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彦 · 用《庄子》破解中医的核心原理

文摘文化 2024-05-03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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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希彦

庄子·养生主（二）

接下来的庖丁解牛可破尽天下的伪道伪术，亦可破解中医的核心原理。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庖丁为文惠君宰牛，只见他手触、肩顶、脚踩、膝抵的动作；挺刀向前，骨肉分离的声音，莫不符合音乐的节奏，简直可以和《桑林》之舞，《经首》之乐相媲美。

【文惠君曰：“譆，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

文惠君赞叹道：“太好了，技艺怎么能高超到这个程度！”庖丁放下刀回答道：“我所喜好的是道，进而用道解决了一个技术问题而已。”

这里讲到中国文化的一个传统，就是如何以术证道。

道为何要证？因为道无形无相，不可实指，但可以显现在一切具体的事物上。先秦诸子的著作多用寓言，就是借个具象的事物来讲道。

孔子云：“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中庸》）既然道是我们一刻也离不了的，为什么现在一说到道，就总被讽为故弄玄虚？是否玄虚，我们来看庖丁如何说——

【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

我刚开始解牛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牛而已；三年之后，看见的就不全是牛了；到了今天，我是以神识来觉知，而不是用眼睛。感官的功能减少了，神识自然得到启用。

【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

我依据天然之理，在筋膜之间的空隙处，骨节之间的间隔处入刀。只要顺应固有的结构，哪怕筋脉交错处也没问题，何况是那些大骨节。

庖丁所说的“神”，不是神通，也不是秘法秘术，而是真实的当下的觉知。如何区分觉知和主观的臆断？觉知的前提是无我，唯有无我，才能“依乎天理”，依据其天然之理；“因其固然”，顺应其本然。这就是道。

《黄帝阴符经》云：“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观察天地之道，顺应天地之道去行事，道已经说尽了。

道只关乎天地之常，万物之理，此所谓常理。古往今来，求玄奥的多，求常理的少。这源于人类的妄心，总想成非常之人，得难得之物。于是，佛陀亲口讲的经书就放在寺庙的走廊下，翻译成了白话，标注了拼音，免费结缘，却少有人去取去读。听说哪里有个很难结缘的上师，托关系，奉供养，哪怕千里迢迢的也要去。

又比如《伤寒论》，为医圣张仲景所传之上古医学，几千年来救人无数，何以如此？只因此经不立病名，只治六经，以六经统摄万病。

何为“六经”？人体自有的六种排病模式，此为“依乎天理”。此书也不设定法，所谓“观其脉证，随证治之”，只以人体当下的真实发生为法，此为“因其固然”。几千年来，中医不知道发展出来多少定法，多少术数，都不及此书影响之广，救人之多。

《伤寒论》之旨与庖丁之言可谓是异曲同工。话虽好说，能有觉知已属不易，能无为能顺应更是难上加难。庖丁心无庖技，只知顺应天理，可谓道心坚固。

【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馀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庖丁接着说：好的厨师一年换一把刀，这是硬割的缘故；普通的厨师一个月换一把刀，这是硬剁的缘故。我的刀用了十九年了，宰牛也有数千头，而刀刃像是新磨出来的一样。牛的骨节之间有缝隙，而刀刃又很锋利，以锋利的刀刃进入那些缝隙，是非常宽绰的，完全可以游刃有余，所以我的刀十九年了，就像是新磨出来的一样。

【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虽然如此，每到筋结盘错的地方，也会觉得难办，也要慎戒，精神要专一，不敢轻易下手。直到发现关键之处，此时只要轻轻动刀，牛就豁然分解，就像是泥土崩散在地上一样。此时才提刀起身，环顾四周，踌躇满志的把刀擦干净收起来。

解牛尚有错综难解之处，治人则更复杂，常常气血逆乱，诸症杂陈。《伤寒论》的临证原则是取大局。大处着眼，关隘处入手，方能药简力专而效宏。此说亦和庖丁如出一辙。

庖丁没有固定的技法，《伤寒论》也不以某方某药治某病立论。道上的话都是站在圆心说的，所以能周遍于圆面，应之于无穷。道若有心法，心法便是无我和无为。诸如秘方、奇术、利器，后面必定是门户之见，必定是个人崇拜。如果将你引向的是门户之见和个人崇拜，此道必有伪。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文惠君说：“太好了，听了庖丁的话，就懂得养生的道理了。”

关于养生，最好的方法也是无为法。只要我们不对身体进行人为的干预，完全顺其自然，二十四小时之后，气血自会归位，身体就会迅速变好。站桩的说站桩好，跑步的说跑步好，进补的说进补好，节食的说节食好。站桩一定要站多久，跑步一定要跑多远，一定要吃什么或不吃什么，这些都是有为法，是对身体变相的暴力。放纵欲望固然是对身体的暴力，过度自律亦是对身体的暴力。为什么有些人天天养生养不好，正因为太有为。有为法偶尔也有效，但不可能有大效，更不可能人人适合，而且现在适合，也不等于明天还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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