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上一篇的《怂人游记》收获了很多留言和好评,还给我涨了20个粉儿,这让王大东同学对自己的文学创作之路信心满满且更加跃跃欲试。正好我最近又陷入了文思枯竭的状态,就把舞台让给王大东,让他给大家带来点欢乐,毕竟长期以来我的文章都是太过平淡。
最近年轻球迷冲入赛场拥抱梅西的新闻热血又热闹,或许是这个新闻让王大东想起了小时候对足球的热爱和向往,大笔一挥写了《北京侃爷-足球篇》。希望大家鼓励点赞支持,如果大家喜欢,我会督促他把这个“北京侃爷”写成一个系列,毕竟吹牛是他的绝对强项。
我总被周围的朋友誉为他们平生见过的最能吹牛的人,但他们不知道,我在童年时期被许多道行更深的侃爷忽悠过。于是我决定写一个系列,讲讲这些传奇的北京侃爷。朋友们也能从中了解,我的吹牛本事是怎样被熏陶出来的。
小学时候,男生们都酷爱踢足球。
中国甲A刚刚兴起,北京国安就是本地孩子心中足球界至高无上的存在。一些同学周末参加了业余足球培训班,周一就在学校,兴高采烈吹嘘自己 “又去北京国安青训基地训练啦,高峰和金教练还亲自指导了我” 。
但这些都属于吹牛界的地板水平。毕竟每天放学后,球场上稍稍一较量,这些自封的 “国安青训队员“、“金教练高徒”,依然被我用油炸丸子(把足球从左脚快速换到右脚的基本过人技巧,我唯一的一招)溜得团团转,他们吹的牛皮也就不攻自破了。我一般嘴上也不会留情,带球过人之后,还会甩下一句“你跟高峰就学的这?”
这些人让我联想到了许多自吹自擂的传武大师。传武大师中最聪明的,都是嘴里吹得响,但绝对不和质疑他们武功的人真正比划。因为他们深谙吹牛的至高境界,必须要确保自己提出的说法无法被他人证伪,而自己又能从中获利。这些经历,让我从小就深刻意识到,凡是到处标榜自己如何牛逼的人,其实只是吹牛领域的“低手”。
我的足球水平在三年级已经达到了“全班并列第二“。
这个”并列第二“是一个非常体现全班男生政治智慧的创造。班里男生基本都踢足球,按水平,可以分为”还凑合“和“根本不会,但爱瞎凑热闹”两个梯队。处于“还凑合”梯队的同学,虽然个个奋勇争先想当第一,却没人具备震慑全队的实力。毕竟第一永远只能有一个。所以嘴上吹得震天响的诸位足球小将,就提出了“并列第二”的说法。“并列第二”,允许第一梯队里的所有成员,在和女同桌吹嘘自己高超球技的同时,不会损害别人的名誉,避免造成冲突。
就在我们这些少年沾沾自喜于“并列第二”的时候,有一位把日本漫画《足球小将》以及吹牛皮编故事融会贯通的大师,降临了我们班的足球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我们当时闷头踢球,书却读的很少,阅读量最多不过是班里相互传阅的《哆啦A梦》,对体育类的日本漫画则毫无涉猎。这哥们儿的表哥家住城里,通过表哥的漫画藏书,提前我们一个学期看到了最新传入的日本流行文化。
九十年代初,我们在郊区(海淀)的文化娱乐信息,往往落后于城里。两个地区之间有一个文化传播时间差。这个时间差直到21世纪初电子数码时代的兴起才宣告结束。我小学毕业时,中关村盗版光盘市场逐渐崛起。全国的知识文艺青年纷至沓来,在北大南门飞宇网吧朝圣,或在宇宙中心五道口的简易平房里购买EMINEM, Linkin Park的打口CD。
如今00后的年轻人,估计不了解20世纪九十年代的海淀少年,还是一群山炮。周末要怀揣着敬畏之心,捏紧兜里几块零花钱,到新街口、西单、王府井的游戏厅,外贸小店,漫画书店去体验最前卫的文化娱乐资讯,然后回村里大吹特吹一番。
言归正传,这位同学因为动作和反应比较迟缓,无力问鼎“全班并列第二”,所以起初并不热衷于踢球。三年级末的暑假,他去表哥家里玩儿,接触到了《足球小将》,立刻犹如见到足球界的《九阳真经》,如饥似渴拜读起来。
《足球小将》里热血少年们的足球历程,从毫不起眼的小学校队到最后的世界杯大舞台,令他心潮澎湃。而书中提及的足球实战概念和竞技信息,也都令他大开眼界。拥挤在从城里回海淀的公交车上,漫长的归途百无聊赖,迫使他进行了在那个年龄段的孩子罕见的深刻思考。新奇的海量信息在脑中激荡,量变终于质变,打开了惊人的脑洞!这次暑假里机缘巧合的西天(西城)取经,让他对足球有了热情,并悟出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足球之路。
你不能小瞧一位北京侃爷的雄心壮志。
暑假开学的第一天,他抛出的第一个爆论就是,当时闻名京城的北京国安主教练,金教练,家住六里桥,每天傍晚都会在附近一个足球场遛弯,顺便看看踢野球的人。足球技巧出众的青少年,极有可能被饭后遛弯的金教练相中,破格提拔入选北京国安青训队。
这个故事的高明之处在于,我们这些小学生根本无从证伪。毕竟金教练家住何处,不是我们从能染指的课外辅导书,或者靠仅仅有十个频道的电子管电视机,能搜索到的。同时,这个故事的生活气息是那么真实地扑面而来,令人无法抗拒。
我们当时立刻浮想联翩,仿佛看到一个身体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穿着耐克冲锋衣,风雨无阻站在六里桥一个不知名的社区足球场旁,面带微笑,却若有所思的仔细观察着野球场上的一举一动。忽然场上一名绿衣(国安队服颜色)少年的矫健身影,令中年人眼中射出两道兴奋的光。比赛结束,少年疲惫但满足地换下球鞋,脱下球袜,一抬头,忽然看到电视上曾见过千百次的金教练臂弯夹着足球,大步向自己走来。那慈祥的面容、发福的身型、宽宽的方脸,让少年心情万分激动,眼眶瞬间湿润。比赛后疲惫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少年膝盖一软倒在地上,哽咽地喊出“金教练,我好想踢足球!”
当时全班的”并列第二”们听了这个消息,立刻摩拳擦掌,当晚就要结伴去六里桥的足球圣地一展身手。但我们的北京侃爷大师,义正词严地阻止了我们,言之凿凿说,去那个球场献技、希求破格录用的小学生,现在已如过江之鲫。倘若咱们的技术没有练到已臻化境,贸然前去,不仅不能入金教练的法眼,反而会给教练留下我们不过泛泛之辈、且心意不诚的坏印象。
他镇定自若有理有据的分析,把我们都震慑了。这位同学吹牛的终极目标,根本就不是成为足球小将,而是足球小将们的教练,是我们的领头羊。正当我们信心动摇,不知所措的时候,他自信满满地说,我们全队必须先每天进行严格的专业训练,当我们的球技达到标准,就能去六里桥试炼。而有资格来制定训练项目和标准的人,就非他莫属了。
我们当即全票通过由他来担任教练。他自己趁热打铁,追加了一个附加条款,兼任守门员,方便在场内随时排兵布阵。我们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全部条件。从那天起,他就成了我们的教练兼守门员。他还给自己起了个外国名,叫 “Roberto” (Roberto是《足球小将》里的天才教练)。
当然我们一直到小学毕业,也没有去这个传说中的六里桥足球圣地展现过实力。但Roberto一直担任我们的教练兼守门员。参加每场班级比赛,并布置战术阵型。
比赛中,他站在球门里高声指挥,喊大家回防或插上,一边当球员一边过过教练的瘾。虽然Roberto守门并不好,但是他对足球的热情和支持,还有 “带队出征六里桥,圆大家国安梦”的梦想加持,我们一直没忍心替换他这个守门员。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早就不踢足球,改打篮球,也忘记了这个童年的六里桥之约和进国安队踢球之梦。直到十多年后的某一天。
那年夏天,我大学毕业即将步入社会。金教练退休后来北京理工大学出任大学生足球队教练。当时的北理工足球队招了很多体特生,实力远超普通大学生球队,甚至一度冲进入了甲A。而我也终于见到了金教练。
第一次见他,是我在北理工操场跑步的时候。他在场内指导校队训练。足球队热身是集体跑两千米,还要限时完成。球员都人高马大,跑步带风。我跑到金教练附近的时候,刻意放慢脚步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眼见一个队员刚跑了一圈,就向他请假。那个壮汉说自己大腿肌肉紧得很,恐怕要拉伤,恳求退出这限时两千米跑。金教练连看他都不看一眼,语声轻却极其严厉,用一种不可反抗地语调说道“赶紧跑”,一个多余字的废话都没有。
金教练在助教和其他人的簇拥下,加上他工作时的严厉气场,使我不敢上前和他交流。但过了一个月,阴差阳错,我更近距离地接近了他,并终于和他说了我埋藏心底多年的话。
北理工足球场南面是篮球场,再往南是学校里配套的商业街,有银行、菜市场、小超市等等。
那天,我在学校里的工商银行大厅等候办理业务,忽然一个六十多的敦实男人走进来,看了一眼银行大厅显示号码的大屏幕,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小票,很懊恼地叹了口气。我想,他一定是先取了号,想节约时间不在银行里干等,出去办了点别的事情,掐算差不多该到自己的号了,才赶回来。但大爷显然是没算准,返回银行时候,已经过号作废了。他只得再拿一个号码,不情愿地坐下等,恰恰就坐在我的旁边。
其实我从他进门一刻就觉得他眼熟。现在他就坐在我旁边,我更确定了,对!他就是前国安队主教练,金教练!
但此一时彼一时,这十年变化得太多。中国足球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经彻底就那德行了,国安队员也不再是童年英雄,到底是全国球迷口中的傻X也好,还是牛X也罢,我压根儿不在乎了。金教练也早就不是儿时心中的足球圣师,只是个退休了来这里兼职,还提出让理工大学给自己分三室一厅的房,结果被拒绝的小老汉儿而已。
即便如此,但当年少时梦想里的人物,就活生生的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心中的那个足球小将,又在心里奔跑了起来。我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呼吸短促,抓着银行排号纸条的手掌心里开始冒汗。自己的号码已经临近,我感觉向金教练说出心底话的机会就要转瞬即逝。这种紧张感,让我想起小学第一次班级联赛三比三战平后的点球大战,那个即将开始助跑射点球的自己。
终于,我深吸一口气,刻意放松了一下颈部因紧张而绷着的肌肉,鼓足了勇气,向童年里无数次渴望遇见的金教练,说出了自己和他人生交集里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还住六里桥呐?”
文字:王大东
图片:王大东、网络
编辑:普小满
以前的闲言碎语:
界世的你当不
只做你的肩膀
无
无畏的太阳
心情|美食|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