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赵华娟:壮士卧轨
文摘
2024-12-06 00:00
江苏
通关小镇,交通西双版纳与昆明,不足百户人家,不足百米主街,萧条而古朴。而首批北上Q愿知青经历的唯一恐怖指向它,诡异而罪恶!驻扎着一个深深的灾难。 没有通行证,无法买车票,对于出行者是灾难般的阻隔,只能却步,无法穿越。首批上京Q愿团在团长黄玉海,副团长涂清亮和邹新德的带领下,不惧艰难,竭尽智慧和体能,边拦车边步行,十二月十八日到达通关小镇。 上京的钱包,托管给知青郭永祥,他的强壮而忠诚,是千古皆然的护卫注解。黑包装有四千多元钱和数百斤粮票,这是知青们一角一元,一两一斤的血汗汇聚,承载着数万颗心的重托,承载着干里旅途的生命线,四十三条知青汉子,把宝物垒成高于生命的固如金汤。 中午,饭馆用餐,仅仅扒了两口饭的瞬间,原先一包沉甸甸存在的钱,竟消失得那么飘然,又忽然得不留一丝痕迹,在一群凶神恶煞的知青护卫下,很难想象有活物能靠近,莫非是“鼓上蚤”大仙点了卯。 丢了魂的知青又羞又怒,把羞怒扔进了小镇,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是天各一方两茫茫。他们又把目光扫向自家后院,每个知青相互搜查也无果,Q愿团陷入了混乱。个别知青把怨气和拳头向忠厚的郭永祥发泄,团长黄玉海制止了鲁莽。他冷静捋了一下全过程,深信一路阻止他们S京请愿的政府脱不了干系。 后来传说,是G安“鼓上蚤”干的活。那就浅显到人人都能领会,又深奥到无人敢做定义。 没了风帆,只有破船,怎能驰入遥远的中南海?返回景洪和原地等待,这不是路。目标一旦裁断,便是一把寒光逼人的双刃刀,前进与后退同淬一身。他们是坚定的“走派”实践者,心壁上刻着“我要回家”的血滴,字字溅在战友的重托上,没有坑道,也要绝地反击,一路向前。 十九日晚,他们到了墨江,集中了每人的零用钱,可怜的银角子,一路撒到昆明,剩下的是布连布的口袋,无奈之下,只能乞缩于S委招待所,接受免费食宿。 坚韧不拔的知青壮士,从未有过飞翔,但一定是天地间浩翔的精灵。省里领导轮番轰炸,劝回农场。壮士们想到临行时,干万双眼晴,洒在澜沧江畔的殷殷泪水,负载足万丈深渊,无法泅出的呼救,这种呼救超越了易水边,壮士出走的悲壮泣歌。那如山的使命重托,足以让先遣队员,搏命也要找回本来的灵魂一一“我们要回家”。 返回景洪,那是豆腐砸墙的一败涂地,无颜再见江东弟兄。 此刻,壮士们把大业的崩坍,重于生命的延续,北京去定了!要求省委提供免费乘车,省W副书记薛涛,前来谈判: “我代表Z央,Z央没有同意你们S京请愿,省委更不可能提供免费乘车” 。 “我们代表五万多版纳知青,有权S京请愿!这是宪法赋予的权力” 知青储存的智慧和能量,是无法对奕与虎谋皮,除非杀虎取皮。 然,今天的知青再不是昨天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他们有了胆略,又学会把胆放在略上。 他们扯起Q愿大旗,上街演讲募捐,共和国诞生以来,这是第一次的自我解放之举。惊出一身汗的人,有意识关闭自己的感官;多数人用街市间的惯性目光,鄙视他们;少许人,一定有着共识渊源,舍了些小碎银,两天筹款远不足买车票。冷漠有时比暴行来得更具重量,这个重量是等级阻隔的冷酷悲情。 邹新德带郭永祥去省G安厅报案。接待人员回答与省委目的很连贯 “只要你们不去B京,这笔钱一定帮找回 ”。特定时空,钱包与B京一旦牵手,就牵进了不打自招的怪圈,便有了G安“鼓上蚤”偷钱的逻辑传闻,知青们深信在这个确认里,几十年以后也证实了这个确认。 眼看筹款追钱都无望,使命在身的壮士们,一反父辈们面对冤屈和灾难,选择退缩的护卫逻辑,他们多元的情绪,此刻高度统一地定型,成型于斯巴达克斯式的勇气。 二十二日晚上十点,首批北上Q愿团知青,毅然打着Q愿大旗,列着整齐的队伍,在昆明火车站以二十三块手表和证件等物作购票抵押,被从未有关先例的购票处遭拒了。 知青从未舔过剑寒,却把自己当成特战队员。强行冲进车站,登上开往B京的六十二次列车。 一天一夜,知青们滴水未进,车上车下没有刀光剑影,赢与输在沉默中铿锵相对,饥与寒在坚守中痛苦煎煮。 二十三曰下午六点,G务院办公厅通知 “尽量量做好工作,教育他们以安定团结为重,实在不行,可派数名代表来京反映情况……”。 二十四日上午,云南S委副书记薛涛亲临车站,传达了Z央精神。代表们下了车,撤离了车站,与省领导谈判,要求十五名代表赴J,当晚行动。 只有朝庭的省领导,十五名的数字,成了头顶上的达摩克斯剑,果断否定,并强硬附加了等丁惠民请愿团抵昆再议。首批代表对丁惠民存有极大疑虑,强调 “我们是首批”,在中国首批意味着掷地作金石声。 有了分歧,就有了拖延的理由,大到无极,小到无内,这是太极,知青们领略了领导高超的太极智慧,双方当即谈崩。 想到不成功,这帮草根知青,再与农场二劳犯和亡流农民,抱团打滚翻浊泥,尊严和价值在翻滚中丢得净光,这种净光是骨子里的感受,是灵魂上的炙烤。他们的人性被绝望扭曲,变成了代表们集体精神自杀,走向了疯狂。 二十四日晚十时许,Q愿团壮士们把自己推到了一个决战阵地,打着红旗,再次冲关,看见了目标,车站马上紧闭检查口。刘普选等人,把自己变成骏马,一跃而起,翻门闯进,打开大门,知青鱼贯而入。 进关前,涂清亮作了战前强调:为了北上的目的,我们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否则成了暴徒,暴徒就是暴乱,就要镇压。 让弱者打不还手,只能演绎老鹰抓小鸡。受命等待的大量G安便衣和车站工作人员,老鹰般扑向入关知青,拳头皮鞋脚雨点般下落,工作人员也加足了兽性,多人凶残围打一人,寡不敌众。 此刻,招架之力,加注在知青身上显得奢侈。他们除了受打就是哭叫,多名知青倾刻牙掉鼻破头开花,血流满面。工号(193)特别凶狠,一脚猛踢在知青杨庆生的小腹上,痛得他脸色刷白,全身瘫软,又将他拖下楼关进小屋。知青们被打得满脸挂彩,遍地流血,在嚎啕大哭中还在承受不断袭来的暴打。 同情弱者是人性使然,围观的数百乘客终于震怒了,“不许打知青!” 不少乘客出手了,大家一起扭打起来抓凶手,现场一片混乱,在场的新华社记者也目賭了一切。 七八个知青倒地不起,张开河,晕倒在血泊里,两眼翻白,停止了呼吸,都以为他死了,大家深深为他哭哀了五分钟。“死人” 成了肉搏场上的兴奋剂,让遍体鳞伤的知青们把悲愤汇聚成阵地的怒吼呐喊, 这是心裂的疼痛!是疼痛溅出的血滴!经过了浴血灾难,使知青壮士看轻了灾难。他们把带来的食品全部丢弃,抬着张开河来到铁轨上,覆盖着鲜红的Q愿团旗帜,每人依次躺在他的两旁,组成强大的人肉阵地,开始了绝食卧轨,对抗着冰冷的铁轨,对抗着这条铁轨通向的中N海。他们原来是污淖中的嘉禾,不成气候,难于收获,现在他们确认了自己勇于牺牲与"我们要回家”的精神价值。 深夜,饥饿和寒冷的交迫,他们的灵魂触到了《G际歌》,对着铁轨,唱着《G际歌》,在冰冷和炽热中获得一种精神救赎,最后落到了解放的激情上,什么神仙皇帝都靠不住,就靠赤条条的自己,歌声震撼八方,笼盖四野。 一旦走向疯狂。谁也不会考虑后果。开往B京的62次列车静卧了30多个小时,各次列车也熄了火,上万名旅客滞留在焦虑中。 消息传开,十方惊动,朝野震惊,高层被激怒了,很快G务院发出三点紧急通知: 一,铁路是国民经济的大动脉,不允许任何个人和组织随意拦截; 二,欧打民警和铁路工作人员,是违法行为,如再发生类似事件,政府将依法严肃处理; 三,在昆明的农场青年职工要尽快返回农场,在当地党委的领导下,搞好抓革命,促生产……。 25日中午,车站反复播放“三点通知”。明明是被殴打,却颠倒成殴打者,知青除了悲愤就是悲愤! “抓革命,促生产”,深化在灵魂的“革命情怀”,早巳不敢恭维,满目的革命让知青的血和骨头,跌得没有了价值。他们已经成熟于胶林的煎熬里,成熟于被吊打的伤痕里,更成熟于拼爹失败后的不平里!今天,众多的成熟,强健了瘫痪的腰板,站起来了! 壮士们静静躺在铁轨上,纹丝不动,铁甲轰然而过的残骸,也不惧怕,每个人用生命价值,在做一场豪赌。 当天下午,昆明车站进行了戒严,候车室的旅客全部疏散。一队队荷枪实弹的警察,把车站广场围得水泄不通,枪口的对峙者是知青。五星红旗还在祖国上空飘着,想不到自己成了这面旗帜下的敌人。 卧轨惊来京城钦差,G务院调查组长,农林部副部长赵凡,接到火情,就被推上了将要起航的飞机上,黄昏时分,下飞机,奔车站。 铁轨上,他与知青开始了对话:你们一定要快速离开,晚上要清场,对你们十分十分不利……有什么问题,我们以后坐下来谈,我就是来解决问题的……冷不丁出现一个降伏高神,他没有喋喋不休的说教,冷酷带恐吓中向知青们指点了,关于生命价值的本能取向和解决问题真诚意愿。 虽然没有贯通自己的回家目标,但可以和Z央领导近距离对话了,为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迈出了胜利的第一步,知青们心灵得到了慰籍。 常识让他们回到了认知,为了五万知青的回城大业,留住了“识时务为俊杰”,一脚饥饿拖一脚伤痕,走出了车站。现在的行为谈不上“玉碎”,但一定不是“瓦全”被弃送,壮士让人悲壮,让人怜悯。 壮士们带着痛彻心扉的满身伤痕,绝食卧轨了二十四个小时,在返城运动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一一唤来了钦差大臣赵凡,也就是他,成为云南知青返城的关键人物,后被知青深情呼喊为“知青之父”。 知青绝食卧轨是返城运动中最具生命力的一章,在知青史上留下了辉煌而悲壮的一页,他们不怕点按社会的要穴一一卧轨抗争。它是国人孱弱,保守和奴性的突破!在阴沉的雾霾下,看到光明的骄傲!
赵华娟,1953年出生上海,1969年12月赴云南西双版纳水利四团当知青。大专学历,报社记者,电视台编辑,在省市级报刊杂志上发表过数十篇小说、散文、小诗和论文,得过四次省市级奖。
编辑:楚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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