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
作者：陈佳莉 毛予菲
菲律宾两大政治家族——马科斯家族和杜特尔特家族的关系破裂此前已有所显露，但近几天频频闪现的“刀光剑影”，让外界着实捏了一把汗。
11月23日，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副总统莎拉·杜特尔特愤怒地称，总统费迪南德·马科斯无能且满嘴谎言。
当被问及自身安全问题时，现年46岁的莎拉暗示，当前存在着一个针对她的谋杀阴谋。
“别担心我的安全，因为我已经和某人谈过了。我说，‘如果我被杀，你们也要杀了BBM（马科斯的名字代称）、阿兰内塔（马科斯的妻子）和马丁·罗慕尔德兹（众议院议长）’。”
“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莎拉严肃地说。
矛盾征兆早已显露
莎拉的这番言论一出，引发菲律宾政坛不小的震动。
司法部副部长杰西·安德烈斯立即发表声明，将按规定传唤莎拉接受调查，“我们必须遵守法治来维护文明社会的秩序，我们将全力运用法律的力量”。
根据菲律宾法律，对于公开言论可能构成威胁伤害他人或其家人的行为，可判处监禁和罚款。
律师出身的莎拉后来解释，称这不是真正的威胁，只是对某个未指明的威胁表达了对自身安全的担忧。“如果不是为了复仇，我为什么要杀他？我没有理由杀他。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在莎拉的言论发表两天后，总统马科斯在电视声明中回应：“绝不能让这一犯罪阴谋得逞。”他没有直接点名莎拉，“我会与之作斗争。”
眼看矛盾激化，前总统老杜特尔特也“下场”了。
“你会支持一个吸毒成瘾的总统多久？”杜特尔特在其脸书账号直播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只有武装部队才能解决国家危机”。他呼吁军方重新考虑是否继续支持马科斯，并出手干预以“保护宪法”。
·11月25日，杜特尔特召开线上新闻发布会。
事实上，早在2023年，两大政治家族之间就出现了矛盾征兆。
5月，莎拉宣布退出基督教穆斯林民主力量党，该党支持马科斯。在一份声明中，莎拉表示：“我今天之所以能来到这里，是因为菲律宾人民信任我，相信我会领导、服务他们和国家，这种信任不能被政治毒害或被可恶的政治权力游戏所破坏。”
今年上半年，两大家族成员之间的矛盾激化，开启了隔空对骂模式。
1月，杜特尔特的小儿子、达沃市市长塞巴斯蒂安批评马科斯，说他“很懒”“缺乏同情心”，还指控他允许美军进入菲律宾，殃及无辜的菲律宾人。
杜特尔特则炮轰马科斯是“瘾君子”“连大学都没读完”——马科斯曾在英国牛津大学和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读哲学和经济管理，但都没有获得文凭。马科斯则回击称，杜特尔特“芬太尼吃多了”，才说出了这些话。
到了6月，莎拉宣布退出马科斯内阁，成为两大家族彻底决裂的标志。
有菲律宾媒体分析称，莎拉的辞职是“意料之中”，不过对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感到惊讶”。
10月18日，莎拉再次炮轰现任总统马科斯“不知道如何当总统”，并说她已掌握一份足够弹劾马科斯的“罪行清单”，但并未透露进一步信息。莎拉透露，菲议会的政治对手正试图对她发起弹劾，将她“拖入地狱”。
莎拉说，她曾向总统马科斯的姐姐、现任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伊梅·马科斯发出过警告，如果针对自己的攻击继续下去，她将“挖出”其父亲老费迪南德·马科斯的尸体，丢进南海。
莎拉甚至告诉外界，她与马科斯的关系已经“变得如此糟糕”，她想过要“砍掉他的头”。
·马科斯的姐姐伊梅·马科斯。
上任即翻脸的盟友
在国际政治舞台上，莎拉是鼎鼎大名的“菲律宾铁拳头”。任谁惹到她，都是“踢到了钢板”。
莎拉是杜特尔特的长女。杜特尔特还有两个儿子，但莎拉是所有孩子中和父亲最亲近的，也和父亲最相似。她直脾气、接地气，在各种问题上都有自己坚定的立场，并且直言不讳。
莎拉曾任菲律宾达沃市市长，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2022年菲律宾总统大选，身穿红衬衫的马科斯现身菲律宾体育馆，在劲爆的舞曲和数万支持者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边挥手边步入舞台，坐在一把红椅上，宣布与莎拉搭档竞选。
实际上，在2021年夏秋的各种民调中，马科斯在众多可能的候选人中排名并不突出。宣布与莎拉搭档后，他的选情跟着一路飘红。最终，马科斯一骑绝尘，赢下总统宝座。作为基督教穆斯林民主力量党候选人的莎拉，也毫无悬念地赢得副总统选举。
这一次胜选，普遍被认为意味着马科斯家族和杜特尔特家族的联手，将在菲政坛上进一步巩固势力。
·2022年，马科斯和莎拉（左）联手赢下总统和副总统选举。
英国广播公司当时报道称，时任菲总统杜特尔特力排众议，“同意将马科斯的父亲、声名狼藉的菲律宾前总统的遗体转葬至菲律宾的英雄墓园”。而马科斯表示，若自己获胜，将继承杜特尔特的主要政策。当时还有分析称，6年后，莎拉经过在副总统位置上的历练，很可能竞争总统大位，马科斯将转而支持她。
而马科斯上任就翻了脸。
他先是将莎拉安排到教育部部长任上，但竞选时，莎拉填写的职位申请是国防部长。马科斯还与其表弟、众议长马丁·罗穆亚尔德斯联手，改变了杜特尔特时期的执政路线，尤其在外交政策上，全面倒向了美国。
自马科斯上台以来，菲律宾政府不断加强和美国的关系，扩大与美国的军事合作，并一再炒作南海问题，频频对中国做出挑衅举动。
此前，莎拉就多次表示对菲律宾亲美路线的不满。在一次军事演习后，美菲双方召开记者招待会，面对镜头，莎拉公开批评美霸权主义“假惺惺”，称“美国人太虚伪，这种演习对菲律宾没有任何好处，希望以后不要再举行了”。
今年6月17日，菲律宾政府派遣船只闯入中国南沙群岛仁爱礁临近海域，企图向非法“坐滩”军舰运送物资，蓄意挑起事端，被中国海警“登临检查”。
两天后，莎拉就宣布退出内阁。这样的时机颇受关注。
“莎拉的这个反应，无疑强调了自身与家族的政治立场，要彻底与马科斯划清界限。另外，菲律宾明年将迎来中期选举，莎拉此举也是着眼于该选举的提前布局，争取更多反对马科斯的‘政治空间’。” 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研究员、东南亚研究中心主任许利平向环球人物记者分析。
根源是政治立场差异
“菲律宾是一个内部声音十分分裂的国家。”长期研究中国南海问题的英国国际法专家安东尼·卡蒂曾向环球人物记者分析。“1899年至1902年的美菲战争过后，美国一直在干扰和塑造菲律宾的政策。如今，菲律宾国内有人憎恨美国在战争中对菲律宾人的镇压，但目前亲美势力又占据了上风。”
菲律宾两大政治家族，正代表了这两种不同的声音。
“马科斯的父亲费迪南德·马科斯在1965年至1986年任菲律宾总统。他上任后，家族有大量资产在美国。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利用总统之位与美国做交换，是将家族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而来自菲南部棉兰老岛的杜特尔特，本质上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他任总统时，更多是从菲律宾国家利益出发，制定内政和外交政策。”许利平说。
·马科斯的父亲、菲律宾前总统费迪南德·马科斯。
“马科斯背负着沉重的‘家族负资产’，与西方盟友走得近，一再炒作南海问题，向中国发难。而代表本土派利益的杜特尔特，希望修复与中国的关系。因为政治立场的差异，马科斯家族和杜特尔特家族存在着根本的矛盾。这也是此次菲律宾国内政坛动荡的根本原因。”许利平说。
“暴脾气”的杜特尔特多次怒怼美国。2016年，杜特尔特怒骂美国驻菲大使古德伯格，指责对方干预菲国政治事务。他还曾公开扬言，如果美国要断绝与菲律宾的外交关系，他不会在乎。
2019年7月初，杜特尔特吐槽美国怂恿菲律宾在南海和中国对抗是拿菲律宾人当“蚯蚓”。
一周后，他又“杠”上美国：“我有个提议，如果美国想让中国离开（南海），而我又没办法让他们（中国）离开……那我要求美利坚合众国把整个第七舰队的全部力量都部署到那里……只要他们（美国第七舰队）一进入南海，我也会去。我会和第一批进入南海的美国人一起前行，然后我会告诉这些美国人，‘好啊，炸吧，把一切都炸了吧’。”
美国《商业内幕》如此解读这番话：“杜特尔特指责美国怂恿菲律宾对抗中国，就是把菲律宾人当‘诱饵’”“杜特尔特质疑美国所谓的‘对菲律宾的保护’”。
杜特尔特说，菲律宾与美国有着双边关系，但如果外交政策是扭曲的，跟随美国去偏袒或敌对一个国家，那么这就是错误的。“南海原本很平静，但是美国人来了之后，让这里充满了争吵。”马科斯上台后，杜特尔特还曾表示，他对当前菲中关系变化感到伤心，“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修复，两国重归于好”。
菲律宾国内不乏理性的声音。
马科斯执政以来，菲律宾在南海的挑衅已在菲国内引起极大关注和担忧。“越来越多菲律宾民众意识到，菲律宾按照现在这个外交政策，靠不断挑衅中国而讨好美国，最终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连马科斯的姐姐伊梅·马科斯都亲自出面，对马科斯政府发出警告：若执意挑衅、贩卖战争，菲律宾将付出更大的代价。”许利平说。
监 制：张 培
编 审：苏 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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