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守平安日,梅开如意春。”欢欢,那曾是我生命中最忠诚的挚友,虽未曾被赋予人类的深邃睿智与高大伟岸之躯,于悠悠岁月长河而言,只是短暂的匆匆过客,然而,命运的丝线在那个寻常却又注定不凡的日子里将我们牵系,自相逢的第一瞬起,它便把我们一家人视作其生命的全部意义,视作它矢志守护的温暖港湾。
它仿若一位沉默坚毅的卫士,用那满含赤诚的、无声的“语言”诉说着:“主人,我愿倾尽一生的时光,以我所有的力量,护你周全,免你惊惶,做你最为坚实可靠的臂膀,无畏无惧地抵御世间纷扰,不论风雨如何肆虐,我都将是你身前那道永不退缩的屏障。”
狗狗,常言乃是人类最诚挚的挚友,于普罗大众的心间,编织着数不尽的温馨绮梦,那一个个与它们相伴的瞬间,或是晨曦里的亲昵依偎,或是暮霭下的欢快追逐,都成了平凡日子里熠熠生辉的珍珠,串联起生活最本真的美好。
于我而言,欢欢绝非仅仅是一只宠物那般简单,它更像是童年时光里永不干涸的欢乐源泉,源源不断地涌出童真与笑语;是少年岁月中穿透阴霾的希望曙光,在那些青涩懵懂、心怀忐忑的日子里,赋予我直面未知、勇往直前的勇气,乃至成为支撑我去直面过往种种“不平”、燃起“复仇”执念的力量源泉。
即便三十余载的光阴悠悠然如白驹过隙般掠过,那些往昔与欢欢共度的琐碎点滴,依旧鲜活如初,恰似璀璨夺目的星辰,稳稳镶嵌在记忆的夜幕之上,每当回首,便能清晰瞧见那闪烁的光芒,感受到往昔岁月的温度。
一:初遇萌犬,缘定欢欢
一九八六年的盛夏,骄阳似火,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将世间万物都笼罩在其滚烫的怀抱之中,那热度,恰似老舍先生妙笔下所描绘的“最热的时候,连铁路的铁轨也长,把连接处的缝隙都填满”那般酷热难耐,空气中弥漫的燥热,仿若实质化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地翻涌、拍打着。
彼时,我结束了小学四年级一天的课业,背着书包,怀揣着孩童独有的雀跃与对家中冰爽井水、母亲拿手点心的满心期待,蹦蹦跳地走在归家路上。“汪汪汪、汪汪汪”,一阵清脆稚嫩、宛如银铃般的犬吠声,仿若灵动跳跃的音符,突兀却又恰到好处地撞入耳畔,瞬间打破了周遭因暑热而略显沉闷的氛围,奏响一曲充满未知与惊喜的生活新乐章。
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浑身毛茸茸、纯灰色的小母狗蹲坐在我家院子门口,那小巧的身姿在日光下勾勒出毛茸茸的轮廓,一对眼眸澄澈如深山幽泉,清透明亮,满是未经世事的好奇与天然的亲昵劲儿。
它时而歪着脑袋,左顾右盼,似在探寻周遭新奇的一切;时而围着我们欢快地小跑起来,小短腿快速交替,带起细微尘土,灵活得如同舞动的精灵,穿梭在我们脚边,轻嗅摩挲,鼻尖触碰鞋面的瞬间,带来微微痒意,惹得人忍不住轻笑出声。
须臾间,这般毫无保留的亲近劲儿,便让它与家人打成一片,亲昵无间,仿若它本就是家庭里失散已久、如今归巢的一员。望着它那憨态可掬、萌态尽显的模样,喜爱之情如同春日里蓬勃生长的藤蔓,迅速在我们心间蔓延、溢满。满心欢喜之下,我们赶忙围到爸爸身边,叽叽喳喳地提议着要为这可爱的“不速之客”取个合适的名字。
爸爸双手抱胸,微微仰头,稍作思忖,目光在回忆与畅想间穿梭,须臾,眼眸骤亮,恰似寻宝人于万千沙石里觅得璀璨珍珠。他满脸欣喜,朗声道:“你这一连串名字里,‘欢欢’最是绝妙!它一入家门,那股活泼劲儿,活脱脱像小太阳,既驱散暑热,又赶跑沉闷,让咱家满是欢愉,就叫欢欢吧!”
“爸,这名字简直妙极了,既贴合它的性子,又朗朗上口,一听就忘不了!”我激动得双颊泛红,像熟透的红苹果,心也似小鹿乱撞般。按捺不住满心欢喜,急切地蹲下身去,双手在嘴边拢成喇叭状,扯着嗓子高声呼唤:“欢欢、欢欢,快到这儿来呀!”
欢欢恰似与我心有灵犀,双耳瞬间挺立,娇小身躯如弹簧般一蹦,疾冲向我。眨眼间便至眼前,它前爪轻搭鞋面,直立起身子,脑袋亲昵摩挲我的小腿,喉咙中溢出细微咕噜声,满是娇憨。旋即,又机灵绕至身后,裤脚轻拂,尾尖扫过,痒意丝丝。随后再跃至身前,欢快穿梭,似灵动精灵,就此融入我家,相伴不离。
二:求学路上,犬影护航
自此,欢欢宛如我的影子,朝朝暮暮,形影不离。无论是在庭院里嬉笑玩闹,你追我赶,它那小巧灵活的身子在花丛间、桌椅下敏捷穿梭,引得笑声不断;还是在屋内诵读诗书,稚嫩童声与窗外鸟鸣交织,它便安静趴在脚边,脑袋枕着前爪,耳朵不时抖动,似在认真聆听;
亦或是埋首课业,眉头紧皱对着算术题苦思冥想,它也静静相伴,暖烘烘的身子紧贴脚踝,传递着无声慰藉。小学时光,家校距离近在咫尺,不过区区一公里,道路两旁是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和绽放着五颜六色小花儿的田埂。
每日清晨,阳光洒下第一缕光辉,欢欢便抖擞精神,摇着尾巴护送我至校,那眼神满是专注与尽职,待我步入校门,它还会蹲坐片刻,直至校门关闭才转身离去;中午时分,骄阳似火,它又准时出现在校门外,吐着舌头,欢快扑来,一路陪着我回家,分享着学校趣事与家中午饭的温馨;午后,依旧重复着送与接,乐此不疲,宛如一位恪尽职守、风雨无阻的小卫士,默默守护那段短暂却充满童趣的上学路。
时光翩跹,如白驹过隙,转瞬便步入初中阶段。学校远在十五里开外,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一侧是郁郁葱葱的庄稼地,另一侧或是潺潺溪流,或是寂静山林。
每日清晨五点半,天色尚在朦胧之中,启明星还高悬于天际,我便在晨曦微露的清冷中起身,睡眼惺忪中,迎上妈妈备好的饭菜暖香,热气腾腾的米粥、金黄酥脆的油条,还有自家腌制的爽口小菜,满满当当摆在桌上,驱散周身寒意。怀揣饭盒,饭盒碰撞发出轻微声响,我踏上那条求学路。
途中,有一片坟地,四周松柏环绕,阴森静谧,墓碑在幽暗中影影绰绰,仿若沉默的巨人。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恰似鬼哭狼嚎,风声鹤唳间,我心常“突突”剧跳,仿若怀揣一只受惊小鹿,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欢欢却似心有洞察,总是悄然无声地跟在身旁,默默陪行半小时,脚步沉稳,眼神警惕地环顾四周。直至坟地边缘,那几棵标志性的老槐树旁,它才驻足,尾巴轻摇,似在轻声叮嘱:“小主人,前路珍重,我且归去,日暮来迎。”
我频频回望,见它眷恋不舍,身姿在晨雾中略显模糊,亦高声回应:“欢欢,快回,日暮再会!”它颔首示意,脑袋轻晃,一步三回头,至转身返程,身影渐没于缭绕晨雾,徒留我怀揣勇气,继续前行。
冬日,夜幕总是早早笼罩大地,放学归至坟地时,四周已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恐惧如汹涌潮水,毫无预兆地漫卷而来,将我紧紧包裹。为壮胆气,我深吸一口气,引吭高歌,歌声在空旷原野回荡,虽有些跑调,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恰似“慷慨歌谣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
刹那间,欢欢“汪汪汪”声起,仿若神兵天降,划破寂静黑夜,紧接着便是它飞奔而来的身影,矫健有力,转瞬便依偎身旁,暖烘烘的身子驱散寒意,恐惧便如烟云消散,只余满心踏实。
老人常言“狗眼识灵异,鬼魅亦畏之”,这说法真伪难辨,可欢欢一至,我便仿若披上坚实铠甲,无畏无惧,昂首阔步迈过那片“阴森之地”。这般陪伴,历经两载寒暑,无需邀约,它无论风霜雨雪,总是风雨无阻,直至初三住校,学业繁忙,我才暂别它每日的接送之责,解了它奔波之劳,却也添了几分思念牵挂。
三:跋扈宝少,祸起无端
岁月悠悠流淌,仿若山间潺潺溪流,永不停息。初中毕业,我告别校园,归乡扛起锄头,成为农田里挥洒汗水的一员,开启新的生活篇章。家中也迎来乔迁之喜,从那偏僻山隅,四周被青山环绕、鲜有人人烟的旧居,迁至热闹平野,邻里往来频繁,玩伴渐多,日子愈发有了烟火气。
欢欢家族亦开枝散叶,子孙满堂,数十只幼犬如毛茸茸的团子,在街巷间、庭院里追逐嬉戏,散落邻里,嬉闹无忧,为村子添了不少生机活力。奈何,命运无常,恰似平静湖面突遇狂风骤雨,祸事毫无征兆地降临。
邻村首富之子根宝,人称“宝少”,自幼被家人宠溺惯了,养成骄纵跋扈的性子,对读书学习毫无兴趣,小学尚未毕业,便觉课业枯燥乏味,索性辍学在家。整日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之下,瞧上了汽枪这“新鲜玩意儿”,仗着家人宠爱,软磨硬泡,又是哭闹又是撒娇,终让首富父亲松口,求得汽枪。
自此,他手持汽枪,仿若得了稀世珍宝,枪不离手,整日寻摸练习之处,先是在自家院子对着靶纸、瓶瓶罐罐练了个把星期,待觉得瞄准技术“炉火纯青”,便按捺不住,开始往山里跑,以鸟雀、家禽为靶,肆意射击,惊得山林鸟飞禽散,村里鸡飞狗跳,声名狼藉,成了众人眼中“惹事生非”的主儿。
四:惨遭毒手,怒火中烧
一日,我结束田间劳作,拖着疲惫身躯归家,尚未踏入家门,便听到微弱“汪汪”声。心头一紧,赶忙循声望去,只见欢欢一瘸一拐地艰难挪来,往日灵动的尾巴无力耷拉着,臀间溢血,殷红血迹在灰色皮毛上格外刺目,伤口圆小,周边毛发因血迹黏结,看着触目惊心,恰似汽枪所致。
见此惨状,怒火瞬间在胸膛中熊熊燃起,仿若燃烧的烈焰,灼得心肺生疼,我怒目圆睁,怒喝:“哪个歹人伤我欢欢?”一边环顾四周,脑海中迅速思忖周遭之人,思来想去,唯宝少嫌疑最大,这般行径,“定是这厮作恶,欢欢何辜,平日乖巧温顺,从不招惹是非,此仇必报!”那攥紧的拳头,因愤怒微微颤抖,牙关紧咬,誓要为欢欢讨个公道。
我赶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欢欢抱在怀中,轻触伤口,它呜咽一声,眼中满是痛苦与委屈,更添我心头怒火。我快步走进家门,将欢欢安置在屋内柔软垫子上,与姐妹倾诉愤懑,姐妹亦是义愤填膺,眼中冒火,决意寻仇。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些许情绪,蹲身轻抚欢欢,沉声道:“欢欢,速唤孩儿,咱们找宝少讨公道!”欢欢似听懂我话语,强撑着虚弱身子,仰头长吠几声,声音虽不及往日洪亮,却透着股决然劲儿。
须臾,十余只纯灰幼犬仿若接收到指令,从四面八方奔来,汇聚一处,个个神情严肃,毛发竖起,似整装待发“天兵”,浑身散发着护亲的气势。
我与姐妹相视一眼,带着这支“犬军”,浩浩荡荡奔赴宝少家。宝少见状,吓得脸色惨白,仿若见了洪水猛兽,如惊弓之鸟,慌乱躲入屋内,“砰”地关上门,躲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出。
宝少母亲听到动静,赶忙走出屋子,瞧见眼前阵仗,强颜欢笑,脸上挤出几分不自然的笑意,说道:“你们这三侠客,率‘犬军’所为何事?这般大张旗鼓的。”
我向前一步,义正言辞,手指着欢欢受伤之处,说道:“伯母,您瞧欢欢,无端被伤,血流不止,狗狗通灵着呢,若不是宝少所为,欢欢自会分辨,我们断不会冤枉好人!您让宝少出来,给个说法。”
伯母蹙眉,神色间闪过一丝慌乱,高声呼喊:“根宝,速速出来,是否你用汽枪伤犬?别躲在里头了。”宝少在屋内忐忑不安,犹豫再三,终是缓缓打开门,脚步拖沓,面色愧疚,走到母亲身边,微微点头,默认恶行,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五:携犬问罪,惩戒得偿
欢欢见状,原本因伤痛而略显黯淡的眼眸瞬间燃起怒火,怒目圆睁,“汪汪”声起,声嘶力竭,饱含愤怒与不甘。周边幼犬仿若接收到指令,亦齐声响应,叫声此起彼伏,蓄势待发,呲牙咧嘴,前爪刨地,似要瞬间冲将上去“讨回公道”。
我心急如焚,深知一旦冲突爆发,后果难料,大喊:“欢欢,停下!”声音因焦急拔高几分。众犬闻声顿足,昂首望我,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懑,喉咙里依旧发出低吼声,似在抗议我的阻拦。
宝少母亲见状,惊慌失措,双手无措地交叠在胸前,声音颤抖:“这可怎办?定是根宝作恶,欢欢神勇得很,三侠客,咱们快想法子,可别闹出大乱子。”
我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既让欢欢出了气,又能妥善解决此事,略作思忖后提议:“伯母,听闻家中新购猪肉,先取大碗红烧肉,再拿跌打损伤药,给欢欢治伤,也好安抚安抚,速来!”
伯母忙不迭点头,转身快步走向屋子,扯着嗓子唤宝少,须臾,宝少双手捧着大碗红烧肉,腋下夹着药盒,匆匆出来,又赶忙闭门躲祸,生怕群犬失控。
我接过肉与药,将红烧肉倾于地,油亮色泽、浓郁香味瞬间散开。欢欢拖着伤腿,艰难凑近,鼻子轻嗅,仔细分辨,确认无误后,示意幼犬。幼犬们早已按捺不住,蜂拥而上抢食,你推我搡,小嘴快速咀嚼,须臾而尽,却仍意犹未尽,围在四周,“汪汪”催食。
我见状直言:“伯母,诚意欠佳,肉量不足,恐难平众怒,欢欢受这委屈,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伯母面露难色,无奈叹气,只得再令宝少捧出余肉,堆于欢欢面前,满脸歉意,弯腰致歉恳请:“欢欢,对不住,都怪这不懂事的孩子,我定管教宝少,求你高抬贵手,别跟他一般见识。”
欢欢望我,眼中似有不甘,我会意,向伯母道:“伯母,欢欢仍觉惩罚不够,要不略施惩戒,打宝少几下,让狗狗出出气,也让他长个记性。”
伯母无奈点头,唤宝少出门,宝少畏畏缩缩,脚步迟缓,刚一现身,伯母便抄起一旁鞭子,扬起手臂,“啪、啪、啪”鞭子抽打在空气里,发出脆响,继而落在宝少身上,宝少嚎哭,声音尖锐刺耳,传至老远。
欢欢众犬瞧见,咧嘴而笑,露出尖尖牙齿,摇尾叼肉,心满意足,尽兴而归,仿若正义得彰。我见势叮嘱:“伯母,欢欢去矣,收了汽枪,莫让宝少有再犯之机,狗狗恩怨分明,下次若再这般,恐难收场,望您牢记。”
欢欢归家养伤,我每日悉心照料,清洗伤口、敷上跌打损伤药,一周后,虽伤愈,却不复往昔矫健,年事已高,相当于人类花甲古稀,行动渐缓,往日奔跑跳跃自如的它,如今只能慢悠悠踱步,可即便如此,它眼中守护家人的光芒,从未黯淡。
六:星夜永别,思念长怀
二载后的夏夜,繁星点点,仿若镶嵌在夜幕的宝石,熠熠生辉,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爽惬意。往常早已归家、守在门口摇尾迎接的欢欢,却未如期出现,家中顿感异样。我们心急如焚,全家出动,寻遍四周街巷、田间地头、山林角落,呼喊声在夜色里回荡,却始终不见它踪影。
直至次日午后,阳光炽热依旧,父亲在屋后一处静谧草丛寻得它,彼时,数十子女环绕,“汪汪”长鸣,声音悲戚,似作告别。欢欢静卧,身躯渐凉,生命之火悄然熄灭,那曾经灵动的眼眸紧闭,灰色皮毛失去光泽,再无往日生机。
我们一家人围拢上前,望着它熟悉却又静止的身躯,泪水夺眶而出,簌簌滚落,它早已是家人、挚友,融入生活点滴,一朝离去,仿若抽空灵魂,满心悲戚,空落之感弥漫心间。我强忍着悲痛,持锄掘坑,每一下锄头入土,都似砸在我心坎上,沉重又酸涩。
土坑渐深,周边的泥土松散地堆砌在旁,妹妹在一旁啜泣着,用小手抹着不断涌出的眼泪,抽抽搭搭地帮我清理着坑中的小石块,生怕咯着欢欢那已然沉睡的身躯。
父亲默默站在不远处,神色凝重,目光始终落在欢欢身上,往昔与欢欢相处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闪现,那些它欢腾着迎接家人归来、调皮叼着父亲的鞋四处跑的场景,此刻都化作了喉间的哽咽。
母亲则蹲下身,轻轻抚摸着欢欢的脑袋,嘴里喃喃念叨着:“老伙计,你这一走,咋就这么突然,家里可冷清咯……”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泪水一滴滴砸落在欢欢失去光泽的皮毛上。
待土坑挖好,我和妹妹小心翼翼地将欢欢抱进坑里,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它的身躯已然僵硬,可在我怀中,往昔相伴的温暖记忆却汹涌袭来,我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安置好欢欢,我们开始填土,一捧一捧的土洒落在它身上,像是在为它编织一场尘世最后的“安睡被”。
它的数十子女围聚着,呜呜咽咽地叫着,声音此起彼伏,似在为母亲唱响一曲哀伤挽歌,那一双双泪汪汪的眼睛,满是懵懂与不舍,有的幼犬还不时用鼻子蹭蹭欢欢,试图唤醒它,却只换来死寂般的沉默。
填好土,我找来一块平整的木板,用炭笔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上“灵犬欢欢:镌刻心间的挚友,一生难忘的羁绊”,字迹因手的颤抖有些歪扭,可每个字都倾注着我全部的深情与怀念。将木板稳稳插在坟头,我伫立良久,微风拂过,吹乱了头发,却吹不散心头的哀愁。
此后的日子,家中果真如母亲所言,冷清了许多。路过曾经与欢欢一同嬉戏的庭院角落,再没了它欢快扑来的身影;清晨推开家门,耳畔也少了那清脆热忱的犬吠。我时常会不自觉走到欢欢的坟前,添上几捧新土,或是坐在旁边,跟它讲讲家里的琐事,仿若它还能听见一般。
逢年过节,摆上碗筷时,我总会在桌下预留一处空位,放上一小碟它从前最爱的吃食,想象着它摇着尾巴、大快朵颐的模样。村里的孩子有时会问起欢欢,我便会陷入回忆,将那些有趣故事娓娓道来,从它初入家门的懵懂,到陪伴我求学路上的勇敢守护,再到它被伤害后“复仇”的机灵劲儿。
孩子们听得入神,眼中满是好奇与惋惜。而我每讲述一次,心中对欢欢的思念便更深一分,它早已不仅仅是一只宠物,而是我生命长河里一段熠熠生辉、无法磨灭的珍贵羁绊,岁月流转,这份思念扎根心底,在平淡日子里静静生长、蔓延,直至我生命的每一处角落。
而宝少,自那事以后,像是被抽去了骄纵的脊梁,收敛了许多。偶然在路上碰见,他会低下头,满脸愧疚,嗫嚅着向我打听欢欢的近况,听闻欢欢离世,他眼眶泛红,嗫嚅着道歉,声音小得几不可闻:“都怪我当年不懂事,作了孽……”此后,他收起玩闹心性,跟着家里人学起了营生本事,待人接物再没了从前的跋扈,或许是欢欢的离去,成了他成长路上一道沉重的警醒刻痕,让他懂得了敬畏与珍惜。
岁月悠悠,我养过不少狗,它们或活泼,或温顺,可在我心底,欢欢始终占据着独一无二的位置,它是我少年时的光,是岁月沉淀后掌心摩挲不去的温暖印记,每当星夜仰望苍穹,繁星闪烁间,我仿佛还能瞧见它灵动的模样,在记忆深处,欢快奔跑,永不落幕。
有时,在田间劳作累了,我会坐在田埂上,闭眼休憩,思绪便飘回到往昔那些与欢欢共度的夏日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光影,欢欢在光影中穿梭嬉戏,追逐着飞舞的蝴蝶,时不时回头瞅瞅我,邀我一同玩耍,那画面如此鲜活,仿若触手可及。
可当我睁眼,却只剩空旷田野与寂寥清风,失落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我也深知,欢欢虽去,可它赠予我的勇气、欢乐与爱,已然化作我生命的底色,永不褪色,持续滋养着我的岁岁年年。
(时光的指针悄然拨回至2015年,自那时起,这篇文字便在岁月的案台上反复雕琢,历经十载春秋,宛如一场漫长而执着的修行。其间,我怀揣着对过往回忆的珍视与敬意,无数次执起笔,字斟句酌、增删涂改,文本从最初的两千余字洋洋洒洒铺展至七千多字,每一处修订,皆满含心血,只为能将那段尘封岁月里,灵犬欢欢与我们一家人相伴同行、共同成长,乃至携手报仇的动人故事,原汁原味、栩栩如生地呈现于世。
三十年的光阴长河滔滔而逝,欢欢离去的背影早已隐没在岁月深处,可它于我的记忆版图里,非但未曾褪色、模糊,反而随着时光的沉淀愈发清晰深刻,仿若一棵扎根心底的苍松,岁月愈久,根系愈牢,枝叶愈繁。那些往昔共度的朝朝暮暮,它的每一次欢跃、每一声吠叫、每一回守护,恰似夜空中璀璨星辰,熠熠生辉,镶嵌在我心底最柔软之处,成为我生命中永不落幕的珍贵影像。
也正因这份难以割舍、历久弥坚的情感羁绊,我心底涌起一股澎湃且炽热的渴望,恰似熊熊燃烧的烈火,驱使我不遗余力,定要打破文字的桎梏,拂去岁月的尘埃,跨越时空的界限,将欢欢那灵动俏皮、忠诚无畏的“神犬”形象,以最完美、最鲜活、最触动人心的姿态,展现在每一位读者眼前,让这份跨越生死、饱含深情的人犬奇缘,在更多人的心田种下感动的种子,绽放温暖的花朵。)
写于湘南千年水乡古镇大浦
2024.11.26.1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