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7年7月28日,南京市中心的新街口,南京中心、国际金融中心、国贸大厦三幢摩天大楼,持续出现一组内容相同的灯光秀。
在不断闪烁的LED灯光中,出现了“祝XX生日快乐”“XX,你是我留在南京的唯一理由”等字样。
一连十多小时的灯光秀,吊足了围观群众的胃口,空中甚至还有直升机航拍这一盛况。
有业内人士估计,这个活动没有600万元拿不下来。
灯光秀的主角,正是当时南京电台主持XX。
南京人不无黑色幽默地说:“灯光秀之后的第二天,南京的所有眼镜店都人满为患,因为很多人看到灯光秀都亮瞎了眼。”
一个电台主持人,怎么就“一个人一座城”了?
紧接着,网络流传一则举报材料,说张敬华长期与XX保持不正当的两性关系,并育有一子。
有人很快在网上解释:XX其实是时任南京市委书记张敬华的第二任妻子,但俩人差了20岁。
据说,两人是在徐州结缘。
那时还不到50岁的张敬华是徐州市长,而XX只是徐州一名电台主持。
为了迎娶这位“小娇妻”,张敬华不惜与结发妻子离婚,双方因此反目为仇,网上的举报材料都是前妻发的。
还有群众扒出:XX在自己的社交账号和节目中,不止一次地说过“因为有敬!”一直有意无意显摆自己的特殊身份。
于是,XX在坊间又有了“太后”的戏称。
南京人对这场灯光秀极为反感,担心南京又来一个贪官。
毕竟,在此之前,从王武龙到季建业、杨卫泽,这些曾经的南京高官,却先后落马,引发南京官场一轮又一轮震荡。
有意思的是,这件事在当时并没有引发更多关注,悄悄过去了。
反而是一年后,这场“生日灯光秀”才突然在网上爆火起来,很快引发了舆情。
而这场事件的真正幕后大佬,时任江苏省委常委、南京市委书记兼南京市江北新区党工委书记的张敬华,也就此跃入人们的视野。
张敬华虽然平安躲过了这次灯光秀事件,却再未离开舆论视线,直至落马。
主政南京期间,他曾多次提出要“消除杨卫泽、季建业恶劣影响”。
可本是来“消毒”的他,并没有以身作则,而是继续流毒,以至于自己也成为被“消除影响”的一员。
2023年1月,在电视专题片《永远吹冲锋号》第三集《铁规矩硬杠杠》中,张敬华出境忏悔。
专题片指出,张敬华问题就是“家风不正,既想当官又想拿钱”。
说起来,如果不是这位“小娇妻”,张敬华可能还不会那么快落马。
有人说,张敬华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过,纵观张敬华的仕途和作为,他压根谈不上“英雄”,无论主政徐州还是无锡期间,都只是一个平庸的官僚而已。
二、
张敬华出生于1962年7月,出生于江苏泰州一个书香门第家庭。
他的父亲是当时姜堰区蒋垛中学的老校长,在当地颇有威望。
从初中开始,张敬华就读于蒋垛中学,在父亲眼皮底下读完六年中学。
那时的张敬华每天除了学习,再无别的爱好,一直是很多人眼中的“书呆子”模样,毫无存在感,即便上了大学也一样。
1985年,张敬华顺利从南京大学经济系毕业,被分配至国家计委综合司工作。
没想到,本可以在中央机关一直干下去的他,却在两年后调回江苏,先后在省计划经济委员会、省安监管理局、省国资委等单位任职,此后便长期在江苏工作。
有人说是因为家里父亲过世,故土难离的母亲需要照顾,张敬华只好申请调回家乡。
也是在母亲的安排下,他回来不久,便与一位干部家庭的女孩结婚,起初也很恩爱。
在2006年1月,已过不惑之年的他出任江苏省政府副秘书长,仕途正式迈入快车道。
两年后,他调任江苏省环保厅厅长、党组书记,没干满一年,就外放到徐州,任市委副书记、代市长,次年1月任市长。
应该说,相比徐州很多本地干部,有着过硬文凭的张敬华是那时很吃香的“技术型干部”。
当时的徐州,随着煤炭资源枯竭,老工业基地的经济颓势明显,倒逼产业转型、城市转型迫在眉睫。
作为从事过外贸等经济岗位的技术干部,组织将张敬华调到徐州,显然是有所期待的。
刚到徐州时,张敬华还是充满干劲的。
他那时频频出镜,甚至还参加那时还很少见的网络直播,与徐州市民“亲密接触”。
镜头前的张敬华也很接地气,一会说自己是体育迷,要好好将徐州的体育文化发扬光大;一会又说徐州工业基础雄厚,自己要优化经济、产业结构,有信心将当地经济搞上去。
可履新期间,其主抓的财政工作毫无起色,甚至逐渐“躺平”。
这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在张敬华身上。
他刚到徐州时,还是雄心勃勃的,毕竟是第一次出任城市管理者,怎么说都有一番想干事业的动机。
可没办法,当时他搭班的某班子成员作风过于强势,让刚到徐州的张敬华被“震”住了。
据说,张敬华某次随这位领导去下面视察,结果因下面工作推进不力,这位领导便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扇了负责人一耳光,然后一顿臭骂。
这位负责人不仅毫无怨言,还对上述领导心服口服。
类似事情多了,张敬华终于明白,自己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官场环境。
别说继续往上走,对方只要稍微使点绊子,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在徐州待得越久,张敬华就越泄气。
好在“官场”失意,情场得意。
由于之前经常和徐州的媒体接触,他认识了美女电台主持XX。
对方不仅人长得美,还很会来事。
除了平时主动向张敬华“汇报工作”,她还经常帮张敬华介绍一些自己在徐州的人脉资源,方便其开展工作。
一来二去,俩人各有所需,便走到了一起。
可那时张敬华还没离婚,加上母亲很喜欢他那时的妻子,他只好与XX玩地下情。
三、
XX可不甘心一辈子就当个“二奶”,她知道张敬华在徐州干得憋屈,便充分发挥自己的人脉,与一位大领导的太太打得火热。
因此,张敬华也随之进入视野,仕途顿时柳暗花明。
2012年4月,张敬华如愿调任镇江市委书记,终于成为说一不二的地方大员。
在张敬华看来,这都是XX的功劳,对她倍加爱护。
也算爱屋及乌吧,XX还有个弟弟,平时无业,可就因为姐姐搭上了张敬华,他也鸡犬升天,从徐州跟到了无锡,到处插手工程。
张敬华知道后,曾责怪过这位“小舅子”,但在XX的劝说下,只好由他去了。
毕竟,那时张敬华还没离婚,总觉得亏欠了XX。
虽然张敬华也曾试图与妻子离婚,双方闹过多次,可他是个孝子,对母亲百依百顺,只能在其劝说下作罢。
2013年,张敬华升任江苏省政府秘书长,跻身省级干部行列。
也是从这年开始,张敬华和一些大学同学建了一个微信群,开始定期聚会。
这点确实是张敬华“与众不同”的地方,很多到此高位的官员,对于昔日的同学、老乡是能躲就躲,能删就删,生怕与昔日旧好有何关联,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可张敬华不是,他不仅积极组群,还很热心张罗“同学会”。
在这样的场合中,职务最高的张敬华自然成为了众人的中心。
不仅江苏本地的同学来,还有远在北京、江西等地同学也纷纷专程来江苏参加聚会。
说白了,他们表面是看重“同窗情谊”,实际看重的是张敬华的职权。
张敬华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他主动展现出他“平易近人”的一面,还大包大揽,主动要帮同学忙。
或许,大学时代的张敬华,在那些比他优秀的同学,以及许多他曾经仰慕的女生眼里,实在太过普通,他心里一直憋着股劲。
俗话说“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如今的张敬华才是同学中真正的大富大贵之人,看见昔日同学排着队轮流敬酒,这种感觉别提多爽了。
事实上,张敬华后来涉嫌受贿的金额当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和这帮大学同学相关。
当商人老板以“同学”身份提出请托,当权钱交易披上一层“同学情”的外衣,张敬华接受起来似乎更加坦然。
2015年1月,杨卫泽落马,南京市也由此成为十八大后书记、市长双落马的副省级城市。
本该有所警醒的张敬华却并未收敛,反而与往日的同学来往更加密切。
2016年,张敬华晋升江苏省副省长后,他曾因热衷聚会多次被组织提醒,但始终不以为然。
老实说,张敬华这点“趣味”在当时暗流涌动的江苏官场,也确实不算什么。
当时,市长缪瑞林从“救火队长”代市长转正,一直被大家最为看好的,他也盼着能有所进步,坐上市委书记的位置。
可随着自己的搭档杨卫泽落马,后来市委书记职位又“走马”了两任,直到张敬华来了,缪瑞林彻底绝望了。
四、
2017年,张敬华任江苏省委常委、南京市委书记兼南京市江北新区党工委书记。
要知道,缪瑞林担任副省长之际,张敬华还是省政府秘书长,张敬华的“后发先至”,彻底打消缪瑞林的“进步”念头。
官场一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缪瑞林情知自己升迁无望,心里万般失落。
于是,与张敬华搭了4个月后,便选择离开。
再次回到副省长位子的缪瑞林,也因此被人戏称为“退货市长”。
任南京市委书记后,张敬华不仅踌躇满志,离婚的意愿愈加强烈。
加上此时的XX也因俩人有了孩子,不断催促,张敬华最终不再顾及母亲的感受,硬是与妻子离婚,娶了比自己小20多岁的XX。
此时,张敬华也彻底成为XX家的“摇钱树”,无论他愿意不愿意,实际已经踏上了“贼船”。
其实,早在他任职徐州和无锡时,他就曾帮老丈人家分别在两地承揽工程。
关键是,这些项目赚了钱,其实是进了新太太的腰包,而非张敬华的账户。
他对此也完全知情,但丝毫没有介意。
此后,他利用职务便利更加频繁地帮助XX家亲戚承揽南京等地的重大工程,心甘情愿成为其敛财的代言人。
不仅如此,他的小舅子也变本加厉地插手金融投资、工程建设、招投标等,肆无忌惮。
因此,对于张敬华的举报从未停止。
这些举报中,既有不甘心的前妻,也有徐州某些干部。
徐州的情况主要是他在任时,曾与鼎亿集团来往密切。
鼎亿集团是一家做投资的公司,负责人胡大胜在徐州颇有名气,与多位市领导有着交情,其中就有张敬华。
2012年,胡大胜跑路,不少投资者血本无归,最终导致一名被害人服毒自杀。
因为此事影响恶劣,时任徐州主要负责人被给予党内处分,退休待遇降为处级。
事实上,张敬华在徐州时,同样与胡大胜关系亲密,经常一起出入饭局和高档会所。
可与张搭班的那名班子成员被处理,屡遭举报的张敬华却一路扶摇直上。
直至张敬华就任南京市委书记后,关于他的各类举报就从未停止过。
张敬华也心知肚明,但毫不在乎。
或许他觉得自己能爬到这样的职位,是有“高人”指点,也是有贵人忽悠,心里并不在意。
因此,在就任期间,他依旧保持着爱“秀”的风格。
疫情期间他为推进“复工复产",带头到南京大牌档吃鸭血粉丝。
张敬华跟企业家一起就餐交流,鼓励对方“畅所欲言”,现场一度出现了争抢话筒的场面。媒体对此评价很高,张敬华的亲民人设也瞬间立住了。
可没想到,就是因为新太太的生日,本想继续进步的他,已经被人悄悄盯上。
五、
张敬华和新太太实际上,都得罪了同一伙人。
南京曾经有个“钱宝网”,其实就是玩P2P 的平台。
钱宝网的创始人张小雷,玩得就是“庞氏骗局”,通过早期的高额返利,很快就吸引了大批求财心切的投资者。
要知道,钱宝网最高时,承诺的年化率高达40%到60%。
这是什么概念呢,也就是说投资10万元,只要10年时间,就可以涨到6000多万,没人能抵得了这样的诱惑。
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张小雷便筹集了100多亿现金。
由于钱宝网有着超高的年化率,这意味着张小雷需要向客户们支付140亿到160亿的本金加利息。
可这么多钱,张小雷是肯定掏不起的。
于是,他便开始投资硬资产,比如像房地产、甘油加工厂、收购其他公司等,一边融资,一边还债。
2018年,钱宝网崩盘,张小雷卷款跑路。
郁闷至极的投资者不去想着找张小雷,反而将怨气撒到了XX身上。
为何呢?
原来,XX在2017年8月底就曾在自己主持的电台节目上提示“钱宝网风险”。
同时,她还转发了一则关于“钱宝网跑路,投资人无法提现”的消息,不少人将此解读为主流媒体的态度。
对此,已经拆东墙补不了西墙的“钱宝网”紧急发布声明称:该消息纯属捏造,是恶意攻击和抹黑。
可谁知没多久,2017年12月26日钱宝网实际控制人张小雷到南京公安局投案自首,称自己“向投资人吸纳资金,如今无法兑付本金利息”。
果然,XX在节目中的话一语成谶。
不仅如此,张小雷之前还因一起购地合同纠纷,得罪了张敬华的同学,随后被张敬华“照顾”到了监狱一段时间。
可令人费解的是,“钱宝网”暴雷后,很多平台用户不去想张小雷有何问题,反而觉得这是张敬华家族仗势欺人。
于是,一年前的那起“灯光生日秀”再次被人曝光在网上,而且多了很多煽动性的评论。
网友追问,这场灯光秀到底花了多少钱?又是谁花的钱?
当时,作为当事人XX的工作单位,江苏人民广播电台急忙出来“灭火”,解释活动其实为某商业品牌广告活动,广告费用仅10万元。
同时,该内容还对所谓“直升机航拍”“豪华酒店庆生”等内容进行了驳斥。
虽然这起舆情最终并没有酿成真正的险情,但随着“灯光生日秀”再次被提及,又被众多官媒转发,让张敬华处境越发尴尬。
那时,南京官场都在议论张敬华的一番并不高明的“骚操作”。
六、
来到南京后,张敬华原本已经有了组织上分配的一套房产,可他依然利用职务之便,不断买房卖房,成了一名“倒房客”。
到任不久,张敬华看上了南京玄武公馆一套住宅,以远低于市场价的手段买下;不久后,他又看中了斯亚花园的一处面积更大、位置更好的房产,安排人去与开发商“沟通”,希望对方低价出让。
在对方犹豫时,张敬华提出用玄武公馆的房子来“置换”,开发商顾忌张敬华的职务身份,同意了这桩显然不公平的交易。
最后,张敬华以低于市场价三百万的价格,拿下了斯亚花园的房产。
随后的温泉别墅“山河水”、海珀星晖花园等房产,张敬华都是照此操作。
关键是他买下的房子也不是自己住,而是转手倒卖,套取其中数百万的差价。
此类事件远不止这两起,并在南京传得沸沸扬扬,既让人看到了新书记的贪婪,也对此感到好笑。
张敬华可是学经济出身,也一直自诩是学者型干部,却没有把主要精力用在推动地方经济发展上,而是沉迷于算计经营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如此毫无顾忌的吃相,只能说他已经利令智昏,完全没有把党纪国法放在心上。
不仅如此,张敬华还多次被人举报,安排家人注册多家公司,变相转移国家资金,将钱“洗进自己腰包”。
不正之风和贪腐,其实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张敬华就是这样一步步滑落的。
彼时,一张大网其实早已悄悄罩在张敬华的头上。
2021年2月,张敬华由南京市委书记升任江苏省委副书记,已经让很多人嗅到了不祥的气味。
官场内,有时升职不一定是好事,很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安排信号。
果然,张敬华在省委副书记位置只待了9个月,一份人事任命又下来了,他就此转任省政协党组副书记,算是退居二线了。
张敬华的名字最后一次出现在新闻报道中,是在2021年11月24日至27日江苏省党代会召开期间。
七、
当时,作为省党代表、省政协党组副书记的张敬华还参加了无锡市代表团的分组审议。
可11月29日,江苏省政协召开了一次党组扩大会,人们却从新闻稿中没有找到他的名字。
要知道,这次会议就是张敬华主持的,他并没缺席,也就是说,他在这场会议后“失踪”了。
12月1日,靴子终于落下,江苏省官宣了张敬华落马的消息。
在后来公布的张敬华一系列问题中,除了常见的违法违纪表述,还包括“政绩观偏差,为谋求个人进步搞经济数据造假,违规干预插手市场经济活动”。
要知道,这样的表述是十八大后首次出现在省部级“老虎”的通报中。
2023年11月21日,湖北省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宣判张敬华受贿一案。
公诉人指出,张敬华从担任江苏省环保厅厅长的2008年开始,直到2021年,其贪腐之路长达13年。
法院最后审理判定,张敬华非法收受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4984万余元。其中,1676万余元未实际取得。
值得关注的是,“1676万余元未实际取得”这一细节系首次披露,但具体细节并没介绍。
最终,张敬华以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并处罚金400万元。
客观说,仅凭这些非法所得,很难将他与那些动辄上亿元的“巨贪”联系在一起。
不过,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作为一座城市的主政者,哪怕贪的只是一毛钱,也同样为党纪国法所不容。
南京官场对其评价是,张敬华能到今天的境地,“很大原因是没有搞好家风、管好家人”。
其实,从他再婚那刻开始,命运的轨道其实就已经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张敬华的落马,与那位小自己20岁的“小娇妻”及其家族,有着直接关系。
如果没有那起引人瞩目的“灯光生日秀”,没有现任妻子家族到处高调敛财,政绩平庸的张敬华还不至于被体制内外所关注,很多问题恐怕也未必那么快暴露。
可惜,正如一个媒体所言:被凝视,往往是一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