又起。

贼人刚退，定安城内忽谣言四起，有传将帅失和，有传内有奸细作乱，有传城外贼人还复来，以至人心惶惶，城中富家大户纷纷驱车逃离急奔至琼州府城避难。贼军见定安内乱，人心不稳，觉得有机可乘、机不可失，于是在十一月二十四、二十五两日卷土重来，再次拥众逼城，杀害了英勇抗敌的材官何自芳。

定安，又危。

面对如此局面，巡道林汝翥心力交瘁，把烂摊子丢给刚到任的马光脱身而去。马光临危受命，以同知职代理定安知县，马光未作推辞，连夜奔赴定安。

十二月初一日，马光乘着夜色冲破贼军重围，冒险冲入定安城。进得城内，马光所面临的局面让他瞬间理解了急于逃离的林汝翥，城内存粮严重不足，军备更是远逊贼军。真是要粮没粮，叫娘娘不应。

马光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在定安县衙召集了当地士绅共商退敌之策。大家一致认为，主动进攻无异于张空拳以搏猛兽，求和乃奉枣栗以骄啼儿，必须出奇制胜，定安危机才能彻底解除。

此时定安人莫必龙献有一计——擒贼先擒王。

初四日，采用莫必龙所献计策，他们一举抓获了参与攻城的首贼梁家玉和蔡葵。果然，攻城贼匪气焰受到了严重打击，士气跌落谷底。虽如此，城围仍未解除，于是马光又约澄迈知县汪之光会师金江，约请白沙寨指挥佥事许大才率领460名士兵会师定安；三方会师，筹划破敌。又传檄南岐土舍五峒峒首统领2000多名黎兵、盟兵接应。于是，双方攻守之势得到扭转，围城的叛军被反包围，纷纷弃戈投降。定安之围终于被解。

定安城解围后，马光并未松懈，匪军仍有不小的实力，盘踞山间，虎视眈眈。马光招抚居民，白天辛劳备至，夜间还要巡城，即使是除夕、元夕，仍登城策马视察。叛乱黎人符元豪、黎雷、黎禄、黎番等在定安城中广布奸细窥伺。为了彻底解决匪军的威胁，马光每日在城内教场试骑射，修缮铠甲，制造弓箭、火药、铳炮、铁藜等武器，让贼军不敢轻举妄动；同时召集黎头王仲英及黎长陈贡生、王贡生等人，令其严密防御；又张榜招抚贼寇。不久，他忽命徐俊达中军采用反间计，诱使叛军的“三黎”自相火并。盘踞儋州的符元豪逐渐势单力孤，马光又用计扑杀之，由安南渡海而来的李用楫则孤身深入虎穴，取回被夺去的临高知县印信。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贼军冰消瓦解，定安保卫战取得了最终胜利。

定安，胜！

回望这场持续近半年，波及数座城池，殃及数万百姓的战役，马光不曾有过半点身为获胜方的喜悦与自豪，他在《平黎记》及《两粤梦游记》对这场战役的发生做了深刻的反思，他认为所谓“黎乱”并非黎人之过，因为“黎岐可以诚信感”，可恨的是那些逃亡无赖、奸贪客商之类，激化了民族之间的矛盾，更让人憎恨的是所谓的父母官，无事则贪婪腐败，有事则临噎掘井。

治民先治官，治官先治贪。官若不作为，送其向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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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的海南

《另一面的海南》《文昌传》《海瑞传》作者。海南省典籍整理与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海南省青少年事业发展中心首席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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