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韩文名:한강,英文名:HanKang),1970年11月27日出生于韩国光州,毕业于延世大学国文系,韩国作家,202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韩江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文学氛围的家庭,父亲韩胜源是一位作家。
1994年,发表短篇小说《红锚》,自此开始小说写作。 1999年,以中篇小说《童佛》获得第25届韩国小说文学奖。 2005年,创作的《蒙古斑》获第29届李箱文学奖,《蒙古斑》是她的重要作品《素食者》的组成部分之一。 2010年,长篇小说《起风了,出发吧》获得第13届东里文学奖。 2015年,短篇小说《一片雪花融化的瞬间》获得第15届黄顺元文学奖。 2016年,凭借小说《素食者》,获得布克国际文学奖,成为首位获得该奖的亚洲作家。 2018年,凭借新作《白》第二次提名布克国际文学奖。 2023年,凭借小说《不做告别》获得法国梅迪西斯外国小说奖。 韩江的文学创作与较多韩国作家不同,她并未完全遵循同代作家现实主义的创作路径,而是选择由梦境、独白和记忆搭建的极度个人化的视角,借用光与暗、植物与动物等意象组合的对比不断瓦解角色眼中的现实世界。 2013年起,韩江的作品陆续被译介到中国,包括《玄鹿》《素食者》《白》《植物妻子》《少年来了》等。2024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韩江闪小说七篇(崔有学译) 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转动钥匙,回头看了看,冷冷清清的走廊里那令人战栗的黑暗正虎视眈眈地怒视着她。换季了。她脱下外套,从包里拿出毛衣套在衬衫外,再披上外套。 住在这栋楼的人们都已沉入梦乡,找不出一间从门缝透出亮光的房间。只有走廊尽头紧急出口的昏暗灯光微微闪烁着。她向着亮光走去,心里想着外边会更冷。她离开了温暖的被窝,告别了凉下来的茶和那些文字下面画了无数标记线的书本,告别了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还有镜面里模糊的凝视。 走出楼房破旧的门廊,她突然停了下来。是因为风。“没选好季节。”她咕哝着,开始沿着黑暗的道路大步行走。可是每迈出一步都犹豫一下,每当皮鞋踩到地面,她心中的恐惧和后悔就油然而生。 所有的窗户都是暗的。她刚洗过的头发散落下来,像鱼鳍一样在虚空中摇曳。街道冷冷清清,有几辆车从车道上疾驰而过。每次她吸气,黑暗便从她的鼻子、嘴和喉咙侵入体内。她继续走着,哈出的白气像火焰一样摇曳,她的脸消失在这白汽中。破旧的头巾被风撕扯着,大衣裹着瘦弱的身体消失在风中,没留下一丝痕迹。 偶尔,她做同样的梦,在梦中她徘徊在密密麻麻地坐落着许多低矮石板瓦房的山脚下。她想去的地方是一座青色的山峰,那座山峰被灰青色的雨云缭绕,高耸而陡峭。这还不算什么,问题是,再怎么徘徊也找不出通往那边的路。 视野一片模糊,就像近视眼摘下了眼镜。不管怎样,就往上爬吧。但是,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胡同连在一起,实际上跟死胡同没什么两样。四周一片寂静。她口干舌燥。赶着牛群的老人和身上挂着脏衣服的一群少年在墙与墙之间如流水一般走动着,一会儿全都消失了。房子没有门。“有人吗?”她敲打着墙壁喊叫,只听见自己嘶哑的回声。 青山的峰顶上下了雨。灰青色云层散成无数颗闪烁的雨珠。她向后仰着头,困在胡同中动也不能动。“能飞过去该多好……”僵持了一会儿,她从梦中惊醒,口干舌燥,喉咙像火烧一样。 不光是在梦里,在她醒着的时候也偶尔会看看那座山。首尔是被山围绕着的城市,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北汉山和冠岳山的一脉,在那条轮廓线上有时真能看见那座高耸的山峰在俯瞰首尔的情景。云雾遮住了青山的山峰。为了仰望那青蓝色的山腰和溪谷的浓浓绿荫,她有时会停下手中的活儿,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似乎有只冰冷的手在触摸自己的额头,她从梦中醒来了。月光洒在窗外的树林中,绿荫照进窗户,将他们的枕边映射成蓝色。男人在沉睡中翻了身将手臂伸了过来,但她起身坐着,男人的手无力地落在了空荡荡的被褥上。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把他的睫毛和孩子般微张着的嘴唇清晰地勾勒出来。 她弯下腰,怕男人在睡梦中感到孤独,轻轻地把自己的脸贴在那手背上。 有人曾问我,人身上最能代表其精神状态的部位是什么,那时我的回答是肩。一看肩膀就知道一个人是否孤单。紧张时僵硬,害怕时收缩,理直气壮时张开的,就是肩膀。 认识你之前,当脖颈和肩膀之间感到酸痛的时候,我就用自己的手按摩那里。想着,如果这只手是阳光该多好,如果是五月低沉的风声该多好。 第一次和你一起并排走柏油路时,道路突然变窄,我们的上半身挨得很近。还记得那一刻吗?你瘦瘦的肩膀和我瘦瘦的肩膀碰撞的一刻,单薄的骨头之间发出的丁零当啷的风铃声。 凌晨,那女子做了个梦。黑夜里她独自一人在陌生的路上走着,无数根张开苍白臂膀的裸木上面,水晶般的星星闪烁着。一开始很狭窄的路越走越宽敞。抬头四处张望,空荡荡的。空无一物。 她没有去找那男子,也没出声叫他。那条路是要一个人走下去的。那男子起初也不在她身边,以后也是这样,毋庸置疑。所以,她一点儿也没感到思念什么的,反而为确认身边没有任何人,举起双臂往旁边伸了伸。无边无际的夜的空间围绕着她,她为此感动。耳畔回响起冬天黑土下面的水沿着无数干枯树根溯流而上的声音。 凌晨,窗户在微微晨曦中渐渐发亮的时候,她睁开了双眼。看着静静地躺在自己身旁的那男子,令她困惑的不是那陌生的梦所带来的凉意,而是她在那条星空灿烂的路上所感受到的自由。 他听说人死前最后一瞬间除了听觉没有其他知觉。不能看、不能闻也不能感觉痛苦的最后一刻,现世的声音还会停留于耳边。就像什么也看不到的胎儿最先能听到声音一样。 他跟一个长相虽一般嗓音却很甜美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他经常在黑暗中听着她的喃喃细语进入梦乡。当女子低声哼唱时,他就停住手里的活儿,闭目倾听。 他告诉女人喜欢她的嗓音是因为它像铅笔时,女子动听地笑了。 他并没有告诉她,那嗓音像夜深人静时用铅笔在纸上写字时的沙沙声。 他在人世间唯一担心的就是她的嗓音消失得比他还要早。 她和他租了离树林很近的二层房子住。春天,白色山樱花瓣沿着溪谷在水面上随波漂流;夏夜,远处布谷鸟欢叫着。傍晚时,他们经常到树林散步。树林向西展开,茂密的树叶迎着傍晚的逆光不停翻转。
初秋的早晨,他们打算离开那栋房子,正往外搬行李时,邻居家的女子来找她。虽然相互面熟,但从没打过招呼。那是个脸色苍白的中年妇女。邻居家的女子将捧在手里的满满的绿色枣粒倒在她手中。 她向邻居家的女子莞尔一笑。邻居家的女子羞涩地在裙边上擦了一下手,转身回去了。她装满枣粒的衣兜里飘来一股清香。 一天晚上,他们穿着拖鞋来到后阳台。西向的窗户外,太阳正在落山。远处重重高楼的玻璃窗被霞光映红闪闪发亮,近处商场建筑下面车水马龙。不知何处传来了警笛声。 他们打开双层窗户。窗框旁的隔板上放着一些干瘪的枣粒,他们一人取了一粒放进嘴里。吞下甜甜的果汁时,他们谁都没开口。 《风》的首段仅一句话,短短九字,点明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及故事本身的开始。“天还没亮”,正是人睡眠的最佳时机,非紧急事情,一般是不适合出行的。她为什么要在此时离开呢? 接下来第二段打头一句:“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转动钥匙,回头看了看,冷冷清清的走廊里那令人战栗的黑暗正虎视眈眈地怒视着她。”可以读出,她离开时,万般不舍。她是一个细致而热爱生活的人。然而面对的现实却是如此残酷。再接下来的一句:“换季了。她脱下外套,从包里拿出毛衣套在衬衫外,再披上外套。”文字之外,读者可以想象出来,她在春天里遐想过,在夏天里热爱过,在秋天里挣扎过。诸多失望汇聚成绝望,寒冷的冬天来临了。在世界的尽头,她仍然还爱着自己,还要尽力抵御凶狠的寒冷。 第三段:“住在这栋楼的人们都已沉入梦乡,找不出一间从门缝透出亮光的房间。”人在本质上孤独的,一定意义上,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或者是一颗有着独自轨道的行星。她从别人那里,得不到起死回生的力量。“只有走廊尽头紧急出口的昏暗灯光微微闪烁着。她向着亮光走去,心里想着外边会更冷。”走廊里昏暗的灯光没有丝毫暖意,只是引导着她走向外边刺骨的寒冷。“她离开了温暖的被窝,告别了凉下来的茶和那些文字下面画了无数标记线的书本,告别了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还有镜面里模糊的凝视。”所有的热爱,所有的抗争都结束了。或许一切,都是命中定数。 第四段:“走出楼房破旧的门廊,她突然停了下来。是因为风。”风为什么让她停下来?或许,风让她联想起,她就是风,风就是她。存在却无形,消失了无踪。“‘没选好季节’她咕哝着,开始沿着黑暗的道路大步行走。”或许,离开也可以更从容些,最好是在生命最美好的时刻,在花儿开得正美丽的时刻就离开吧。“可是每迈出一步都犹豫一下,每当皮鞋踩到地面,她心中的恐惧和后悔就油然而生。”生命毕竟可贵,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她有过盛开吗?也或许盛开过于短暂?她本可以活得更好。她是多么不甘心啊! 第五段:“所有的窗户都是暗的。”人们都沉睡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帮得了她,就算她想跟他们告别也做不到。甚至,她就是一阵风,没有人在意她的来和去。“她刚洗过的头发散落下来,像鱼鳍一样在虚空中摇曳。”跟随她的,只有她的头发,变了形的失去本色和活力的头发。“街道冷冷清清,有几辆车从车道上疾驰而过。”冷清是她的,所有为生而做的努力已不再属于她。“每次她吸气,黑暗便从她的鼻子、嘴和喉咙侵入体内。”无孔不入的黑暗啊,完全霸占了她。“她继续走着,哈出的白气像火焰一样摇曳,她的脸消失在这白汽中。”她正在消失,自己让自己消失。她的消失是自愿的,至少表面上是。“破旧的头巾被风撕扯着,大衣裹着瘦弱的身体消失在风中,没留下一丝痕迹。”风成全了她。她就是风啊!风的世界,不再有人世间的种种绝望。 第六段:“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因为她已化成无形的风。还有想起过她吗?有,或者没有,有什么不同呢?温馨提示:本公众号发布图文只为交流分享,源自网络的图片、文字及音视频内容,其版权归原作者及网站所有,有疑问敬请联系我们删除!
投稿信箱: jnwytg@163.com
责任编辑:邓不悔
感恩遇见,点亮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