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藤忠雄为威尼斯展览「曾梵志:近远/今昔」设计的展示空间,利用光影突显画作与建筑之间的关联,展览地点位于威尼斯仁慈大会堂,摄影:Stefan Altenburger
《纽约时报》
双杰联袂威尼斯
安藤忠雄与曾梵志
Tadao Ando and Zeng Fanzhi
文/ 安德鲁·马克尔(Andrew Maerkle)日本建筑师安藤忠雄为中国艺术家曾梵志设计展陈空间,二人的合作碰撞出颇多的惊喜,并探索出前所未有的形式。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馆长迈克尔·高文赞誉此合作,称其“既充满奇趣,又富有诗意。”一位中国艺术家的展览,由美国的艺术机构赞助筹划,联合日本建筑师设计展示空间,呈现于历史悠久的威尼斯古典建筑中。如此跨越距离与文化的合作想来只可能出现在威尼斯双年展期间。每逢双年展,这座富有历史底蕴的意大利水城,便成为了当代艺术最集中、最重要的展示平台。尽管双年展以各大国家馆蜚誉世界,同期举办的平行展也为其增光添彩,然而仍不乏一些独立组织的展览涌现其间,让这场盛会的影响力更为深远。而今年威尼斯双年展期间,一场独立展备受瞩目,展览呈现了两位来自不同领域的大师的合作:一位是刚到耳顺之年,工作、生活于北京的艺术家曾梵志,他有着精湛的绘画技巧,尤擅于驾驭宏大的尺幅,画面风格于抽象与具象之间自如切换,并融汇了东西方悠久的艺术传统。另一位则是年至耄耋的大阪建筑师安藤忠雄,自学成才并荣获普利兹克建筑奖,他以清水混凝土结构,别出心裁的空间排布以及光井设置,打造巧妙而灵动的室内空间。▲ 「曾梵志:近远/今昔」展览现场,2024,威尼斯仁慈大会堂,摄影:Stefan Altenburger而缔结该次合作的则是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其筹办的展览《曾梵志:近远/今昔》于4月17日至9月30日在威尼斯仁慈大会堂呈现,这座外观古典庄严的建筑位于威尼斯的坎纳雷乔区。展览呈现了艺术家最新系列的油画作品,从层次丰富、质感厚重,针对光与水的研究、到以骷髅、佛教石窟等引发冥思的精神性题材。此外,展览还展出了艺术家运用多种矿物颜料创作的纸上作品。仁慈大会堂建于16世纪,这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曾是威尼斯最受崇敬的兄弟会之一的会址。而安藤忠雄以极简主义的设计风格,充分调动自然光影,联结起作品与建筑空间之间的对话与回响。▲ 仁慈大会堂,原为威尼斯其中一个兄弟会的会址,图为由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委任设计的展览现场,摄影:Stefan Altenburger安藤忠雄和曾梵志相识于十年前,当时曾梵志联系安藤忠雄,邀请后者为其设计一座博物馆。(随着其作品于市场获得成功,曾梵志也逐步建立起自己的艺术收藏。)尽管美术馆计划最终未能如愿达成,但却为两人于2016年在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举办的曾梵志个展《散步》中的合作奠定了基础。安藤忠雄为这座由旧厂房改造的建筑空间,打造了充满动态感的展陈设计,一排排独立的展墙中央设以巨大“窗孔”,在视觉上贯穿起不同板块之间的互动。《曾梵志:近远/今昔》由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首席执行官兼馆长迈克尔·高文(Michael Govan)及美术馆中国艺术策展人兼中国、韩国、南亚和东南亚艺术部主管利特尔(Stephen Little)共同策展。自迈克尔·高文于2006年担任馆长以来,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将战略重心转向沿太平洋地区的合作,特别是与上海余德耀美术馆等来自中国的艺术机构展开广泛合作。而此次多文化间合作自然也反映出美术馆的发展策略。高文在接受《纽约时报》电话采访时表示:“洛杉矶处于地球的一端,而我们的策展人却与重洋之外的中国艺术家建立起密切联系。这本身既充满奇趣,又富有诗意。”而这段友谊也在此次合作中进一步加深,展览开幕前,曾梵志造访了安藤忠雄位于大阪的建筑工作室。《纽约时报》也参与了两人的对谈。访谈安排于建筑工作室的附楼,这里最初是作为安藤忠雄的住所而建,我们围着一张大木桌,便开启了中、日、英三语切换的交流,以下是编辑后的谈话摘要。 ▲ 安藤忠雄和曾梵志在安藤工作室附楼,摄于3月23日,大阪,摄影:高桥健太郎曾梵志:我第一次看到安藤忠雄设计的建筑是位于东京的21_21 Design Sight设计艺术中心。从外部看,建筑空间似乎非常有限,但内部却十分宽敞而通透,这让我大为震撼。我当时就很想结识这位建筑师,于是便开始研究他的其他作品,比如光之教堂(位于大阪府茨木市)和他的博物馆项目。他的建筑风格可以与任何类型的艺术品相得益彰,不论是绘画还是装置艺术。漫步其中,这一秒还惊叹于其强烈的设计感,然而移步间的下一刻,便立马不着痕迹地被引入自然环境中,真是不可思议。安藤忠雄:我们相识于2014年,他给我的感觉十分聪敏,随后我又拜访了他的工作室,并欣赏了他的画作。很多的当代艺术作品都非常直接、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而他的创作则扎根于中国的水墨画传统,为画面赋予深远的意境。其作品呈现出对色彩的精妙把握,反映出对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传统的敏锐感受力,这些特质都深深地触动着我。他的作品富含联结东西方文化的美好愿景,这在全球陷入冲突的时代,必将传递出唤起世界和平的重要讯息。曾梵志:感谢您的盛情称赞和高度评价,我会继续努力,不负所望。安藤忠雄:您的作品在美国市场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最后的晚餐》于2013年以2330万美元成交,成为曾梵志作品的最高拍卖纪录),但这不仅仅是关于价格,也体现了当地藏家的犀利眼光。在开拓出属于自己的道路的历程中,我相信您必定经受过无数困难与考验。不过初次见到你本人时,我着实没有料到您会如此平易温和。尝试前人从未涉足的事业并定历经坎坷与挑战,但我期望您能继续一往直前。 ▲ 由16件小幅画作共同组成的联画《诸行无常》(2019-2023)亮相于威尼斯,这是艺术家对西方绘画传统中memento mori(人终有一死)这个题材的全新演绎,图片:艺术家、豪瑟沃斯▲ 《诸行无常》(2019-2023)的笔触细节,联合策展人利特尔称:“曾梵志的作品总在探索抽象和具象的边界。靠近作品时,画面变得抽象,向后退去,画面则浮现出精准的肖像。” 图片:艺术家、豪瑟沃斯问:仁慈大会堂最初是一个慈善协会。几个世纪以来,这座建筑还曾用作军营、仓库和体育俱乐部。作为艺术家和建筑师,你们如何以不同的视角与这段历史对话?安藤忠雄:曾梵志挑选了一个绝佳的场地。这座建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大约500年前。所以我希望我的展览设计既能呼应其500年的往昔,又能在未来的500年中延续经典,成为人们记忆中的精彩一笔。我想呈现前所未见的设计。我想体现出曾梵志丰富而深邃的世界观。当观众置身其中,目睹光影流转、时间消逝是如何在空间中相衬相依,便会深入感受到曾梵志的精神世界。这将是一个沉下心气,静思冥想的空间。当然了,开幕期间威尼斯必将人潮汹涌。但说实话,如果完全按照我的设想,整个空间每次最多只容纳20到30人。 曾梵志:您对一层大厅的设计让我想起了中国山水画中散点透视的空间构图,正如“一江两岸”的观看视角,两相对望的巨型画作如同巍峨远山,地面的倒影仿若流水,而中间的空地则如画面留白。进入二层,一系列平行展墙,以及同一轴线上依次渐大的方形“窗孔”,让观者体验到如同西方绘画中严谨排布的单点透视构图。通过建筑的形式,综合东西方绘画的哲学,您的设计也反过来为我在筹备展览期间的创作提供了灵感。▲ 《涅槃寂静》(2019-2023), 尺幅近20平方英尺,二层展厅空间以该作为轴心开展布局,图片:艺术家、豪瑟沃斯问:你们如何跨越语言和创作领域的差异进行思想交流?安藤忠雄:我会先去观看曾梵志的画作,想法随之产生。作为建筑师,需要仔细观察并真正领悟艺术家的作品。曾梵志:我们通过视觉思维进行交流,竟无需多言。我经常花很多天时间观看安藤的设计,直到直觉告诉我好了。有点类似于我创作纸上作品的方式。我所使用的手工纸富有肌理感,需要花几天时间观察一张纸,最后才开始动笔,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纸告诉我应该画什么。通常安藤的初稿就十分出彩,之后只需要微调。作为一位画家,我非常钦佩安藤对负空间的运用。他对空间和光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知,这是老师教不出来的,是天生的才华。安藤忠雄:大约十年前,我接受了一次重大手术,切除了五个内脏器官。我还能活着真是奇迹。我相信您会持续呈现更优秀的展览,但我也希望您能继续努力,创造一个由艺术引领人们通往和平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