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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居住的村庄向东数里,有一处名为大基山的幽邃山谷。那里是我日常游眺的所在:
摄影:闲人庄生
蛇虫比较多,我很少下到谷底,通常在峭壁上方移动。围合的山峦在这里构成一座巨大的天坑,对面有一座古塔,建造在靠近东侧“碗沿”的位置。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将这威严宝相放置在了苍苍林薮的上方。
摄影:闲人庄生
夏季,声高影乱的蝉嘶鸟影间,我把镜头指向它:
摄像:闲人庄生
深秋,飒飒作响的栎叶掩映中,我把镜头指向它:
摄像:闲人庄生
在山岚雾霭之间,这座落于峭壁之上七级浮屠时现时隐,如在空中飘浮,令人顿生出尘之想。
摄影:闲人庄生
于是像一只爬行在碗沿的甲虫,我走在这巨大天坑周边的崎岖山脊之上。踩着岩石,扶着松树,我从不同的位置向它眺望,却始终难以接近。它醒目的白色的身影令冷峻单调的风景变得温和生动,它孤矗于巉岩的姿态和暮鼓晨钟的回响为肃穆的林樾更添庄严。
摄影:闲人庄生
带有棘刺的灌木丛由山脊向谷底漫延,我只能选择从花岗岩堆叠的陡峭崖壁下降到天坑深处去。这些被时间打磨去棱角的巨石表面依然粗糙,可以稳定地附着手足。注目对面的塔影座落在一幅棕,赤,绿,黄的斑斓锦屏,渐可平视继而仰望它,这是一条艰难而喜悦的旅途。
摄影:闲人庄生
天坑内部的风光原始,枝柯杂驳交集无序。我一向以为恣意生长的林态比植栽修剪的园林更有游憩的趣味。人为强迫自然接受对称均匀和整齐条理的法则所构建出的其实是完美的缺陷。东方环境美学的精髓更在于就势而非缔造。我在林下折回着向前行进,离塔愈近,仰之弥高。
摄影:闲人庄生
位于天坑底部的是一座禅院,或道观。峰峦之间投射的光线掠过并照亮建筑上方,而刻意将它置于幽暗的深邃。仿佛它是一个端坐禅修的僧侣,需要保持不为物扰的静默。
摄影:闲人庄生
那座塔此时被峰岭所遮,失却踪影,似乎更印证“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哲义。庙观紧闭着门户,绝无人迹。那些山脊上的梵音仿佛是幻听。
屋顶的青瓦在阴影中泛着蓝调,被金黄的栎叶覆蔽,冷暖分明。相比于散落在周围落叶枯草间的断碑残碣,建筑还是簇新的,但仔细看也见有残损的瓦当。山岳陷落成天坑,鲜花初放即凋零,事物一经诞生就是摩灭的开始。在我们目之能辨或忽视中,一切都在消减和衰亡的途中。
摄影:闲人庄生
我把视线投向庙檐一角。塔影重现,高标于鸱吻之上。它偏居画面一角,却能够吸引最多视线的投放。显然塔寺都经过修葺,以其精巧独特的外观,明确赋予自然环境诸多人文含义。它们曾经和仍将衰败于时间的残忍,但此际正曜如秋叶,作为人敬畏礼拜的偶像和我观瞻欣赏的艺术。
摄影:闲人庄生
我不知道曾经是什么力量,能令一座高大山阿塌陷成天坑,留下耸峙如刃的边缘,并用郁密的林薮将内部填满。但我确知有古时的僧道曾在这片峰高岫险的奥区修行。他们的经声偈语消失如百年之树,他们的信仰精神存在如亘古山川。这一寺一塔就是它未可摩灭的见证。
摄影:闲人庄生
不论山岳还是寺塔,物质不论是出于天然成就还是人工雕琢,都会被吹拂摩灭。但简单却深刻的思想,包含欣赏环境的眼光,看待世界的方式,推崇人生的价值,等等,因由不同时不同地的人的共同思考,而不会摩灭消亡。
后来冬雪覆盖了山谷,我重新回到这里。寒风剥掉了林薮的盛装,我终于看到那条从寺,或者观,通往宝塔的石阶:
摄影:闲人庄生
在这幅气格高古的水墨中,我看到仿佛还有一个穿着前朝衲衣的身影,正朝回响着悠悠禅钟的上方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