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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闲人庄生,喜欢摄影。那天,我来到济南佛慧山的西侧山腰,从松枝的缝隙朝东眺望:
摄影:闲人庄生
眼前情景让我有些似曾相识。应该是哪一家餐馆里的墙上,我看到过同样的画面。
经过检索,我找到一张1920年代的济南老照片,比对可以确定,这位西方旅行者和此时的我站在大致相同的位置:
对面的山峰叫羊头山,它通过右侧平顶的山脊和画面外的佛慧山相连。我注意到老照片的羊头山峭壁上有一个疑似洞穴的黑点儿(左上角的黄圈内)。一百年后的今天,童山秃岭变成了青山翠谷,而那个洞穴,似乎和它下方的开元寺一起消失了。
当我向东攀爬到羊头山的正南,那个洞穴又从林带上方显露出来(下图红框内):
摄影:闲人庄生
原来,它刚才只是被洞口的落叶植物遮蔽了,所以从刚才的角度看不清。这些发黄的灌木或树丛延展约六七十米,推测生长在一条横向小径上。
于是我下到谷底的侧柏林,笔直地向上爬去,终于站到了小径的东头:
摄影:闲人庄生
可以看到这条所谓的“小径”,其实就是一道突出的石沿儿,宽尚不足一米,右侧是垂直的峭壁,左侧就是深谷。
我紧贴着崖壁向前移动,尽头稍见开敞。一个黢黑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摄影:闲人庄生
洞很浅,宽深高均在两米左右。壁上布满凿錾的条痕,这并非是一个天然洞穴。
我走进石洞,朝外看去:
摄影:闲人庄生
阳光洒照着身前的荆榛黄叶,在它们的后方是高大的佛慧山。请仔细看对面的左侧山肩,也有一个洞口在遥遥相对。
我把镜头拉近一些,佛慧山的那个洞窟位于高高的悬崖之上:
摄影:闲人庄生
那个洞窟里有个宋代人雕刻的巨大佛头,足有八米之高!古人原本的计划是刻一尊大佛,但是没能完成,留下这未峻的千年宝相,悲悯的俯视着济南城。也给这片山峦留有了“大佛头”的俗称。
而此时在我身旁,也有一尊小佛。高不盈尺,雕刻精致。出于传统就不拍摄了。那么这个“小佛洞”,是否和前方的大佛洞开凿于同一时期呢?
在洞壁右侧偏上有字,我凑上去仔细辨读,逐字录得如下:
题记从右向左,计五行。末行大定十九年(1179年)是金代年号。内容是在这一年的六月初一,有三个地方官员到这个洞重妆佛像,又为佛像安置了支撑物(柲子)。
金代的历城属山东东路济南府。军资库是路府统辖的上级机构,品秩最高,所以库使张粹道列名首行。本县的主簿贾侁次之。县尉蒲察挞不也,应是女真人的姓氏。当时一县设:令,丞,主簿,尉。地位依次。
这个题记,应该说是一个重大发现!它可以为《历城县志》弥补阙如了:
摄影:闲人庄生
上图是乾隆年《历城县志 卷二十七 职官表》,由于济南最早的地方志书始于明代,此前的本地各任职官没有记载,只能依据其他史料正文或残碑断碣里出现的片言只语搜罗而致。比如上图上方的赵齐贤,历史并无记载,但是因为济南龙洞的一处宋代元丰四年题刻里出现了“知历城县赵齐贤”的衔名,就证明本地曾有这一任县令,于是被列入志书中。
而上图的历城县金代职官只收录了二令一丞,主簿和尉都是空缺的。贾侁和蒲察挞不也两人正可以填补这个空缺。究其原因,可能是编纂乾隆《历城县志》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题刻。
走出洞口,因为有落石,我仰头看了一眼崖壁,看到上方还隐隐有些字迹:
摄影:闲人庄生
字迹处在一块突出的条石下方,极为隐蔽,平时会被茂密的树丛遮挡。
我搬来几块石,踩上去凑近了看,这里不是石刻,而是几行墨书,需要歪着头看,右侧是三个飘逸的大字:好幽景!
摄影:闲人庄生
其余字迹凌乱叠加,几乎无法梳理。我看了半天,勉强在左下读出:乙丑三月十日题。庚午再□□方框再题。左上:□□□□同登。
两个年款的书体相似,应该是同一人笔迹。乙丑年和庚午年相差五年。1985乙丑年的人们不会用干支写年款,1925乙丑年的佛慧山是战火焚毁的童山秃岭。因此我推测:有人曾在某个春天(不晚于1865乙丑年)来到峭壁,乘兴题字,并在五年后重游。
我回头俯瞰,林麓绵延于幽谷,正如他当年看到的:一片好幽景啊!
摄影:闲人庄生
倚着壁立千仞的山崖,读着缓慢摩灭的字迹,我仿佛又看到这位前人,看到他在时光里惊鸿一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