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位过稿作者同写“风”题目:
突然刮来一阵风,把tā卷得无影无踪
晚熟的爆米花儿(90分):
天色猛地暗下来,像是被即将而来的大雪按下了脑袋。落地窗外的一切都被寒冷卷了起来,连对面摩天大楼的灯光也在微微晃动。于蕾目无表情地站在窗前,轻摇着手中的红酒,酒杯中世界的缩影便一遍遍地被刷上了深红色。这屋子里没人知道冬天是标了价格的,可她知道,只需一场大雪,贫富似黑白分明:她姣好的面容在大风里会变得黯淡,梦想也得蜷缩起来。当这场雪终于被压了下来,于蕾才仰头喝下酒,转过身,身姿摇曳,笑得如春日灿烂。
十生(87分):
她常觉得自己是一条干涸的河床。水流从天而降,缓慢地濡湿她。充盈的、黏稠的河流蔓延过起伏的山峦,温温柔柔地捂住她的口鼻,一直流淌到身体深处。她的身体里也有一条河流。在隐秘的潮汐起伏中,那暗红色吞吃掉血肉,试探地爬出温暖湿润的巢,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走向更肮脏的世界。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快乐。一种俏皮的快意,像小孩子对着爸爸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但是她不知道一个巴掌能带来那么大的龙卷风,逃走的血红色又被刮回来,在她眼里生根、发芽,贪婪地汲取掉所有养分。在吊灯稀里哗啦闪烁的碎光里,满天飞舞的蜜蜂采走了她。
过稿作者筠雾(85分):
田田的莲叶,随着月亮升起来了。
潭面静静的,照出一个男人的影,它把头抬起来,尾巴潜在水底悄悄地摆,不敢打碎这面镜子,只是隔着——望。
月光晃晃的,和着水流进它眼底,瞳仁不眨,那男人的影子却也晃晃的。它感受到身下涌动的水流,和远处连绵的山峦一起拱动着,像女人的呜咽。
“又开了满池花……”冥冥的低语顺风、顺水,滑进夜里,却没有回音。明明还未到荷花开的时候啊,它张张嘴,想说话,可水堵到了嗓子眼儿里。
七秒又七秒,漫天的雨滴突然落下来,打破了镜子,撞碎了影子。它凑上去尝尝,又辣又咸。
这是康熙十七年,一个普通的夏夜。
玛丽莲孙女士(85分):
叶落了,不是落在地上,而是从地上飘起。太阳看出了土地的疑惑,它借着飘过的云眨了眨眼睛,玩起了游戏。它模仿着土地的姿态,向西方走了一步。
“温度是上升,还是下降?选择题,只有一个答案。”
接着太阳恢复自己灿烂夺目的风姿,说:“在东方是上升,在西方是下降。叶落,也是升起。”
“不一样,土地升起是高山,沉降是山谷。不论是剑指天空,还是宽厚如海。我看,只有土地不论日出日落,它都始终如一。噢!也许我们可以等一等,叶终究会落在土地上。”说到这里,土地忍不住笑起来,“上升就是下降,你在玩文字游戏吗?”
突然风来了,带着一阵回旋和细雨。哈哈大笑道:“哎呀!你们不能这样说,好像我不存在似的。我让叶落它便会落,我让它飞过深山幽谷,它就不会停下脚步。看,云都被吹散了,变成了影子。如果我一旦远离,叶便会思念远方……”
叶的目光落在一只手上,它看见他停下脚步,接住了它。他对叶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从心里飘起的,最终回到心里。”
爱吃柚子的西柚(84分):
她站在海边,这是她最后一次看海。清晨的大海,格外平静。她穿着一件褪色的白衬衫,牛仔裤卷到膝盖,向大海走去。最先接触的是脚趾,从左往右数的第二个。海水冲击脚趾,就像冲击海边的礁石,等那水被破坏、撕裂,残存的遗体从脚背上滚落,她听见海的呻吟。“嘶,嘶。”和她撕稿纸的声音一模一样。她看着远处的地平线,橙黄的光圈渐渐地变大,海面像一张铺平的画纸,被金色的颜料肆意浸染。她打开背上的双肩包,拿出里面的稿纸。海风吹拂着稿纸,她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入海水中,接触海面的那一刻,文字开始流泪,数十年的心血落入金色的坟墓。她没有勇气去死,去和残酷的世界抗争。所有人都能麻木地活着,为什么只有她不能。但是她的灵魂,必须有一部分是自由的,她选择将它们安葬于大海,替自己去看潮起潮落。
小语大王x(84分):
卷闸门降下,隆隆雷声在廊道里回响。老徐佝偻了腰,拖着一车牛仔裤路过,他看了我一眼,无话。我目送老徐,世纪初的灯管对着背影反复按动快门,有历史感的闪电在铁闸间跳弹。几团垃圾踱了进来,失望地路过关闭的店铺,在我的店前伏住了。我想起十年来卖出的每件衣服,那时廊道简直是密不透风,我亢奋得几乎缺氧,拿米袋装零钅戋。我怀念与老徐头破血流地争生意,怀念……街上玉兰花香被轻轻送进来,桌上的屏幕里弹幕雨点般横飞。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一边手举连衣裙,一边对行人笑脸相迎。她并非在表演微笑,今天的业绩超出预期。“这面料以前进货都没人要。”我想。
Halcyon(84分):
有时候在深秋的上海,大风是常见的事情。她走在悬铃木编织的金色天空下,风裹着大片脆响灌入她炽热的胸腔,又从大衣下摆飞向下一个温热的胸膛。你知道的,一个人的胸腔温热是因为有心脏,炽热是因为心脏中有着一块干热岩绵绵不息地烘热着。突然袭来一阵猛烈、冰冷的风,她感觉内里都像被穿透了般,急忙裹了裹领子。羊毛衫下通透得不行,她惶惶地回头,那大片大片的悬铃木风早就不见踪影。这突发的风,卷着她的心和干热岩缥缈了。
浮一大白(84分):
她靠在矮檐下歇了一会儿,抬头望去沟壑纵横,一如她脊背上的鞭痕。为什么山一重又一重,连外头的风也迷了路?长着密林的是山,有着古铜色肌肤的是山,赫然隆起的腹部也是山。额头的汗珠滴在提着的篮子里,里面是给大山的贡品。她想,这里实在太热了,她得去吹一吹风。这一次,藤鞭没有落下,僵硬的身躯引燃了烈火,她终于等来了风。好在如今的她足够轻盈,风轻轻一刮,就离地而起,消失在山无数双愤怒的眼睛之下。
窃窕(83分):
她在镜前,久久地看自己。
浓重的乌影凹陷在曾经鲜润的侧脸,皱出提了笑也只显愁苦的裂痕,滚了油污的裙疲惫地散在日渐枯瘦的肌骨间,蚀出一尊时光的祭品。
唯有隔了这面镜,她才敢给困在过去的自己一场成年后的梦游。
永无止息的婴啼关进吊金钟的花苞,她甩掉紧追不舍的洗刷涮扫,第3968次披起少女骑士的战jiǎ,带着暌违多年的幻想信徒们,向着高山溪流进发……直到熟悉的敲门声第3967次打断她的征程。
她才悚然发现,镜外的旋风已滚进了镜里的世界,将那个征服山海的少女,卷得无影无踪。
明菅(83分):
从二维到三维需要什么?她是薄薄的一张纸,轻得像一片秋的银杏叶。在指尖,橙发是纸的粗糙,蓝眸是纸的粗糙,还有嘴角的弧度,是纸的粗糙。在风里凌乱的人和在风里固着的她久久相望着,交换一个没有温度的拥抱。我松了手,她就随风离开了,能不能把她再送远一点儿、远一点儿,风填补平面,雨填补肉体,云填补温度,灵魂不用填补,因为灵魂已在我心中。在某一天,在哪一棵银杏树下,我能不能再遇到她。
里杨(83分):
“呼……呼……”老人照例爬上山,坐在山顶的石头上,大口地喘着气。寒夜,他的喉咙被风刺激得痛痒难耐,又激烈地咳嗽起来。何苦爬山受这罪呢?但老人仍像往常一样爬山,在黑夜里描摹山的轮廓,听风声呜咽。这已经成为他的日常。正当老人眯眼远眺,几只缓缓升空的灯笼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望着飘荡的灯笼,依稀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灯笼越飞越多,在黑夜里流淌出一条火红的银河。许多年前,也曾有人教他放灯笼,祝福他岁岁平安。一阵风吹来,吹离千万只饱含祝福的灯笼消失在天际,吹落了老人饱含回忆的热泪。
La Rosa(83分):
好热,阿树在梦中醒来只觉得脑袋昏沉。他闭着眼,熟悉的谩骂顺着走廊犹如飘荡的幽灵钻进他的房间,包裹着他刺痛着的大脑。
似乎从他记事开始便如此,无法停歇的争吵和难以躲避的炽热,像盘踞在他世界中的巨型太阳,满是荒漠的视线中未曾发现过一片绿荫。父母的争吵越闹,沸腾的黑子越烈,发出刺穿耳膜的嗡鸣,溅烫灼伤了他一身。
阿树觉得自己大约是在梦里,因为清醒的灼烧会带来剧烈的疼痛,唯有恍惚中才能感知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凉风,嗅出青草的味道缠绵着勾起他的指尖牵引他触摸更多止疼的凉意。
争吵愈演愈烈时阿树正站在窗前,碎星像是躲在暗处窥视的眼,反复灼伤的皮肤泛出麻意透出焦涩的气息时,他终于决定逃离。
忽然刮来一阵风,把他卷得无影无踪。
天微白,阿树感到身体逐渐冷了下来,原来阳光也可以是温柔的,晨曦的第一束光落下,照亮了血泊中的少年。
林雨腾(82.5分):
他是我二叔。以前,每年春节回家,我都能在村口的石桥上看到他。不光是我,所有返乡回城的都能看到他。他喜欢披一件军大衣,露着大腿,穿一双破布鞋。他叫魏成风,但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两岁时他便疯了。他常说,自己是个傻子,不是疯子;我们常说,你就是傻子,更是疯子。如今,我告别“北漂”的生活,灰头土脸地回来,傻站在石桥上。浓厚的云遮住了阳光,仿佛命运也抹去了所有光明。风儿拂过石桥,再也卷不起二叔那油浸的长发。他许是在挣扎中寻找着自己,是被那风卷得无影无踪的灵魂,漂泊在现实和幻觉之间。风停了,他并未消失,只是在另一阵风里被找到了。他向我招手,反复说着,你就是傻子,更是疯子。
秦玉安(82.5分):
加班到后半夜,街上只有霓虹灯孤独地迎击着黑暗。索性没有风,然而黑暗仿佛有温度一般,在它的熊抱下,我感觉有点儿冷。黑暗完全统治下的街道,我只能依靠电瓶车发出的微弱灯光勇敢地前进。有什么东西藏在黑暗中挡住去路,我没来得及反应便撞到了,车子也因为失衡侧翻到地上。我叫骂着起身,试图从还未摔坏的车灯照射下看清所撞之物,却因为黑暗的阻挡失败了。根据以往的经历,可能是只小动物,或猫或狗。我慢慢地向它靠近,它却耸起身子,嘴里发出敌意的吼叫。下弦月在合适的时间出现,我逐渐看清它的样貌:它赤着身子,丰满的双峰看着挺像人类,月光般雪白的肌肤下,却长着可以咬碎石块的尖牙和可以撕碎树桩的利爪,股间还有一条兽尾在空中一抖一抖。血液流向我的双腿,双腿哆嗦地试图逃开这已知的恐怖。它用远超人类的速度扑上、压住、啃食着我。我绝望地向黑暗深处大声求救,回应我的只有空荡荡的街道。突然袭来的一阵风让血腥味飘得更远,把它卷得无影无踪。或许只有我的尸体知道,这一切是真的。
二月三十三(82.5分):
他消化系统不好,吃到胃里的食物会变成吐泡泡的小鱼,泡泡再从嗓子冒出来,变成“嗝、嗝”。他暗恋的女孩子在隔壁班,她扎着高马尾,身上散发着槐花的香味。他鼓起勇气决定向她打招呼的那一天,已经一天没有吃饭。终于快要走到她的面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因为紧张,他像口渴的鱼儿不住地吞咽口水。他说:“嗨……”一个长长的嗝变成望不到头的海洋,喷薄在女孩的脸上,吹起她柔软的碎发;嗝里的些许唾沫也忙着去点缀女孩漂亮的脸蛋。女孩忍住干哕,捂着嘴逃离了嗝的海洋。他只觉得嘴里蹿出的这股风吹跑了他的皮,刮走了他的肉,剥夺了他追求爱情的权利。
东南(82分):
一只刚会走路的小奶狗一点儿一点儿地朝我跑来。我躺在旷野上,它舔着我的脸颊。好痒啊。我捏住小奶狗脖子把它提起来,它哼哼两声;我把它放下,它在我的脚边叫着、跳着。
一团乌黑的云朝我们步步紧逼。我抱起小奶狗往家跑,狗妈妈跑在我前方,时不时往后望。
风刮起来,青草疯狂地摇摆躯体,化作无数只手,企图抓住我的脚踝,阻止我前行。云团紧随其后,我好像被人抓住了衣领,脚步迟缓。怀里小奶狗发出不安的乌噜声。
风突然刮大,我仿佛挨了一巴掌,沿着山坡滚下。被抛出去的小奶狗飞旋在空中,不一会儿卷得无影无踪。
兑心(82分):
锈红的铁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只剩银杏叶铺满了一地的黄,是这世界最后的颜色。一阵凛冽的风搜刮着枯树最后两片残叶,肆虐着闯进玻璃窗缝,划剌着床上最后一寸肌肤,咆哮地呵斥着守在床边的人。老人走了,他已不会痛了,守在床边的人哭了,他们在痛吗?枯树也没了两片黄,残叶已被卷得无影无踪,这世界再无任何颜色……
黄金时代(82分):
他没想到那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就改变了一切,他曾经为之欣喜,为之骄傲,小心翼翼维护的一切,破碎如烟花在昏暗的夜里时断时续,像一场失败的表演,连观众都兴味索然地逐渐走开,但每次的破碎都像滚雷一样,把他可怜的灵魂炸得乱七八糟,无名的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在若有若无的风中却无地置放,只能像鬼火一样飘来飘去。他不知道那场风因何而起,从何而来,去往何处。他端起伤痕累累的盾,举着断头的长矛,但连风车的影子都没看到,只能骑着那匹病马回天乏术地坠入虚无的深渊,在那若有若无的风中。
第八期同题写作有41位作者参与,共计12094字。我通读了一遍,仅仅凭直观的第一印象给每一节作品打了分(错病漏有扣分),以上按分数择优截到前18名发布。另外,同题写作都是认可我打分的作者参与的,不存在什么看不惯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