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背刺
卡塔尔,是与沙特东部地区接壤的海湾邻国,国土总面积仅1万平方公里。2017年5月23日,卡塔尔国家通讯社发布了一篇奇怪的报道,报道中援引了卡塔尔年轻的埃米尔——塔米姆·本·哈马德·阿勒萨尼(Tamim bin Hamad al-Thani)在国民卫队毕业典礼上发表的讲话。埃米尔的讲话谈及了对中东地区部分国家和美国的一些看法,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我们不能对伊朗在地区和伊斯兰教中的重要地位视若无睹,更不应自以为是地不断升级与伊朗之间的冲突,”报道援引埃米尔原话说。
在这篇报道中,塔米姆·本·哈马德假设性地提及“某些政府输出采取极端主义形式的伊斯兰教意识形态来制造恐怖主义”,这样的说法被视为是对沙特的隐晦抨击。不仅如此,他还在讲话中对穆斯林兄弟会(Muslim Brotherhood)、真主党和哈马斯予以了积极评价,众所周知的是,后两者被美国认定为恐怖组织。
更显得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是,这位年轻的埃米尔将哈马斯称作是“巴勒斯坦人民的合法代表”,并表示他希望在哈马斯和以色列之间促成和平,纵使这看似是一件成功概率微乎其微的“梦想”。
至于美国,塔米姆·本·哈马德称其在卡塔尔的军事基地是“保卫国家(卡塔尔)不受某些邻国蚕食侵害的关键据点”,是“美国在该地区发挥军事影响力的唯一机会”。这种说法从一个只有30多万公民的国家元首嘴里说出,未免显得有些太过浮夸。
他还表示 “特朗普面临的法律困境可能会导致他被迫提前下台,”在此之前他就形容“卡塔尔与特朗普政府之间的关系很紧张”。
显然,这样的“惊悚”言论对于卡塔尔的一众邻国,以及美国和美国盟友而言都颇具煽动性。很快就有人对这番言论的真实性打了问号,特别是在该地区工作的一些国家的外交官们感觉十分可疑。作为卡塔尔的最高领导人,塔米姆·本·哈马德确实依循往年惯例出席了毕业典礼,但他本人并没有发言。由于英国驻卡塔尔使馆的武官也列席了这场典礼,有理由相信埃米尔会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
出现在卡塔尔国家通讯社网站上的这篇报道甚至于“震惊”到了36岁的埃米尔本人。有传言称,他从睡梦中惊醒,连夜催促手下将这篇报道撤了下来。不到半小时,这篇奇怪的报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卡塔尔官方的各大社交媒体账号和国家电视台也对此闭口不提。事后,卡塔尔政府进一步发表声明对那篇消失的报道予以否认,声称国家通讯社网站遭到了黑客攻击,并希望这一事件能尽快平息。
然而,事态的发展绝没有那么简单。
沙特和阿联酋两国的所有媒体都众口一词地对那篇报道进行了猛烈抨击,义愤填膺地“炮轰”卡塔尔埃米尔,指责其身为盟友竟然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在两国电视台的时政节目中,谈及那篇报道时都会选择恐怖片音乐作为背景音,似乎是有意暗示卡塔尔与恐怖主义相关联。对于多哈方面,沙特和阿联酋还提出了其他指控,比如批评卡塔尔支持基地组织(al-Qaeda)、塔利班(Taliban)和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并安排时政评论员详细阐述了这次的埃米尔讲话事件如何暴露了这个高估自身重要性的“弹丸小国”的邪恶计划和野心。
沙特一家报纸的评论员写道:“卡塔尔已经习惯于这样肆意妄为地介入和干涉该地区各国的内政外交,就好像它有足够的政治份量和影响力一样,或者好像它能够替代这些国家做出决定似的。”
一个更为惊悚的标题还出现在了这份报纸上: “卡塔尔埃米尔用伊朗递过来的刀子背刺了他的阿拉伯兄弟们!!”
卡塔尔的传媒界立即对此进行了反击,贬损他们的沙特同行是“媒体娼妓”,并表达了被出卖的愤慨和无力感。一位卡塔尔专栏作家写道:“背地里刺出的那一刀总是致命的,尤其是当它来自我们最亲近的人,来自我们的兄弟时。”
美国情报机构随后认定,这次针对卡塔尔国家通讯室网站的黑客攻击以及那篇离经叛道的讲话都是阿联酋精心策划的“杰作”,沙特事后的迅速反应表明该国也参与其中。
当然,阿联酋和沙特都对此坚决否认。
与此同时,海湾地区的内部冲突迅速升级。2017年6月5日,沙特、阿联酋、埃及和巴林几乎在同一时间宣布与卡塔尔断绝外交关系,并将本国公民撤离卡塔尔。紧接着,这四个国家对卡塔尔实施了严格的空中航线和海上航道的封锁,卡塔尔航空公司被迫重新规划航线。沙特还单方面关闭了与卡塔尔的陆路边境,而这也是卡塔尔连通阿拉伯半岛的唯一陆路通道。长期在沙特东部沙漠放牧的卡塔尔牧民,以及他们的1.2万头骆驼、5000只羊被强行驱离回到了卡塔尔国境线一侧。
这一后来被称之为“海湾危机”或者“卡塔尔断交风波”的事件,是一场汇集了黑客攻击、虚假新闻、王室内讧、盟友分裂、特朗普插手等众多内外戏剧性因素的“完美的21世纪政治风暴”。它不仅在海湾阿拉伯国家之间制造了裂痕,还打破了海湾地区作为中东“避风港”的宁静,更使远在千里之外的美国陷入左右为难的困境,因为冲突双方都是美国的地区盟友,都驻扎了大量美国军事人员,也都购买了价值数百亿美元的美国武器装备。
在沙特国内,海湾阿拉伯国家内部的这场政治冲突则标志着逐步接掌外交事务的小萨勒曼在推行激进的扩张性对外政策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从选择与卡塔尔断交的那一刻起,沙特统治者们就决意不再寻求关起门来解决冲突,而是大张旗鼓地开动整个国家机器、动员广大民众,极尽所能地妖魔化它的敌人,并辅以政治上和经济上的各种打击手段。
沙特的不少邻国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它们更为弱小、贫穷且势单力薄,担心卡塔尔的境遇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在自己身上重演。
来自沙特、阿联酋等国的抵制封锁对卡塔尔构成了近乎致命的冲击。卡塔尔位于阿拉伯半岛伸入波斯湾海域的一角,当地规模庞大的天然气储量使该国公民拥有全球最高的人均收入水平:危机前的人均年收入达12.77万美元。
按照沙特和阿联酋媒体的说法,卡塔尔领导人利用这些财富做出一些不自量力的出格举动。他们为阿拉伯世界最受关注的新闻频道——半岛电视台(Al Jazeera)提供资金,这家电视台经常让中东地区各国统治者们头痛不已。他们还支持“阿拉伯之春”运动和参与其中的政治伊斯兰主义者,从而获取筹码并输出软实力。在此过程中,卡塔尔的资金成为了影响甚至左右地区部分国家政局走向的“暗流”,其中一些资金还流向了利比亚、叙利亚和其他一些地区国家的武装分子和极端分子。此外,卡塔尔还赢得了2022年世界杯的主办权,得以作为东道主进一步向世界展示自己的综合国力,这无疑进一步刺激了邻国沙特和阿联酋等。
“他们(沙特、阿联酋等)不喜欢我们的特立独行,”埃米尔说,“在他们眼里,这是一种威胁。”
美国并不反感卡塔尔的这种特立独行,反而认为后者的行事风格可以为己所用。在白宫方面看来,卡塔尔首都多哈可以成为“沙漠版的瑞士”,既可在此监视美国的敌人,也可在此与这些敌对势力进行秘密接洽和谈判。
卡塔尔与大量反美武装组织保持着较为密切的联系,事实证明这些联系对于美国来说是利大于弊的,特别是在解救美国人质的谈判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哈马斯政治领袖哈立德·迈沙阿勒(Khaled Meshaal)于2012年从叙利亚转移到多哈。阿富汗塔利班早年间在多哈开设了一个办事处,经卡塔尔居中斡旋促成了被俘的美军士兵鲍·贝里达尔(Bowe Bergdahl)获释回国。这个办事处还成为了塔利班与美方直接接触,在结束阿富汗战争的和平对话进程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卡塔尔与伊朗之间的联系虽有但基本不在政治层面,更多的是与两国共享的超大储量天然气田开发有关,这个气田在卡塔尔被称做“北方气田”、在伊朗则被称作“南帕尔斯气田”,是卡塔尔国家财富的最主要来源。
随着争斗升级,原本作壁上观的华盛顿方面开始担忧卡塔尔境内的“乌代德空军基地(al-Udeid Air Base)”,这是美国在中东地区最大的军事设施之一。作为对自身安全的投资,卡塔尔接纳了多达1.3万名美军士兵驻扎其中,并在2002年至2019年期间耗资80亿美元支持美国及其盟友基于乌代德空军基地的一系列协同作战行动,包括在阿富汗、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军事行动等。了解该基地重要性的特朗普政府成员立即警觉了起来,包括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James Mattis)和国务卿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
但特朗普却与他的两位重要阁员意见完全相左,他更认可沙特和阿联酋对此次冲突的看法,甚至称赞对卡塔尔的孤立是对不久前他在利雅得呼吁打击极端主义的积极响应和现实演练,认为卡塔尔“罪有应得”。
“在我最近的中东之行中,我表示不能再为激进意识形态提供资金。领导人们都指着卡塔尔说——‘ 看!’” 特朗普在Twitter上写道,“或许这将是终结恐怖主义的开始!”
卡塔尔与其邻国之间关系紧张并不是新鲜事。2013年,在埃米尔誓言要对国家进行变革之后,沙特和阿联酋等国立即召回了各自的大使并借此向多哈方面施压。当萨勒曼国王继承沙特王位后,卡塔尔人一度极其乐观地希望与这位新国王开启一段崭新的关系。在多哈方面看来,萨勒曼不像他的前任阿卜杜拉国王那样对政治伊斯兰主义者怀有根深蒂固的敌意。
他们的研判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2015年,当哈立德·迈沙阿勒和其他哈马斯领导人前往沙特朝觐时,萨勒曼国王在圣城麦加接见了他们,这在当时被视为是诱使哈马斯远离伊朗的一种姿态。当萨勒曼国王任命穆罕默德·本·纳伊夫(Mohammed bin Nayef,也称“小纳伊夫”)为王储时,卡塔尔人进一步受到鼓舞,因为他们了解并喜欢他。
但随着小萨勒曼的崛起和他越来越多地吸收和采纳阿布扎比王储穆罕默德•本•扎耶德(Mohammed bin Zayed)对该地区的看法时,卡塔尔人愈发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还有一些事件也加剧了海湾国家间的嫌隙。一位居住在多哈的阿联酋籍政治异见者在半岛电视台发表了一篇关于妇女权利的专栏文章,阿联酋旋即要求卡塔尔将她遣返回国。不出所料的是,卡塔尔拒绝了。随后,来自卡塔尔的逾3亿美元现金出现在伊拉克,换取被亲伊朗武装分子绑架的26名卡塔尔猎鹰者获释,其中包括9名王室成员。敌视卡塔尔的其他阿拉伯国家则称其为拙劣的掩饰,认为这实际上是卡塔尔高层向恐怖主义输送资金的典型案例。
卡塔尔埃米尔曾前往利雅得,出席沙特为迎接特朗普而举行的伊斯兰和阿拉伯国家峰会。在那里,他与美国的新总统举行了面对面的会谈,离开时认为双方谈得很好很顺利。但在与美国国务卿蒂勒森及地区其他国家外长共进午餐时,卡塔尔外交大臣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被安排坐在厨房附近的座位上,这显而易见地是一种故意为之的怠慢。
在卡塔尔代表团回国两天后,埃米尔在睡梦中被黑客攻击的消息惊醒,这引发了人们的猜测:如果沙特和阿联酋的行动获得了特朗普政府的首肯,那么卡塔尔就有理由怀疑特朗普政府是否还会支持自己。
在沙特等国宣布抵制和封锁卡塔尔后,并没有什么国家跟进加入抵制,因为绝大多数国家都不大相信所谓的指控。美国国务院的一名女发言人表示,美国对卡塔尔的对手没有披露支撑其指控的证据感到“困惑”,并质疑这些指控是否受到“积怨已久”的推动。
沙特及其盟友向卡塔尔提出了一项包含13项要求的清单,其中包括关闭半岛电视台、切断与穆兄会的联系、缩减与伊朗和土耳其的合作,并接受每月合规检查。如果卡塔尔接受并切实履行,它将会沦为一个附庸国。
这场政治风波削弱了美国海湾盟友之间的战略纽带。而仅仅几个月前,特朗普还呼吁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伊朗。
小萨勒曼从来没有质疑过抵制卡塔尔的智慧和决心,相反,他认为这取决于卡塔尔是否会“回心转意”。
“总有一天会的,”他说,“我们希望他们能快点学会,这取决于他们自己。”
特朗普并不是美国新一届政府中首位将利雅得作为外访第一站的官员。2017年2月,在宣誓就任美国中央情报局(CIA)局长后,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飞往沙特,看望中情局的老朋友、时任沙特王储小纳伊夫。在一个官方仪式上,他给小纳伊夫颁发了乔治·特尼特勋章(George Tenet Medal),以表彰他在反恐方面的努力和成就,或许也是为了表明这位身陷困境的王储在华盛顿还有朋友。
但是,如果蓬佩奥试图在小纳伊夫与他年轻堂弟的竞争中助前者一臂之力的话,那就为时已晚了。小纳伊夫比小萨勒曼年长近30岁,精力远不及后者。再加上此前一次针对他的恐袭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严重损害,他的健康状况也极大削弱了他的竞争力。更要命的是,小纳伊夫还极力反对抵制卡塔尔,部分原因是他与卡塔尔埃米尔的关系十分亲近,同时他认为抵制卡塔尔和也门战争一样,均不利于地区国家打击恐怖主义的集体行动。这与小萨勒曼的观点截然相反,小萨勒曼更为强调两国之间的政治分歧是不可接受的。
随着夏季和斋月的到来,沙特政府的工作节奏日渐放慢,而小萨勒曼和他的团队却继续为他的仕途进阶而加班加点。6月中旬,小萨勒曼联系了2015年就被解雇的小纳伊夫前副手萨阿德·贾布里(Saad al-Jabri),称如果他愿意返回沙特,可以为他提供一份新工作。然而,萨阿德·贾布里在这一年早些时候就离开了沙特,他不信任小萨勒曼,也担心招惹麻烦,所以就婉言拒绝了,推辞说他生病正在接受治疗。随后,萨阿德·贾布里将这件事告知了小纳伊夫的现任助手,怀疑小萨勒曼正在背地里谋划一些事情。
后来的事态发展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6月20日晚,沙特王室的许多成员都聚集在麦加,按照伊斯兰教传统在圣地附近度过斋月的最后几天。由小纳伊夫领导的政治和安全事务委员会原定于在当晚斋戒结束并完成宵礼后举行例会。但在开始之前,小纳伊夫被告知萨勒曼国王要面见他。
他和安保人员一起搭乘直升机前往萨勒曼国王下榻的萨法宫(Safa Palace),并在抵达后由两名警卫陪同下步入其中。但当他们走进电梯正要上楼时,电梯门突然再次打开,一队荷枪实弹的皇家卫队士兵冲进来抢走了他们的配枪和手机,并把小纳伊夫带到了隔壁房间。
他无法离开,孤立无援地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小萨勒曼的助手还不时将他从睡梦中吵醒,逼迫他尽早主动让出王储之位。这个助手的名字正是图尔基·谢赫(Turki al-Sheikh),前安全官员、现任沙特娱乐总局局长。作为谢赫家族的一员,他蓄着一脸大胡子,身材肥胖且时常显得傲慢鲁莽。关于他如何成为小萨勒曼的得力助手,坊间有多种传闻。一种说法是,他在萨勒曼担任利雅得省长期间获得了萨勒曼的信任,并在随后迎娶了萨勒曼一位顾问的女儿,进一步巩固了他在萨勒曼小圈子中的地位。更为重要的是,图尔基·谢赫在这个过程中给刚刚涉足政坛的小萨勒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忠诚——他最看重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图尔基·谢赫成为小萨勒曼的得力干将之一,因为他愿意动用暴力手段去对付小萨勒曼的对手。
小纳伊夫拒绝退位,因此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图尔基·谢赫等人讥讽他是瘾君子(因为此前遭遇恐袭身体内残存炸弹碎片无法取出,不得不借用药物镇痛),并放言威胁要对外公布他的健康问题。但他们也不能简单地把他晾到一边。当年小纳伊夫成为王储时,王室成员和高级神职人员都曾宣誓效忠于他,这是一种从伊斯兰教早期开始就具有宗教意义的行为。这种效忠通常只有在被效忠者死亡或退位时才会被打破。小萨勒曼的助手试图通过暴力让小纳伊夫屈服。
几年前,阿卜杜拉国王在世时创建了一个名为“效忠委员会”(Allegiance Council)的机构,旨在规范沙特王位继承程序。该委员会的成员必须是沙特开国国王的儿子,或者由孙子代表已故的儿子出任成员。理论上来说,王位继承顺序的任何变化都应得到效忠委员会的批准,但由于包括阿卜杜拉本人在内都倾向于选择自己指定的继承人,效忠委员会从未像设想的那样运作过。
在小纳伊夫“身陷囹圄”的那个晚上,沙特皇家办公厅的官员们开始逐个打电话给效忠委员会的成员,通知他们萨勒曼国王决定任命小萨勒曼为王储,并询问他们是否同意。大多数人都不愿反对国王的意愿,在效忠委员会的34名成员中有31人同意了。其中一些通话被录音并播放给小纳伊夫,以证明有多少亲信背叛了他这个注定失势的王储。
随着夜幕降临,软禁小纳伊夫的人拒绝给他提供任何食物和抗糖尿病药物,他愈发疲惫不堪。第二天黎明时分,他屈服了,据传签署了一份放弃自身一切官职的文件。完成后,图尔基·谢赫护送他到附近的一个房间,在那里他惊讶地发现了警卫、带着相机的人们和小萨勒曼。这位年轻的王子热情地向他致意,十分恭敬地亲吻他的手。
小纳伊夫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低声宣誓效忠这位新王储。
“我们永远不会摒弃您的指示和建议,” 小萨勒曼说。
“祝你好运,安拉怜悯你,” 小纳伊夫回答。
图尔基·谢赫为小纳伊夫披上了一件被称为“比什特(bisht)”的黑色罩袍,以示意他离开。这次短暂会面的视频作为权力友好移交的证据,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并在沙特国家电视台播出。但小纳伊夫离开房间后发现,他的私人警卫早已不在,听命于小萨勒曼的皇家卫队将送他前往位于吉达海滨的宫邸,他自此以后被软禁在这里。
小纳伊夫还被同时免去了内政大臣的职务,取而代之的是他的一个侄子,也是小萨勒曼的心腹之一。不久之后,内政部最重要的反恐和安全职责也被剥离了出来,转移到了一个新的安全机构,该机构直接向小萨勒曼报告。
在回答《纽约时报》的问题时,沙特王室对当晚的情况给出了不一样的描述,称效忠委员会出于“国家最高利益”撤销了小纳伊夫的职务,但理由“属于机密且不便透露”。
“这一决定是对国家未来、稳定和持续进步的保证,”王室官员补充道,“小纳伊夫是第一个向小萨勒曼宣誓效忠的人,他坚持将这一过程拍摄和播出。这位前王储住在吉达的宫殿里,每天都会接待客人” 。
王室官员还说:“任何了解沙特王室及其价值观、了解王室成员之间关系本质的人,都不可能相信穆罕默德·本·纳伊夫王子受到了任何胁迫或不敬,” 并驳斥了那些指控,称其 “与事实相左,且毫无根据”。
后来,小萨勒曼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选择王储是国王的权利,效忠委员会批准通过这次任命的投票数是沙特历史上最高的。
“从历史上看,我在王室中获得的赞成票数创下了纪录,”他还说,“该委员会成员们的角色在投完票后就结束了。”
一个月后,一位匿名的“沙特消息灵通人士”告诉路透社记者,国王之所以选择罢免小纳伊夫,是因为他“因吗啡和可卡因成瘾而丧失行为能力”。
这一年晚些时候,小纳伊夫的银行账户被冻结。第二年斋月,他的多处财产被没收。
后来,对小纳伊夫的限制有所放松,他偶尔会参加家族宴会。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吉达的海滨宫殿里,他的通讯和行动都受到严密监视。他从未公开谈论过发生了什么,以及他对小萨勒曼的态度。
在小纳伊夫被罢免大约一年后,一位探望过他妻子的公主告诉我:“她很沮丧,她想死。”
微信号 : Understand_Gu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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