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美国副总统候选人进行了唯一一场辩论。总体来说两人皆是温文尔雅又不失锋芒。这多少让人们得以在喧嚣嘈杂的政治纷乱中获得短暂的平静。
七月曾为【经济观察报】撰写文章“解码万斯”,转录文章于此,愿各位能够据此更多了解这位政治新人。
万斯的一生充满了令人惊奇的变化。从乡下人到副总统候选人,从永不川普到川普搭裆,范斯的经历既是一个成功的个人主义范例,也是美国政治变迁的缩影。
从卑微的小人物,一跃成为有可能影响世界的政治家,如果其思想足够深刻,视野足够广远,那么他在底层积累的一切经历都将使他能够在怀抱同情心的同时,具有更加真切敏锐深刻的洞察力和批判精神。我们在万斯身上似乎是看到了些微的希望。历史人物实际上永远都是稀缺的,遇见,是时代的幸运。这个时代不知是否能够遇上。
撰写此文,也是了解一个人物和这个人物所属时代的特征的过程。我们突然发现在华盛顿已经聚集起了一批新人,他们学历优异,资产丰厚,善于哲思,拥有理念,以信仰天主教为标配,是反对精英,尤其是反对传统精英/年老精英的精英。这些年轻人的理念和干劲令人激动。确实,华盛顿的政客有点过于老迈陈腐和油滑了,时代变迁如此之巨,如此地不可思议,唯有不拘于陈规的、精力更充沛的年轻人才能真正当得动荡时代的弄潮儿。
鲁迅曾经悲观于进化论,以为年轻人一定比老人进步这种论断未必正确。可是在我们来看,如果不对年轻人报以更大的希望,我们将看不到出路和前途。
无论如何,万斯和他的同盟的出现,让我们有些心潮澎湃。在这些年里,我们时常处于沮丧淡漠有时又很疯狂的状态。希望终于有年轻人、世界各地的年轻人,来打破这个沉闷的时代。也许我们过于热切了,但是我们满心的真诚。
原文“解码万斯”链接如下,本文内容略有改动:
https://www.eeo.com.cn/2024/0722/67443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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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 D 万斯----乡下人的传奇
一夕之间,JD万斯(JD Vance)成了在全球被谈论最多的名字。这个39岁、只有不到两年从政经历的年轻政治家,在2024年的7月15日被特朗普提名为副总统候选人,成为 “让美国再次伟大的” 特朗普的政治搭档。特朗普的挑选多少令人吃惊,却也在预料之内。这两个人的联盟,是否会对共和党,美国及西方社会乃至全球产生深远的影响,仅仅再过四个月,就将见到分晓。
乡下人,海军陆战队成员,作家,风险投资人,参议员,新右派,民粹主义者,民族保守主义者……今日的万斯,身上佩戴了许许多多的标牌。作为一个有可能在未来岁月中叱咤美国政坛的政治新人,万斯所有的政治理念与行为都可以在其非同寻常的人生经历中找到某种答案。万斯的自传体小说《乡下人的悲歌》—-相信就在此时,正有无数人在饶有兴致地翻动着书页,不仅描述了万斯的起伏人生,也揭示了万斯今日政治轨迹的成因。
“我首先承认,我这一生没有取得过什么伟大的成就”,万斯在《乡下人的悲歌》的前言中如斯写道。不过这已经成为过去时。《乡下人的悲歌》成为2016年最畅销的回忆录,而万斯本人,从乡下人,经由常春藤大学,投资人,而成为了参议员乃至副总统候选人。传奇般的经历,对于不再那么朝气蓬勃的普通美国人来说,诚然是一种启示和激励:在这个让人疲倦消沉的时代,下层小人物仍然可以怀有美国梦,并且经过努力实现向上的流动。
《乡下人的悲歌》,是万斯在导师兼《虎妈战歌》作者蔡美儿建议下,在耶鲁大学撰写的回忆录。悲歌真实讲述了在那个衰落的地区、衰落的阶层中,一生下来就深陷其中的人群,生活在一种难以逃脱的绝望之中。万斯的外祖父母从肯塔基州的阿巴拉契亚地区向北迁居到俄亥俄州,希望逃离那可怕的贫穷。他们通过努力终于跻身于中产阶层,最后外孙也从耶鲁法学院毕业,成功实现了一代人的向上流动。但是在这个家族的发展史中,人们能够发现,万斯的外祖父母、阿姨、叔叔、姐姐,尤其是他的母亲,从没有完全逃离过药物滥用、酗酒、贫穷和精神创伤。万斯便是在这样混乱又令人心碎的环境中成长。多亏了外祖母,万斯最爱戴的人,在困境之中给予他爱与不懈的鼓励,万斯终于走出小镇,取得了今日的成就。
在这充满了令人伤感惆怅的叙述中,万斯也暗示了后工业化美国的衰落,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白人工人阶级的社会病态,而非美国工业经济的衰落。他家乡的人们,万斯写道 “缺乏自主权,感觉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生活,愿意责怪所有人,除了他们自己”。
《乡下人的悲歌》带来的反响巨大而深刻,受到来自不同层面的评论。《美国保守派》称赞它是“一本强有力的新回忆录,揭示了许多人看不到的美国。”在出版《乡下人的悲歌》后,万斯被广泛视为工人阶级的代言人。
万斯的“”乡下人的悲歌
批评者们指斥回忆录充满了自封的保守主义,提倡个人责任和自力更生,是对去工业化中心地带的贬低描述,并将自身地位的下降归咎于受害者。 《新共和》杂志将其斥为“只不过是一份关于福利女王(原指依靠社会福利而不愿工作的单身母亲)的神话清单,被重新包装成白人工人阶级的入门书”。而《纽约时报》在评论中则称这本书“对白人底层阶级进行了富有同情心、富有洞察力的社会学分析,有助于推动反叛政治,尤其是特朗普的崛起”。民主党对此书的批评,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本来应该成为民主党新宠的万斯转向了共和党。
平心而论,对“悲歌“的批评,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公允的。要挣脱那个长期被人遗忘的悲观世界何其艰难。即使万斯的外祖父母已经从贫穷的阿巴拉契亚地区往北迁至俄亥俄州,他们仍然没有完全从酗酒和毒品中逃离出来。在一个巨大的范围里,既见不到希望的光亮,又从未感知人类的智慧之美,如果没有自身巨大的勇气和自尊,没有足够的自律和顽强,突破那张贫穷之网几乎就如同是天方夜谭。
万斯称自己骨子里是一个苏格兰-爱尔兰乡下人,他的苏格兰-爱尔兰遗产包含许多优点,但也有很多缺点:不喜欢外来人,不喜欢不同的人,无论这种差异在于外表、行为,还是最重要的,说话方式。那是一群沉陷于愚昧而堕落的封闭世界里的人。
终于跃出那个阶层的万斯,应该是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态望向他少年时代的那片土地和那些人群。以鲁迅的话来概括,大约可以表述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万斯在2016年是激进的反特朗普人士,认为特朗普可能是 “美国的希特勒” 和 “文化海洛因” ,认为他 “很有害,正在把白人工人阶级引向一个非常黑暗的地方” 。归根结底,特朗普将铁锈州的衰败归结于全球一体化和政府的漠视与不作为,这在万斯来看,无疑让自暴自弃的人群更加放弃自身的努力并更加一味地迁怒于他人。
万斯在2018年转变了看法和观点。在世人看来,他的变化是戏剧性的:从蓝领文人和自称 “永不支持特朗普” 的保守派,变成了坚定的 “让美国再次伟大” 的支持者和特朗普的坚定捍卫者。万斯自己解释说他对特朗普的看法发生了真正的转变;但批评者们则说他是玩世不恭地顺应时代。
万斯的朋友,师长,采访过他的记者,都无法忽视万斯身上的知识分子气质。万斯博学而有思想,成为共和党议员以后,演说和发言令人印象深刻。尽管如此,万斯始终是来那个自乡下的少年。底层的生存状态和心理状态,万斯既深知又同情。他当更具有一种务实精神,这与那个高喊“傻瓜,一切都是经济“、同样来自下层的克林顿非常相似。所以当特朗普的经济政策初现成效之时,经济回升,制造业回归,失业率下降,最低工资提高……万斯难以不加注意。比起民主党的同情心和政策,特朗普作为商人的务实主义和他对底层民众的真正关注,也许更为打动万斯的乡下人情结。
这也解释了进入参议院后,万斯最著名、最雄心勃勃的立法举措皆是与激进民主党人的合作推出的。2023年 3 月,一列载有超过 10 万加仑危险材料的诺福克南方货运列车在俄亥俄州东巴勒斯坦出轨后,万斯与俄亥俄州参议员同僚、民主党人谢罗德·布朗联手提出《铁路安全法案》,提议提高铁路行业的安全标准。几个月后,硅谷银行倒闭后,万斯又与银行委员会成员、民主党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联手制定了一项计划,要求联邦监管机构收回大型破产银行的高管薪酬。但是两项法案均未能在参议院获得通过。
在MAGA联盟中,这样的合作是不可思议的。与民主党人进行合作,哪怕是桥梁命名那样细小的事情都会被MAGA联盟视为是背叛行为。但是万斯的草根情结让他对底层民众具有更深切的关注,也对企业利益持有怀疑。这使得他倾向于跨越党派,往往与激进民主党人站在一起,而不是与传统的亲近商人的共和党人站在一起。万斯认为民主党人能认识到美国社会存在一些根本性的问题。所以尽管他与沃伦经常持有不同的观点,而甚少有相同的观点,他仍然认为沃伦至少在深入思考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的事情,思考为什么事情似乎正在偏离轨道,而这也是万斯与沃伦合作的原因。
万斯在参议院提出过一些倡议和法案,这些倡议和法案,无一不是源自他对那个混乱,堕落和无望的童年生活之地的了解和反思。贫穷地区的乱性,吸毒,不思上进,种种现象让他难过和憎恶,促使他反对儿童变性,反对联邦的口罩强制令,反对高校的平权行动政策。他也公开支持 15 周堕胎禁令,但认为强奸、乱伦和威胁母亲生命的情况应该除外。
特朗普选择了“让美国再次伟大”的万斯
万斯的转变受到许多人的疑惑,在多个场合下被追问投身特朗普“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理由。“一开始我并不喜欢特朗普”,他总是以这样的开场白进行他的陈述,但是他最终意识到特朗普的演说 “揭示了我们国家中完全隐藏的腐败”。万斯在开始推销政治理念的时候还有一些生涩,当他最初承认自己并非始终是特朗普的忠实支持者时,显得颇为紧张。不过万斯有一种让人放松的亲和力,当听众表示这一转变使他们不信任他时,万斯会点头表示完全理解。他将自己定位为工人阶级保守派的代言人,渐渐地成为竞选中最引人注目的人物之一。不管万斯的自我否定是否带有讨好和功利性,他对自己的检讨获得了成功:特朗普支持了他,万斯成功当选为俄亥俄州的联邦参议员。
万斯比一般的政治家勇于承认错误,这使他看起来更为坦诚,“我很后悔自己对这个人的判断有误“,万斯在获得特朗普的支持后表示。他认为特朗普是一位好总统;为民众做出了很多好的决定;也承受了很多批评;他甚至说特朗普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总统。
在参议院,万斯很快成为特朗普的坚定捍卫者和“新右派”的领军人物。他在许多问题上与特朗普的观点重合,他认为开放边境所造成的移民问题是肮脏的,他对美国援助乌克兰有不同的看法。在2022年竞选参议员时,万斯直问选民 “你是种族主义者吗?你恨墨西哥人吗?媒体只是因为我们想要修建特朗普墙就称我们为种族主义者。” 问题简单而直接,但是很能切中要害。
在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个酒吧里,穿着蓝色牛仔裤、戴着鲜红 MAGA 帽子的万斯毫不留情地攻击了拜登;攻击那些想把美国工作机会送到海外、把美国军队送到乌克兰的自由派精英;攻击那些允许通货膨胀破坏经济、让移民涌入美国的激进民主党人;攻击那些对这一切撒谎的自由派媒体。
“如果你听媒体的话,他们会告诉你乔·拜登的通货膨胀危机已经结束,” 万斯对特朗普的支持者们说道, “但我要告诉你通货膨胀危机有多严重:亨特·拜登告诉所有人,他甚至都买不起可卡因了。” 那是万斯首次代表特朗普参加竞选活动时的讲话,幽默而通俗易懂,观众对此报以热烈的掌声。他如此地受欢迎并迅速崛起,其速度就像最初的奥巴马一样迅猛。
特朗普的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在2016年读到《乡下人的悲歌》,对万斯非常崇拜。但是直到2022年,万斯关于俄乌战争的看法才真正引起小唐纳德的注意并与之结交,两人从此成为好友。一个亿万富豪的儿子与一位出身寒门的政治素人成为至交,这多少带有一些传奇的色彩。小唐纳德将万斯推荐给了特朗普,最终助他成为联邦参议员。两年以后的今天,小唐纳德再次向特朗普推荐万斯做他的竞选搭档,促成了特朗普的最终决定。
7月13号的暗杀事件是特朗普政治生涯中的转折点。“今天不只是个别事件,”万斯在事发后迅速推文:“拜登竞选的核心前提是,特朗普总统是一个独裁法西斯主义者,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这种言论直接导致了暗杀特朗普总统的企图。”确实,无法否认的是无论真相为何,人们都很容易将枪击事件的发生与民主党近10年来对特朗普无休无止的诋毁相联系。而无论是CNN,还是BBC,还是其它多家媒体,都不止一次或暗示,或调侃过暗杀举动。然而枪击事件对特朗普所产生的启示应该远大于由此而产生的愤怒。在遭枪击后接受媒体采访时,特朗普确实显示了某种变化。他告诉媒体原本他想在演讲中谈论拜登总统的政策,但是他改变了计划。他称这是一个让整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团结起来的机会。
特朗普不一定是特别虔诚的基督徒,但是距离死亡毫米之差的救赎,大概让特朗普感觉到了某种崇高的使命。特朗普在周一出乎许多人意外地宣布选择万斯作为他的竞选伙伴,他考虑得更多的是选择一位最有代表性的、提倡美国优先的人,一位“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的潜在的继承人。
资深共和党民意调查专家尼尔·纽豪斯表示他不能确定万斯在竞选中会对特朗普有帮助。他认为如果有机会,万斯可能会更好地帮助特朗普在国会山制定他的议程。但是 “即使在俄亥俄州,他也没有那么出名 ”,尼尔说,“这不是竞选选择,这是一个政策选择,一个执政选择。”
在宣布这一消息之前的几周,特朗普在白宫期间担任首席顾问的共和党策略师,凯莉安·康威也曾建议特朗普选择另一位竞选搭档。康威认为佛州参议员卢比奥或弗吉尼亚州长杨金可以为他赢得更多选民。
作为古巴后裔,卢比奥可以为特朗普带来西裔选民;作为州长,杨金有可能将蓝色的弗吉尼亚变为摇摆州;但是选择万斯,只能加强特朗普忠诚的基本选民:来自铁锈带的被遗忘了的工人阶级。
特朗普并非没有自己的考虑,尽管这样的选择更多的是出于政治理念而非政治逻辑。万斯的资历给特朗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拥有耶鲁大学法学院学位,硅谷投资人并且与硅谷联系紧密。万斯受到硅谷特定捐赠者的欢迎,这些捐赠者意味着共和党未来几个月的巨大的财富储备。
特朗普特别喜欢万斯在电视上的表演,他已经成为保守派媒体的常客。万斯侃侃而谈,富于严谨的思辨能力,而他更具人文色彩的演说风格则正是特朗普所缺乏的。特朗普也喜欢万斯的外表,称赞他的英俊,并说万斯让他想起年轻的亚伯拉罕·林肯。
万斯早年的经历当然引入注目。特朗普特别希望万斯能够以他在阿巴拉契亚长大的生活故事来帮助吸引中西部选民,万斯近距离经历了贫困和毒瘾,这在共和党主要官员中并不常见。
对于这项决定的支持者们表示,万斯可以帮助川普加倍巩固他在白人工薪阶层选民中的主导地位,尤其是在威斯康星州、密歇根州和宾夕法尼亚州的蓝州。事实上,基于美国选举制度的种种规定,选举的定夺,最后总是取决于几个摇摆州或关键州,而在2024年即将到来的选举中,威斯康星、密歇根和宾州正是这样的关键州。
新右派的核心人物
万斯在政治经济及外交方面的观点,有着自己的解释。对所谓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即二战后建立的法律、规范和多边机构体系,万斯表示怀疑。他认为在战后和冷战期间,“许多围绕自由贸易和全球化的神话”,即劳动力、商品和资本的自由流动将为每个人带来一个更加和平和繁荣的世界,“都是为政治计划辩护的虚假宣传”。将工作岗位转移到海外,破坏了美国的社会稳定,在此过程中,它让从国际经济全球化和金融化中受益的经济精英们发了大财,同时却严重伤害了植根于全球化摧毁的旧工业经济体的工人阶级。当看到美国决定资助一场战争,明确目的是捍卫“国际规则秩序的核心原则”时,万斯也不认为这是保卫一个国家免受另一个国家暴力入侵的高尚尝试。他更倾向于认为这是经济精英们的伎俩,他们维护的全球秩序符合他们的利益,同时却欺骗了他在后工业化俄亥俄州所代表的那种人。
万斯是政治家中的哲学家,具有深刻而更形完整的理念。对于特朗普的反对者来说,特朗普与万斯的同盟,将会让万斯强化美国右翼势力,极具威胁性。而对于特朗普的保守派盟友来说,这会让他为后特朗普时代共和党增加吸引力。万斯最终的使命,是成为特朗普政治运动的接班人。
前福克斯收视率最高的主持人塔克·卡尔森认为万斯是他“见过的最聪明、最有深度的参议员” ;华盛顿保守派智库传统基金会主席凯文·罗伯茨 (Kevin Roberts) 说:“他绝对会成为我们运动的领导者之一,即使不是唯一的领导者。”而史蒂夫·班农则说:“我相信他有一天会竞选总统”。班农甚至把万斯比作特朗普的保罗,万斯的学识和倡导能力,将有助于把特朗普的理念推向更广的范围。
万斯具有沉静与深刻的一面。采访过他的记者,描述采访时的万斯更像个知识分子。他说话轻声细语,头脑清醒,是沉思着写《乡下人的悲歌》的那个作者,而不是电视上出现的特朗普的狂热支持者。他也醉心于历史,在历史人物中,为戴高乐的战后遗产而吸引。万斯钦佩戴高乐为重建法国工业实力和维护独特的国家利益时所做的努力,更赞叹戴高乐播下了“充满活力”的文化保守主义种子。万斯认为,这种保守主义将法国在二战期间的经历转变为民族自豪感的源泉而不是民族的耻辱感。
对于历史的思索让万斯看上去有点像是陷入了某种悲观主义。他认为现在的美国正是一个衰落的帝国,已经进入了“共和后期”。他将美国当前的政治轨迹比作公元前 1 世纪罗马共和国的衰落:经过几十年的衰落,美国正在摇摇欲坠,濒临于文明彻底崩溃的边缘。不过万斯否认他的悲观,他同时也认为 “衰落往往发生在复兴时期” 。
万斯在共和党大会上获提名为副总统候选人
大概正是这种末日观和复兴的希望,支撑着他对特朗普的持久支持。万斯不认为特朗普再执政四年足以实现他对美国的愿景,但是选举特朗普是美国摆脱文明崩溃之路的唯一希望。
万斯代表了华盛顿另类的新生代,保守的新右派主义。万斯已经开始为这个另类保守派建制奠定基础。2022 年,在竞选参议员期间,万斯帮助建立了Rockbridge Network,这是一个由富有的保守派捐助者组成的联盟,他们同情特朗普、同情更广泛的民族主义民粹主义议程。万斯还在2022年,担任American Moment的创始董事会成员,这个组织负责培训年轻的、具有民粹主义思想的保守派人士,并让他们在国会山担任初级职员。如果一切顺利,这些保守派年轻人将在下一届特朗普政府任职。
万斯的崛起,预示了另一个转变,曾经处于边缘地位的保守派精英接管了共和党。这个由年轻、前卫和精英保守派组成的松散组织,试图将特朗普执政期间开始的观念,包括民族主义、在移民问题上的强硬立场、反对美国外国冲突以及公开怀疑某些自由民主原则,推向更激进的方向。与特朗普更传统的共和党追随者不同,万斯和他的新右翼同伙认为,特朗普2024年的成功获选和执政,只是更广泛的民粹主义民族主义变革的第一步,这一变革已经在重塑美国的右翼,而如果万斯和他的同盟获得成功,他们可能将重塑整个美国。
万斯的政治理念经过了深思熟虑,他曾坦率地表示希望从根本上改变共和党,并且也勾勒出了某些议程的轮廓,实际上,万斯的想法相当于将要对美国经济、美国外交政策甚至宪法秩序进行彻底的重组。而他思考这一问题的视线范围不止是选举的周期,而是几十年的政治变革。“这是一个长期项目,”万斯在国会山办公室里与访谈者说道:“这个国家并不会在 10 年内就被搞砸了,也不会在 10 年内就被解救。”使得他焦虑是,特朗普最多会在白宫任职四年。他的继任者会怎样是一个大问题。
现在万斯已经被选中作为副总统的候选人。如果特朗普能够将高涨的人气保持直至大选之日,万斯就将随特朗普进入白宫,施展他的政治才华,实现他的政治理念。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人们的疑问将是,特朗普和万斯的美国将走向何方?
万斯将美国的当前时刻比作罗马共和国的终结。他所见到的历史中的美国正处于共和主义的晚期。戴特·蒙森在罗马史最后一卷的结尾将凯撒之前的世界描述成一个“陈旧的世界…即使凯撒那般得天独厚的爱国心都无法使它回春。黎明必待黑暗过去始得回返……在漫漫的历史长夜以后,一个新的属于人民的日子终于再露曙光”。
历史总是这样,在看似不经意的瞬间,将使命降临于芸芸众生中的某些人,而历史则在无数似乎是不相关联的微小事件推动下从容而行。处于历史瞬间的人们永远难以猜测历史的深意。然而相较于长期在政治舞台上资深政治家们,39岁的万斯和他的盟友们仍然年轻。万斯独特的思索和政治哲学,使他能够以一种独特而更宽泛的历史眼光来看待这个时代。当他将今日的美国比作为罗马共和国的终结阶段之时,他的内心一定为两种情感所充溢。他无法不为即将逝去的世界而伤感,但他也幻想着见证如凯撒之后的那个新世界的曙光。那道曙光尚需许多时日才能到来,但万斯无疑希望成为在历史上留下些许踪迹的人群中的一员:为文明正在衰败的美国带来那道曙光。
浩瀚世界,所见所闻,无非印象
悠悠古今,所思所想,皆有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