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国足又输了。1比2,被沙特绝杀。
▲图片自网络
结果不令人意外,但过程令人作呕。
我本想用一段话简要描述这一过程,但写完以后又删了,光看就反胃。简而言之,这是一场天时地利人和之战,玩游戏都属于调了难度还开了作弊器那种。
但饶是如此,还是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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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看年轻小朋友热衷的偶像剧,他们总说BE啦,虐心啦,哭得不要不要的啦。不知道他们看不看中国男足。很难想象,这世界会有比看国足比赛还虐心的事儿。
如果有,那就是看这样一场比赛,居然还要付费观看。如果还有,那就是比赛踢了30分钟后,一看新闻,1比0领先,对手还下去一个,于是一咬牙全款买下余下60分钟观看权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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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中国足球也不是一无是处。从昨天赛果出现到此时此刻,互联网世界中关于中国足球的消息犹如奇点爆炸一般,瞬间形成了无穷尽的舆论场宇宙。
宣泄情绪的自然很多,骂得五花八门,天花乱坠,实在让人感叹中文之博大,网友之精深。但在宣泄之余,也有很多体育媒体人一脸愁容地分析:国足技战术落后为什么落后,教练换人时机不对为什么不对,中国足球未来希望更渺茫为什么渺茫……
▲网络截图
中国足球媒体人大概是这片土地上水平最高、最能“妙笔生花”的记者群体——传接球都传不明白、单刀球都跑不利索,硬是能讨论出技战术和排兵布阵的奥妙与瑕疵——在某个时刻,我甚至怀疑我和他们看的不是一场比赛,我怎么就什么内容都看不见,只看见了落后挨打呢?
但不管怎么说,中国男足好歹还有一帮愿意“无中生有”的专项记者们,其他大多体育项目专项记者们几乎已经消失了。
前不久落幕的巴黎奥运会上,体育记者这一平时只负责生产内容的职业竟然成了内容本身,成了公众口诛笔伐的焦点。从采访技巧到语句斟酌,从专业知识储备到意识形态站位,被誉为“采访区里的孔乙己“的体育记者们成了中国奥运军团中为数不多的一无是处的代表。
有媒体同行、前辈在奥运后发声喊冤,说那不过是个别现象,不能以偏概全。其实这不过是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晕轮效应,以点概面、以偏概全本就是人类建立认知体系的习惯。平心而论,那几个被营销号和网友们揪住不放的采访和评论片段,并不比中国男足高明到哪去。
借用姚明的话就是,许你问成这样,不许人家骂啊?
前几天,山东泰安举办了2024全国竞走锦标赛,一级赛事,代表国内最高水平。奥运选手几乎悉数到场,包括了新科奥运冠军杨家玉和代表中国竞走巅峰的里程碑人物刘虹。但为期两天的比赛,除了当地融媒体的部分工作人员偶尔来询问正在进行的是什么项目外,几乎看不到专项记者的身影。
空荡荡的混合采访区,只有当杨家玉和刘虹途经时才因为排队合影而显得热闹非凡。
有一幕令我印象深刻,两位挂着工作证件的工作人员合影后从人群中挤出,互相小声询问,咱们刚才合影这是谁啊,是杨家玉还是刘虹啊?
果然,赛事报道方向主要围绕赛次赛果、运动员对赛区评价、主办城市形象等。杨家玉为何来到赛区却未参赛?37岁的大满贯得主刘虹为何还坚守在赛道并且还能夺冠?比赛涌现了哪些希望之星?技术判罚、选材、训练、康复有没有最新趋势?这样相关的专项专业报道,截至目前,我还尚未有幸阅读到。
这样一对比,就能感受到中国男足记者们的不易。人家不仅“无中生有“生产海量信息,甚至还自费去到日本赛区呢。
事实上,据我了解全国竞走锦标赛主办方赛前是做了相关媒体接待和服务的准备工作的。
但可惜的是,依旧来者寥寥。体育记者正在消失。
体育记者们去哪了?
从微观环境而言,一方面,传统媒体经营每况愈下,传统媒体无法负担体育专项记者的培养和维持,别说出差报道比赛的差旅了,每家媒体还能保留体育部并且按时发工资就非常不错了,腾讯和字节跳动这样量级的公司,不都开始平台化运营,不自己负责内容生产了吗?;另一方面,自媒体短平快的碎片化内容改变了受众的阅读习惯,专业性较强的内容传播力度和广度大不如前——二十年前我们的篮球媒体、十年前我们的跑步媒体,都在努力学习并科普赛场上的技战术细节,但今天,只有讨论历史地位的话题才有热度和流量。
从个体主观角度看,这已经不是一个生产名记的时代,过去二十年,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凭借内容在体育传媒领域收获光环。这不是一个名利场,自然就失去了吸引力。很多前辈、老师、同行早就高瞻远瞩,纷纷转行,年轻晚辈在张雪峰的影响下被“父母打晕“没有进入新闻行当。
媒体专业人员的凋零远不止体育领域。
如果再稍稍激进一些,从宏观环境来看,新闻的本质是新近发生的故事。当体系鼓励舆论场只有一种声音、事实只有一种形状,当社会受此影响不再关心事实、不再在乎对错、不再渴望真相,这样的土壤如何滋生好的新闻机构和媒体人呢?
写一万字的深度文章,要占有十万字的素材,要聆听三四方的声音,要采访十数个态度未知、联系难度未知的相关者,产生的效益远不及在视频平台上往受众的痒点上挠一挠,在痛点上敲一敲,谁还会去好好做一次采访报道呢?
有人说,这是去中心化的传播时代。每个人都成为了记者,这让普通公众拥有了人类历史上从未拥有过的权力,这是人民选择论,这意味着每个个体的声音代表着时代的使命和召唤。
但某种意义上,信息时代也并未改变信息传播的底层逻辑。每个个体并没有成为记者,而是成了一个个未经核实也很难核实的信息源或是信息节点。另外,由于过度的路径和平台依赖,传播的去中心化其实只停留在表象和想象中。自以为听从时代召唤代表时代正确方向的人们,或许并非使命使然,而是流量为王背景下的机会主义或投机主义的显现。
就在昨天,中国男足失利前,中国足协公布了联合多部委进行的“假赌黑“专项整治行动成果。结果显示,2022年以来,公安部重点交办辽宁等地公安机关侦破相关赌球、假球专案,整体谋划打击网络赌球、操控比赛、行受贿赂等违法犯罪,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128人,打掉网络赌博团伙12个,查实涉嫌赌球、假球比赛120场,对83名涉案球员、裁判员、教练员、俱乐部管理人员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目前,已有44名涉案足球从业人员被法院依法作出判决,34人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以上刑罚。
事实清楚,数据详实,每一场比赛,每一个球队,每一个姓名背后,都有很多故事值得深挖和解构。
这些故事一定能被精彩地呈现出来。
不用怀疑中国足球记者们的能力,更不用怀疑中国男足舆论场的宽松尺度。
从成绩上看,这里是中国竞技体育的地狱。
从传媒生态上看,这里是中国传媒业的天堂。
中国需要中国男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