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只是电影系学生和乐队主唱的一些分享。”
《银翼杀手》是雷德利·斯科特执导的动作科幻电影,哈里森·福特、肖恩·杨、鲁特格尔·哈尔等主演,1982年6月在美国上映。影片以2019年的洛杉矶为故事背景,描写一群与人类具有完全相同智能和感觉的复制人,冒险骑劫太空船回到地球,想在其机械能量即将耗尽之前寻求长存的方法。洛杉矶银翼杀手警察派遣精英戴克追踪消灭这些复制人,不料戴克却在行动时碰见美如天仙的女复制人,并且跟她坠入情网。
《银翼杀手》是80年代最为优秀也是最有代表性的科幻电影:它的节奏较为缓慢,但风格性十足;带着强烈的反思气质和人文精神;影片的内核(故事、影像、构思)具有相当纯正、坚硬的科幻味道;特效的目的在于让观众完全融入到影片的氛围中去而不是眩耀技巧,刺激感官——大部分优秀的80年代科幻片,都具有这些特点。在它之前,科幻电影中的未来世界多半一尘不染,秩序井然,充满了机械崇拜的味道。本片中的未来社会却潮湿阴暗,西方文明已经崩溃,东方文明(影片中的大量细节暗示是日本)成为当时文化的主导,先进的高技术(尤其是生物技术)与混乱的人类生活交织在一起。颓废的美感,伤感忧郁的情绪,迷幻的音乐,反乌托邦精神,质疑世界本质的虚无主义……它开创的赛博朋克风格影响了很多的科幻影片。
第一幕:正题世界
(一)开场画面
开场首先通过字幕配合有些刺耳尖锐的未来感音乐交代了影片的故事背景和设定:复制人作为一种广泛运用于外太空的殖民和劳动的工具被人类使用,而一支复制人小队发动了血腥的叛变,由此人类开展了对于任何存在于地球上的追杀,而负责追杀复制人的特种警察,被称为——银翼杀手。
接着便是影片设定中2019年的“洛杉矶”的大远景俯拍,到处都是高耸的工业化的城市,许多工厂的烟囱还时不时喷射着火焰,天空中乌云密布,闪着闪电,巨大的基地式的巨型摩天大咯,展现了未来人类黑暗,环境被破坏的生存环境,而后一架高科技的飞行汽车驶过,在开车画面中,便展现和表达了了“赛博朋克”主题设定中的“高物质,低生活”。
随后便是铺满一整个屏幕的翠绿色的瞳孔特写,瞳孔中反射着火焰,这里的瞳孔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个“人性”的符号,瞳孔在影片中还作为一个隐蔽的辨认复制人的线索——“复制人”的瞳孔会在黑暗中闪烁,瞳孔的意义主要是强调和映射“人性”乃至“人文主义”和工业化的极端科技化的赛博朋克世界的冲突。
(二)主题呈现(人物初始状态)
第一场戏——警探审问复制人犯人,主角德卡还未出场,复制人和警探短暂的对峙后,复制人失控枪杀了人类,这里既展现了复制人设定中的凶狠和残暴,不通人性,也交代了故事的主题—“破案与追杀”,饶有推理侦探类型片的味道,这也是本片的总体基调和主题,从类型分析的角度来讲,《银翼杀手》严格意义上还是一部“披着科幻外衣”的“侦探片”,它满足了推理侦探类型故事的要素:出生底层饱受虐恋的男主,和蛇蝎美人,主角德卡作为底层的警探,干着最危险的职业(稍有不慎就会如同第一场审问的警探一样付出生命)但同时他个人的生活状态又十分贫瘠甚至孤寂,如同第二场戏主角人物出场,被警探带走时,他仍吃着最廉价的泡面,喝着青岛啤酒,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上等人,而随着载着主角的飞艇缓缓驶入冷峻硕大而宏伟的警察局,人类发展的宏大叙事与个体困苦之间的冲突也由此体现,这也是反乌托邦主义的内核——对现代性的反叛和思考,“不相信理性和科技的进步就能实现乌托邦。”于是塑造了冷峻困苦的“赛伯朋克”世界观。
(三)铺垫、设置
在德卡前往警局和老警长对峙这段戏,交代了主角的身份背景和案子的线索——重点是交代几个复制人的特征和性格。德卡是一个厌倦了工作的老牌银翼杀手, 而迫于生计不得不再次复出,执行危险的追杀任务,而德卡的人物设定也颇有“推理侦探”类特别是“硬汉侦探”的风格——不苟言笑,严谨,老练,在冷峻的外表下有一颗炽热的心,类似于雷蒙德钱德勒在《漫长的告别》中塑造的马洛,这场戏中最有意思的,也作为本片最大悬念的铺垫就是——“二人谈话时,助手的折纸”这个细节在本片中多次出现。而后警长带着德卡观看了几位复制人的资料,也一一介绍了他们的特征:强壮凶残的里昂,智力超群而富有领导力的罗伊,富有心计而擅长刺杀的佐拉,作为性玩弄对象的普锐斯,这里重点交代了:“复制人各方面都和人类长的一样,除了情感,但有研究发现他们随着经历和年纪的增长,会产生自己的情绪和思考。”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个关乎伦理性质的巨大问题,如果“工具”产生人性,势必会影响人类的造物主地位,更不用说这之间产生的巨大“伦理问题”,所以人类为了遏制复制人产生人性,为每个复制人设定了四年的寿命,这也铺垫交代了了他们为什么叛逃到地球,实质上是为了“延长寿命”。
(四)催化剂(两次撞击)
第一次催化剂和撞击,在德卡遇见女主角瑞秋的时候出现,德卡奉命测试泰勒(复制人研发公司)的女秘书瑞秋(他提前知道她是复制人),但在这一相遇和测试的过程中,德卡不免共情瑞秋的遭遇,观众也会在这一过程中迷上了美艳动人的瑞秋,而在这里核心探讨的也是人性——在测试中,人性被具体化为“听到能共情的案例或故事时,人类不自觉地瞳孔颤动和毛细血管扩张。”最终瑞秋没能通过测试,结果证明了她是一个复制人,但这时也提出了一个问题或者说拷问:“人性真的能就此简单定义吗?”这个问题既是问观众,也是问本片的主人公德卡。
而第二次对于主人公内心的撞击,则是主人公回到家后,瑞秋的突然拜访,瑞秋向德卡阐述了她的记忆,她的遭遇,这里又有一个铺垫就是对于“记忆”的设定,记忆是可以被人工植入的,这也加深对复制人“人格性”的探讨,乃至对“真实”和“意义”的哲学性思辨。而这里最主要的催化剂是对瑞秋人物形象的塑造,导演有意将其与之前的“复制人”凶残形象做区分,营造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女性形象——美艳动人,独立,敏感,弱小。于是德卡对瑞秋产生了一种天然的不可抗拒的:“保护欲”,而这种保护欲到后期也转化为了“爱情”。从这里浪漫而柔情的配乐和两人的相处也可以看出来,瑞秋在影片中作为“复制人”是一个完全的“异类”存在于正题世界——“复制人与人类分庭抗礼,复制人没有人性,只是工具”的变数,而突破这层变数和关系的关键,就在于德卡与瑞秋的“爱情”。
(五)争执、辩论
争执、辩论阶段体现在反派的行动推进上,复制人普锐斯通过计策找到了复制人工程师之一的“塞巴斯蒂安”以此得以接近他们的目标——泰勒公司的总裁,探寻延长寿命的方法,而与此同时,影片最梦幻的一幕出现——“德卡在梦中见到了一只浑身洁白的独角兽。”这作为一个最明显的铺垫和钩子,将在之后展现出影片埋藏的悬念。德卡梦醒之后通过技术手段,发现了复制人之一佐拉的痕迹,而通过一系列的调查和行动,最终找到了佐拉,在混乱潮湿的赛伯朋克大街上到展开了对她的残酷追杀,最终在玻璃展示柜旁追上了她,连开两枪,复制人痛苦的挣扎后应声倒地。
德卡看着倒在地上惨死的佐拉,心中展开了一番痛苦的挣扎,开始质疑复制人是否像人们说的那样毫无感情,他们是否也像人类一样“有血有肉”,来到地球只不过想要继续活命罢了,他开始质疑自己的做法,质疑正题世界:“复制人与人类分庭抗礼,复制人没有人性,只是工具。”的正确性。
(六)第二幕衔接点
而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开头的复制人,凶狠残暴的里昂就突然出现,愤怒的里昂目睹了同伴的惨死,疯狂的对德卡展开了攻击,德卡完全无法招架,眼看就要被复制人杀死,这时瑞秋突然出现,捡起地上德卡被打落的手枪,向里昂开枪,解救了德卡。这便是第二幕的衔接点,而德卡也因为瑞秋的这一行动,和之前的遭遇,彻底改变了对复制人的看法,开始理解和接纳复制人。进入“反题世界”。
(七)B故事
德卡经过生死遭遇之后,和瑞秋一起返回家中,二人也在这一刻彻底敞开心扉,互相阐述对世界的看法,瑞秋询问德卡是否知道自己的档案:“启动日期,寿命,型号等等“,也提出了对德卡的灵魂拷问:“关于人性测试,你对自己做过吗?”
而后两人随着氛围的展开,开始亲密起来,其中瑞秋对自己的记忆提出了质疑:“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弹钢琴,我不知道这是泰勒侄女的记忆(后期添加),还是我的。”德卡则回应他:“你弹的很动听(体现其更在意当下的感受)”
随后德卡想要亲吻瑞秋,但被她拒绝,而后瑞秋想要逃走,这里也展现瑞秋的担忧,认为自己作为复制人,不配或者不能拥有人类的感情, 而这一问题的本源和细节,就是对于记忆的把握,这里瑞秋说到:“我不能依靠我的...(记忆)”而德卡打断了她的话:“说,吻我。”最终在德卡的强势下,瑞秋亲吻了德卡,两人随后陷入亲密之中。这里影片所表达的看法,包括对于演员调度和台词的把握非常到位,展现了《银翼杀手》的极致浪漫和极致的对人文主义的探讨,包括对之前催化剂阶段“记忆描述“的解释。总体来说可以提炼为:“记忆并非灵魂,环境变化所交织在个体中的是记忆,感官情感才是灵魂本质。”这是一种在现代主义冲击下,反乌托邦文学所构建的后现代主义的回应,即在物质科技飞速发展的理性冲击下,传统的道德和人性价值观世界观的坍塌,这种坍塌也使得虚无主义出现,人们在看似荒诞的世界中挣扎,而后现代主义特别是存在主义,通过对人性的解构,回应了现代化的冲击,这样的回应,集中体现在了如《银翼杀手》这样改编自反乌托邦小说(《1984》、《美丽新世界》、《我们》)影响下诞生的赛伯朋克设定(《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神经漫游者》),而导演也在B故事中,通过对德卡与瑞秋两个人物的刻画,传递出来后现代主义对于何为人性的探索和回应。
(八)乐趣与游戏
乐趣与游戏阶段,主要体现在反派阵营上,余下的复制人们在塞巴斯蒂安的住所中汇合,这里的画面风格和美术也很有意思,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德国表现主义(《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大都会》)的影响,这里也刻画了罗伊和普利斯的“情侣”身份,二人在塞巴斯蒂安面前接吻,在塞巴斯蒂安充满玩偶和装置的房间中嬉戏,这里的配乐也透露出一丝“温馨”乃至“愉悦”,复制人们和塞巴斯蒂安交谈,也体现了对于身份认同的看法,这里女复制人普瑞斯还提到:“我思故我在。”更加体现了影片一定程度上的唯心主义及强调主观感受的观点。
(九)中点(伪失败)
通过利用塞巴斯蒂安,复制人罗伊得以进入泰勒公司的总部,总裁也是总工程师泰勒的住所,在短暂的交谈之后,泰勒告诉罗伊:“编码序列(DNA)一经设定,无法改变。”也就是寿命的设定不可逆转,死亡不可避免,罗伊得知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的真相后,心灰意冷,随后愤怒的杀死了他们的“父亲”,杀死了泰勒。
(十)恶人逼近
影片这里的恶人有多重身份,站在复制人的角度,恶人指的就是“德卡”,德卡已经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而站在德卡的角度,恶人指的就是随着调查的层层深入,具象为他对于藏身地建筑的逐步探索,空间和氛围以及隐藏在暗处的女复制人普锐斯,一同构筑成了所谓的“恶人”。而德卡凭借“职业素养”成功击杀了普锐斯之后,普瑞斯的痛苦挣扎同样对照了前面佐拉被击倒后的挣扎,这样的挣扎也是再一次对德卡内心人性的拷问,但受大环境但压制,他不得不顺从人类的意志这么做。随后罗伊出现,对德卡展开的仿佛自杀式的进攻,德卡完全无法招架。
(十一)一无所有
德卡被罗伊逼上下着大雨的天台,德卡想要跳上对岸的房顶以求生存,但因为缺乏力量没有完全跳过去,扒拉在房檐的横杆上命悬一线,罗伊轻松的跳了过来,看着死死抱住栏杆的德卡,从德卡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欲望中仿佛看到了自己。德卡眼看就要力竭坠楼而死,陷入一无所有的死亡危机之中。
(十二)灵魂的暗夜(反思)
而就德卡力竭掉落的一瞬间,罗伊忽然伸出援手,将垂死的德卡救了上来,随后,在震惊的德卡面前,说出了影视上最伟大的独白之一:“我见过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的事物,我目睹了战船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烧,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这些时刻,终将随时间消逝,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随后在雨中悄然死去,放飞了象征着和平的白鸽,在对手的死亡面前,最终罗伊选择了怜悯,而他的独白也仿佛参透了生命,即对于苦痛和死亡最终的和解。
(十三)第三幕衔接点(合题世界)
最终德卡仿佛完成了他的工作,杀死了所有的复制人,但与此同时,警探的助手再次出现,留下一段耐人思索的话:“可惜她活不成了,但谁又能呢?”暗中指已经与德卡产生爱情的复制人瑞秋也难逃追杀,但此刻警探的助手放了他们一码。
(十四)结局
最终完成一切的德卡跑回自己的住所,叫醒了睡着的瑞秋,随后二人一同出逃,亡命天涯。
(十五)终场画面
而在二人出门的一瞬间,德卡发现留在地板上的“独角兽”折纸,这是本片最大的悬念,结合之前在影片中段,德卡做了一个有关独角兽的梦,独角兽折纸的出现就代表有人窥探了他的梦境,而梦境和记忆在不向他人透露的时候,都无法被人得知,所以有一种可能就是德卡的梦境和记忆都是被人植入的,所以影片留下的最终悬念和哲思,指向了德卡身份的迷惑性,也许德卡,这一追杀复制人的银翼杀手,自己就是复制人。而这一身份的多重迷惑性,也是对本片所着重探讨的,人性如何界定,复制人与人类是否真正有区别的一次深刻的探讨,究竟什么才是真实?当物质与情绪乃至记忆都可被控制时?真理性何在?这便是后现代主义表达的——真理已死。理性不再等解释万物,科技的发展也无法完全解决人类的阶级,伦理和情感问题,是对理性至上的现代主义的一次嘲讽和颠覆。而片中人物的抉择,和内心刻画(着重表现在台词)也体现了赛伯朋克式人物的唯心主义精神,即“心外无物”,而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在人类面对真理坍塌,世界荒诞的现状时,就如同二战结束后垮掉的一派,人类诞生了以加缪和萨特为首的存在主义,存在主义作为重要的后现代思想,也在不断照耀着人类,正如罗伊死前的台词所说:“即使我无法继续生存,但在我在世的时候看过人类无法想象的美丽。”这样坦然面对死亡的态度便是存在主义的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