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寄情山水,辛弃疾说“我看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一个“料”字,有商量的意思。早他四百多年,有一个狂人,“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众鸟飞尽,孤云独远,诗人非但没有物我两忘,反而更加壮志凌云:只有敬亭山能跟我一比,其他的都是扯淡。
生为天才,李白、辛弃疾不幸掉进了猪圈。两个人都好酒,辛弃疾喝多了憨态可掬:“昨夜松边醉倒, 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跟子曰秋野在《人生如酿》中唱的意思差不多:“你走,我不走。墙走,我也不走。”
我们喝进去的是酒,撒出来的是尿,诗人斗酒诗三百,喝进去的是酒,出来的是诗歌泥石流,“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真正的黄河之水天上来。那时候没有夜总会,曲水流觞,喝多了就拼诗,“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最多口吐白沫,伤不了和气。
人家虽然纵情声色,但心中有愤怒而无戾气,性情豪放又能持重自守,精神的洁癖没有泯灭,是狂狷之士,所谓狂放不羁,形散而神不散。《论语》讲:“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朱熹讲:“狂者,志极高而行不掩。狷者,知未及而守有余。”
狂悖与狂狷不同。再往后,才华不及但酒后癫狂悖理之徒却比比皆是。登高而歌,弃衣而走,自高贤也,谓之癫。癫狂,实际上就是失心疯。登峰造极的,明代的徐渭算一个,八试不第,九次自戕,最后怀疑老婆出轨,杀了人,余生潦倒。但徐渭终究还是“大明三才子”之一,书画文字,风华绝代。
徐渭是病人,我们又能好到哪儿去。酒乃媒介,据称通灵,属治愈系,但酒也是催化剂,可以洞穿人性。所以醉卧沙场,一技在身很重要。喝多了,写不出诗,可以去搬砖,吟不了还可以去量贩KTV死 磕。或者直接昏死过去,只要能够大梦再醒,还是好汉一条。
总之不能酒炸,容易露出底裤,“文胜质则史”——形式大于内容,知识分子就变成了姿势分子,算不得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