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以来,似乎所有美国文学都是关于格格不入的英雄。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我想以某种方式反抗这一点,我厌倦了阅读格格不入的英雄。我想写那些试图进入主流社会的人,或者他们身处主流社会,只是想尽其所能地过好生活。
——博比·安·梅森
从20世纪80年代起,博比·安·梅森(Bobbie Ann Mason)就一直活跃在美国文坛上,她不仅是美国“极简主义”代表作家,也是美国南方文学的代表作家。雷蒙德·卡佛称赞说:“梅森非常令人难忘。在阅读她的作品时,我整个身心都融入到她的故事当中,而且这些故事回味悠长……它们会一直流传下去。”安妮·泰勒则高度赞赏梅森刻画人物时所持有的同情心,认为“梅森是一位成熟的短篇小说大师……她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就是文学珍品。”梅森自小生活在梅菲尔德城外的一个奶牛农场,长大后才去往城镇读书。早期的农场生活与求学经历共同形成了梅森的创作素材和主题。因此,梅森笔下作为主体的人物于一般英雄主义式人物不同,他们只是偏远“农郊”的农民或蓝领阶层,普遍接受教育程度不高,但却认真而严肃地与周遭世界进行对话。主人公于困厄中微弱的探索就像灰色荒漠中开出的一朵艳丽的花。2023年,大方×楚尘文化已经出版博比·安·梅森的三部作品——短篇小说集《夏伊洛公园》《爱情生活》、长篇小说《在乡下》。今年,我们新出版梅森的《蜿蜒而下的山路》,收录了她的11篇短篇杰作。
在《蜿蜒而下的山路》中,梅森用娓娓道来的语句、令人心碎的细节描绘出陌生而神秘的美国腹地。在这些震撼人心的故事中冷静而微妙地传达着书中人物的希望、梦想、恐惧与绝望。今天,大方推出《蜿蜒而下的山路》中译本序,让我们跟随译者小二的脚步,走进梅森笔下乡村生活与都市文化同时汇聚的现实世界。《蜿蜒而下的山路》中译本序
小二
评论家朱迪丝·弗里曼把美国作家博比·安·梅森的小说比作“绿甘蓝和汉堡包的混搭”:一种结合了旧风俗与新事物、淳朴的乡村与发展中的都市以及地域特色与流行因素的混合大餐。梅森自己的生活讲述的是同样的故事。在肯塔基州梅菲尔德一个小奶牛场长大的梅森从小就干着各种各样的农活:喂牛、采桑果、在烈日下除草,等等。与外部世界的接触大部分来自当地电台里播放的流行音乐。上中学时,她做过“山巅族”组合的粉丝会主席,并去底特律和圣路易斯参加“山巅族”组合的音乐会。大学毕业后她离开肯塔基去东部深造,先后在纽约州立大学宾汉姆顿分校和康涅狄格大学获得英语文学硕士和博士学位,博士论文是对纳博科夫小说《阿达》的分析研究,并以“纳博科夫的花园”为题公开发表。在西肯塔基的乡下干农活,在康州的高等学府研究纳博科夫,乡村生活与都市文化同时汇聚在她的笔下,混合碰撞,成就了梅森独特的文本。大器晚成的梅森获得博士学位后并没有开始专职的文学创作,而是去了一所大学教授新闻传播学。她投稿的小说曾被《纽约客》退稿多达二十次,最终,在她四十岁那年,短篇小说《供奉》首次登上《纽约客》。至今,梅森已发表五部长篇小说、五部短篇小说集、一部自传和多部非虚构作品。她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夏伊洛公园》出版后即获当年的“美国笔会海明威奖”,同时入围“美国笔会福克纳小说奖”“美国图书奖”和“国家图书评论圈奖”;自传《清泉》入围“普利策奖”;长篇小说《羽冠》和短篇小说集《蜿蜒而下的山路》分别获得“南方评论圈奖”;短篇小说《心愿》获得“小推车奖”。反映越战后遗症的长篇小说《在乡下》被改编成同名电影,由布鲁斯·威利斯和艾米丽·劳伊德出演男女主角。梅森还获得过美国文学艺术学院颁发的“文学艺术奖”,她的短篇小说多次入选《美国最佳短篇小说集》和《欧·亨利奖短篇小说年度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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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有的生活经历让梅森对城乡之间的反差以及美国南北方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都有着充分的了解。20 世纪中叶,美国南部的乡村发生了巨大的变迁。传统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受到通俗文化和来自北方新理念的挑战,高速公路和大型购物中心缩小了城市与乡村的差别,动摇和改变了农村传统的生存模式。“新住宅区像漂在水面上的浮油一样在西肯塔基扩散……那些周六下午聚集在法庭前广场上下跳棋嚼烟草的农民不见了。”(《夏伊洛公园》)。家庭、社区及自我等基本概念被重新定义。年轻人不再从事祖辈相传的劳作,而是去“新建成的工厂里上班”(《孟菲斯》),有的则被高速公路带到“北方的汽车制造厂工作”(《1949,底特律的地平线》)。传统的“美国梦”——土地、自由和一种独立的乡村生活——受到空前的挑战:生活在农村的人主动放弃了土地,选择去工厂打卡上班。虽然这些人“在新建成的工厂里上班,挣的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认识的人都有一个停着各种车子的院子:摩托车、三轮摩托、跑车、皮卡等”(《孟菲斯》),但在生活得到改善的同时,他们却失去了祖辈赖以为生的土地和与之伴随的传统。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女权运动则使得女性在家庭中的分工和地位发生了根本变化,这种变化在改变女性思想和行为模式的同时,也动摇了男性的统治地位。这样的变化当然会引起男性的不满。在《电波》这篇小说里,当简指责父亲丢下她、哥哥和母亲离家出走时,他的回答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太多的女人出去工作,男人找不到工作……女人应该待在家里。”相反,女性对于变化的态度却普遍比男性来得从容,尤其是年轻的女性。在《抽签》这篇小说里,一直不说话的外祖父在家庭圣诞晚宴上突然说道:“按常理,应该男人先吃饭,孩子们在另外的桌子上吃。女人应该最后吃,在厨房里吃。”孙女艾瑞斯回答道:“如今时代不同了,我们跟男人一样棒。”而出来打圆场的艾瑞斯的父亲则说:“她是从电视里看来的。”这段三人之间的对话精妙地概括了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物面对变化的不同态度。
梅森小说中的人物以女性居多,她们通常对自己的现状感到不满。但她们对于自身现状的认识以及面对危机所采取的态度却不尽相同。女权运动使得传统的婚姻和生育观念发生变化,保守的南方已开始接受同居、未婚生育和人工流产这些有违传统的事情。在《第三个星期一》这篇小说里,三十七岁的琳达未婚怀孕,但她不但不想和孩子的父亲结婚,还打算把孩子生出来独自抚养。女主人公鲁比宁愿与一个在跳蚤市场认识的狗贩子同居,也不愿意像其他人那样随便嫁人。她在克服世俗压力的同时,也在克服疾病造成的身体残缺(因乳腺癌而做了乳房切除)对自己的影响。《靓仔镇》里的女招待黛比则在女权意识上走到了极致,她告诉新认识的女朋友自己为什么要做结扎:“你知道我为啥要做结扎吗?因为我讨厌被定义。我前夫认为每天晚上六点钟他回家的时候,我必须准时把晚饭摆到桌子上。可我也上班啊,我五点半才回家。所有买东西、打扫卫生、煮饭的事还都得我来做。我讨厌人们觉得这种事理所当然——我该做晚饭就因为我长着生育器官。”《静物西瓜》里的露易丝经受着失业和丈夫离家出走的双重打击。面对混乱和经济上的压力,她表现得异常镇静,通过画笔重新建立自己的世界。《电波》中的女主角简的同居男友失业后因骄傲而搬离她家,她自己也失业了,使得她重新振作的是去当一名无线电女兵的想法。《高粱饴》中的丽兹的婚姻出了问题,她不像以前那样爱她丈夫了:“他喝醉酒的时候,做起爱来就像是在种玉米,她一点儿也不享受。”外遇艾迪后,丽兹开始了一种她向往已久的生活,但由于阶层差异,她无法融入艾迪的朋友圈,同时又担心自己会因外遇而失去孩子。但所有这些都不能阻挡她追求幸福的愿望。《定居与迁移》讲述了另一个红杏出墙的故事。小说开宗明义地说明:“自从我丈夫去路易斯维尔工作后,我找了一个情人,对此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与《高粱饴》中的丽兹不同,《定居与迁移》中的“我”是个见过世面的女性,而且她丈夫是个负责任、为家庭奔波的男子,但“我”最终还是出轨了。大部分女性却没有这样的勇气。在《夏伊洛公园》这篇小说里,诺玛的丈夫勒罗伊因伤结束了长期在外的工作回到家里后,诺玛反而无所适从了。她寻求出口的方式是做一些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情,通过健身、去夜校学习和学习烹饪来调节自己。而身为卡车司机的勒罗伊则做起了模型手工,并声称要为诺玛搭建一栋木头房子。尽管双方都在为维持这段婚姻做努力,但由于缺乏沟通技能,他们的婚姻最终还是走向了破裂。除了诺玛,梅森笔下类似的女性还有很多,梅森通过她们行为的细微变化来表现她们的困惑、不满和摆脱困境的努力——尽管这种努力往往是徒劳无功的。在《退修会》这篇小说里,与做牧师的丈夫结婚十年并育有两个孩子的乔治安看似过着平静的生活,宗教信仰似乎增强了他们的婚姻,丈夫除了周日主持礼拜,平时在外面做电工补贴家用,而乔治安则帮着誊写教堂做礼拜的小册子,并在周末的礼拜仪式上担任钢琴伴奏。但乔治安并不幸福,也找不到不幸福的原因。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无形的约束,不断做出各种反叛的行为,比如在本该去教堂的礼拜天穿着牛仔裤清理鸡窝,在教堂做钢琴伴奏时故意弹错曲子,以及拒绝参加一年一度的教会退修会,等等。乔治安最终还是去了退修会,但她却在一个有关婚姻的讲座上提出一个问题:“如果你嫁的男人……是所有造物中最好的一个……可是有一天你却发现他并不是适合你的人,你们会怎么办?”乔治安自己没有找到答案。她只能通过躲在地下室里打电子游戏来获得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当一个卡车司机提议为她买一杯啤酒时,她重新发现了自己被丈夫忽略的女性魅力——当然,这给她带来的仅仅是心理上的安慰而已。
在传统和变化之间,小人物一边享受变化带来的种种好处,一边却仍然缅怀变化前的世界。和传统的抗争表面上看似理所当然、冠冕堂皇,但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人固有的生活习惯、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念,都会给大多数人带来心理上的巨大困惑与矛盾。小说《定居与迁移》中的一段话惟妙惟肖地描述了这样的人群在摆脱困境时的努力与徒劳:“我突然看见另一条车道上有一只兔子在动。它正在原地跳跃,就像跑步选手在原地做热身运动。它的前腿疯狂地摆动着,可是它的后腿被碾碎了,使它无法离开车道。”除了以上的主题,梅森也非常关注战争给人们留下的创伤。《纽约时报》著名书评人角谷美智子称赞梅森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在乡下》是“一部像闪光灯一样在人们脑海中留下烙印的小说”。小说的主角是一个父亲在她出生之前就丧生越战的十七岁女孩山姆·休斯,她试图收集她沉默寡言的舅舅和其他人的记忆来想象和构建她父亲的越战经历。当读到已故父亲直率且真实的战争日记时,她终于意识到她的想象只是被电视、电影培养出来的幻觉。小说以前往越战纪念碑的旅程开始和结束,分裂的三代人终于相聚在刻着山姆父亲名字的纪念牌前,释放出他们积压已久的悲伤。与梅森的大部分作品一样,这部长篇小说对广阔的郊区和乡村景观进行了精细的描述。豪生酒店、乡村厨房连锁餐厅和州际公路沿线的埃克森加油站这些在美国随处可见的商家,收音机和立体声音响里播放的流行音乐—从《大门》乐队到布鲁斯·斯普林斯汀的摇滚乐—通过叙述者的感性筛选,创造出一幅生动的音景。大量流行元素的使用是梅森小说的另一特色。20 世纪 60年代大众文化的盛行对南方的传统习俗、伦理和生活观念产生了颠覆性的冲击:祖辈的生活经验被电视节目主持人的说教取代;电视广告和摇滚乐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们的思想和行为。在梅森的小说里,正在播出的电视节目和正在流行的通俗歌曲与人们的日常生活交织在一起。这点很像贾樟柯导演的电影,时装、广告和流行歌曲等带有时代烙印的东西在她的作品中随处可见。梅森想要描述通俗文化对她笔下人物的思想和日常生活的影响。这些新的文化元素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世代相传的习俗观念,梅森用近乎白描的叙事手法讲述她的人物如何自觉或不自觉地顺应着这些变化。《旧物》这篇小说里贯穿着各种电视节目。先是《今天》节目主持讨论单亲家庭问题,而《今晚》电视节目主持人一段滑稽的舞蹈让克利奥想到自己离过两次婚。《明天》这个节目里则在讨论青少年酗酒问题,梅森选择的这三个电视节目的名字本身就隐含寓意。她借助这些电视节目来呈现形形色色的社会问题。在小说《电波》里,当简的父亲让她回来和他一起住时,简的回答是:“不行,我们已经不喜欢看同一个电视节目了。”
梅森很早就在为文娱杂志撰写文章,也尝试过小说创作,但直到四十岁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叙述语言,这就是她祖辈使用的语言,那是肯塔基州西部一个叫作“杰克逊购置地”的半岛上居民的语言。“我用简单明了的英语写作,”她说,“那种肯塔基农村和小镇人常用的语言和韵律。我能听到他们言谈里的音乐,我觉得这种语言传达了他们对世界的态度。这就是我讲述他们的故事的语言。”而且她小说中的人物几乎全部生活在或来自这个地区,梅森也因此被一些评论家贴上“地域作家”和“南方作家”的标签。梅森关注的对象多为蓝领阶层,他们从事着廉价购物中心收银员、餐馆女招待之类的工作,评论家们因此给她贴上了诸如“购物中心现实主义”“肮脏现实主义”这一类的标签,其中最著名的是“蓝领超现实极简主义”。而梅森则俏皮地称自己的小说是“走进超市的南方哥特体”。由于写作年代以及对中下阶层的关注,很多评论家把梅森归入以雷蒙德·卡佛为代表的“肮脏现实主义”作家群。梅森的短篇小说《西瓜静物》就曾被选入英国文学杂志《格兰塔》介绍“肮脏现实主义”的专刊里。纵观梅森的作品,它们确实具有“肮脏现实主义”小说的特点,比如关注蓝领阶层,写作的手法简洁平实、注重琐碎小事、有控制的叙述、与叙事主体保持距离等;通过一些日常琐事的描写,让读者自己体会到其中的深意;摒弃修饰性的词句,以开放式的结尾激发读者了解故事真相的愿望。但不同于卡佛等人的小说,梅森的小说有其特有的品质,她更关注社会变迁对普通人的影响,注重女性意识和女性身份的认同。梅森在接受艾伯特·威廉采访时表述了自己的文学观,她认为:“文学最主要的东西不是主题和象征,而是质感和情感。主题和象征就像浴帘下方的铅坠,它们只起固定浴帘的作用并赋予它形状,但它们并不是浴帘。”尽管梅森博士论文的研究对象纳博科夫是位文体家,她也承认纳博科夫和詹姆斯·乔伊斯这两位注重形式的大师对她的影响,但她并不认同纳博科夫“高度象征”的叙事方式。不过纳博科夫的“去情绪化”以及“细节就是一切”的写作信条却对梅森影响深刻,她注重对细节的描述,避免情绪化的描写。另外从文本角度来讲,相比其他“极简主义”作家,梅森的小说相对丰满和更富情感,篇幅也相对长一点。
曾有评论家批评梅森的作品涉及太多的流行元素,质疑其能否经受时间的考验而成为经典,但梅森认为通俗文化更接近她的人物,能反映他们的感受和信仰,她说这些东西是真实的,对很多人来说很重要,我无法忽略他们。梅森只在乎这些通俗文化对她笔下人物的影响,以及他们在面对通俗文化和所谓的科技进步的冲击时,如何调整自己而不被生活淘汰。她在向读者介绍肯塔基大学出版社为她出版的作品精选合集《拼缀物》时表明了自己的小说观:“小说带你去一个你自以为知道却发现它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冒险。它会扭曲你原来的想法,惊得你跳起来。作为一名读者,我希望被人摇晃和骚扰,被推搡得晕头转向。我想惊讶得目瞪口呆。我想写你在阅读我在写作时都有这种感受的小说。我不想让小说去安抚或祝贺什么。它不应该证实你的偏见或只是反映你自己的生活。据我所知,小说应该提供的不仅仅是连接点点滴滴的满足感,或是温暖被窝带来的舒适感。写作的快乐是找到穿破被面的纤细的绒毛。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在他的小说《阿达》中写道 :‘细节就是一切。’”梅森也喜欢采用“开放式”的结尾。但与暗示不祥或灾难性结局的卡佛式的“开放”结尾不同,对待生活的态度更加积极的梅森的“开放式结尾”暗示的结局尽管不确定,但往往隐含着希望。在《高粱饴》里,女主人公面对的是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离开丈夫,和艾迪一起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但在小说的结尾处,她还是表现出尝试不同生活的决心。“她用脚指头试了试水温。水烫得有点受不了,但是她决定忍受 —像是一种惩罚,或者是一种习惯之后就会变得美妙无比的新体验。”在《孟菲斯》的结尾处,贝弗莉“把昨天的信件带回家—乔的汽车杂志、他该付的信用卡账单和一些垃圾信件。她把乔的信件放在厨房的一个架子上,紧挨着从乔那里借来但忘记归还的录像带”。尽管梅森没有交代贝弗莉做出了什么决定,不过读者仍然可以感觉到她告别过去的决心。
时代变迁不仅反映在物质世界里,它还包括文化层面上的变化。尽管程度有所不同,但变迁带给每个个体的冲击都是巨大的。新生事物在带来生活便利的同时,也冲击着固有的传统观念。乡村城市化是一种物质上的变化,我们可以用农村人口的变化、新型住宅和高速公路等精确地加以定义。而对新观念和新文化的接受以及对旧传统习俗的“背叛”则是漫长和无法确切定义的。梅森在以自己为原型的小说《南希·卡尔佩珀》里探讨了这种现象。在城市生活多年并有了自己的孩子的南希仍然牵挂着远在肯塔基老家的父母和奶奶。在来宾包括吸大麻的雅痞出现的婚礼上,在与未婚夫共舞的时候,她脑子里却在想着在老家的父母晚餐吃的是什么。中国正在经历 20 世纪下半叶美国经历过的变迁。城市生活吸引着年轻人,大量的农村人口涌入城市,年轻人为了更好的机遇北上南下。但过年的返乡大潮反映了人们对传统的遵从和依附。他们有人违心地参加父母安排的相亲,甚至有人为了让父母安心,租一个男(女)朋友回家过年。梅森精准地描述了人们面对文化变迁时心理层面的微妙起伏,这在某种程度上让她的作品具有“永久”性和“广义”性。变化永恒存在,每一代人都会面对属于自己时代的变迁,读一读梅森的作品,也许能让你在面对时代巨变时会更从容镇定一些。
《蜿蜒而下的山路》
[美] 博比·安·梅森 著
小二 译
本书收录了梅森的11个短篇小说。在《愣头青》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行驶在州际公路上,寻找离家出走的父亲。在《殡仪馆一侧》里,桑德拉两年来第一次回家看望中风的父亲,但她渴望再次逃离,回到那令她魂牵梦绕的阿拉斯加。在《和爵士一起》中,克丽茜说:“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这辈子都在沿着一条荒野的小径蜿蜒曲折地往前走……”书中,小说人物大多是一些旅行者或探索者,他们在全世界漫游,不停地追寻,探测生活的极限。梅森捕捉到了当代美国生活中的不安与躁动,她以质朴、精确、优雅的语言写下了这些引人入胜的故事,此书充满了戏剧性、幽默感,展现了作者对人类内心永恒的洞察力。《夏伊洛公园》
[美] 博比·安·梅森 著
小二 方玉 译
本书收录了梅森的16个短篇小说。一对夫妇在结婚纪念日到内战纪念地夏伊洛公园度假,却在此结束了婚姻;给精神病院做司机的男人,成了病人们的DJ,在车上放各个时代的流行歌,跟病人一起狂欢;单身的中年女人有了一个卖狗为生的男朋友,他只在每个月的第三个星期一随着市集一起到来;二战老兵卖掉房子,带着妻子开着房车去大西洋海边,再看一眼他曾经航行其上的大海……书中,他们大都缺乏表达自我的能力,在平静的生活之下,悲伤和疼痛正在悄悄酝酿。
《爱情生活》
[美] 博比·安·梅森 著
小二 方玉 译
本书收录了梅森的15个短篇小说。在《爱情生活》中,历经爱情的波折,珍妮抗拒婚姻,只想到林子里像隐士一样生活。在《靓仔镇》中,在酒吧做女招待的黛比有一天告诉新认识的朋友,她做结扎了,她说,她讨厌被定义,讨厌前夫让她做所有的家务,更讨厌人们觉得这种事理所当然…… 在本书中,梅森通过大量的生活细节和人物细微的日常对话,准确描述了女性难以言表的困扰和不满,表现出他们极强的女性意识和独立精神。
《在乡下》
[美] 博比·安·梅森 著
小二 方玉 译
20世纪80年代,少女山姆和舅舅(越战退伍老兵)生活在肯塔基的一个小镇,她的父亲死于越战。有一天,当她读到已故父亲真实的战争日记时,她意识到她之前对战争的想象只是被电视、电影培养出来的幻觉。小说以前往华盛顿越战纪念碑的旅程开始和结束,分裂的三代人相聚在刻着山姆父亲名字的纪念牌前,他们也释放出积压已久的悲伤……
博比·安·梅森
美国著名作家,1940年出生于肯塔基州梅菲尔德一个饲养奶牛的农户家庭。她很早开始写作,但直到40岁时才找到属于自己的叙述语言,肯塔基西部“杰弗森购置地”的居民所使用的语言。著有短篇小说集《夏伊洛公园》《爱情生活》《午夜魔法》《蜿蜒而下的山路》等,长篇小说《在乡下》《亲爱的安》等。 作品主要关注社会变迁、流行文化对普通人的影响,注重女性意识和女性身份的认同。梅森是美国极简主义代表作家,与雷蒙德·卡佛齐名。语言简洁平实,注重琐碎的小事,保持有控制的叙述,信奉“细节就是一切”,擅用开放式的结尾。卡佛称她为一种“文学现象”,安妮·泰勒则赞之为“短篇小说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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