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盈盈,秋风飒飒,车子在青峰翠峦间惬意游走。约莫半个时辰,一片豁亮在左手边隐隐浮现,声势渐大,月潭湖泛波含光扑面而来。右手的山岭下,一排排簇新的农家小楼齐简素白,赏心悦目。举目环顾,群山俯首,竹涛呢喃,真的是心舒气爽。
“真正是家在风景中了!”
虽然早有耳闻,但是小珰村移民安置点如此怡人的环境还是令我惊讶,不免对老金生出“嫉妒”之意。
月潭湖新村之春 姜希明摄
老金是月潭湖镇小珰村唯一还在从事竹艺编织的老一辈手艺人,名叫金涵年,今年75岁,和共和国是同龄人。
“金老在吗?”
“在。”
在左手院门的背后,一个老头正在做着手里的竹编活,听见我的招呼,抬头站起身来,一脸憨实的笑。
中等个头,黝黑肤色,两鬓微白。衣着极其简朴,脚踏一双解放鞋,朴实得如一抔新泥,精神得如一竿青竹。
老金的身后是一栋簇新的三层农家小楼,背倚悠悠青山,面向波光粼粼的月潭湖。孙儿孙女嬉戏欢笑,堂前屋后串来串去。
说起学做竹匠,他陷入了回忆,毕竟那是62年前的往事了。一件事,做了62年,同辈人都歇业了,你不能不对老金肃然起敬,刮目相看。
老金12岁跟随父亲学习竹编手艺,算是正式入了这个行当。他的父亲,绝对是个机灵人,见过几次别的竹匠做活,自己一琢磨便学会了竹编手艺。这份灵气也被老金完美传承,先跟父亲学,后随姨夫半学半工,两年后,就能到休宁的岩前、东亭、渭桥揽活挣工分了。在大集体的年代,生产队集中了村里的手艺人外出揽活挣钱,做满了队里每月定额的任务天数,超出天数的收入就归个人。定额任务,生产队给个人每天记12个工分,年终分红。
“12个工分是集体里最高的,做农活的壮劳力才记10个工分。”老金补充道。
当时的竹匠活主要是编竹簟(diàn)、竹篓、畚箕。在家家户户种田的年代,农业生产用具需求量大,消耗也大,光竹簟每家就有3、4张,破了还要补,编一张竹簟要8个工,那时的竹匠是很吃香的。
“做竹匠副业创收,一天能挣4、5角钱。虽然不算很多,但比起种田还是强了不少,还受人待见!”老金很低调,但话里话外还是流露出那么一点自豪。
金涵年正在刮青 叶荣荣摄
锯好后的竹段需经历劈竹、剖篾、过刀门、刮青、编织几个步骤方能制成成品。
老金操起一根圆竹段,劈成几片,示范说,这叫劈竹。
拿起一片,从竹皮往里比划一定的厚度,呲溜呲溜地劈将成青篾和黄篾,这是剖篾。青篾是带竹皮的织条,留下待用,黄篾弃之,用来烧火。剖篾有讲究,厚了不行,织条脆、易断。厚薄合适,织条的韧性才好。织条剖几层根据编织的物件而定,竹篮、竹箩筐要剖四层,竹簟则要剖八层,十分考验手艺的精细。
过刀门。两刀夹一门,拽着织条从刀门中穿过,可以调整织条的宽度。
刮青。拽住织条在刮面刀上来回拉扯,打磨光滑织条两面,还可以控制厚薄度和弧度。我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刮面刀,两面呈90度夹角,均有刀口,刀口上有几个宽窄不一的“丫”,可以把织条削成相应的细微程度。最小的“丫”仅有几毫米,刮出的竹丝细如面条,戏称“龙须面”。
“这还是六十年前在梅林找师傅打的,60块钱,在当时不少钱呐。”
“一把刀跟一世?”
“可不是!也许人不在了,刀还好好的。”
老金坐在小凳上,开始编织,手指飞快,织条穿梭,竹篮渐渐成型。
老金一年到头几乎不歇,从大年初四干到除夕夜才收工,老了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这是一份快乐。老金享受着竹编给予的充实生活,同时也在快乐的坚守。
我请求老金去竹园砍一棵竹。
老金举起砍刀前,抬头看了看竹梢,眼光里有一种深长的意味。
回程前,特意去湖边走走。秋风起,湖水漾起觳(hú)纹,在高阔蔚蓝的天际之下,深沉舒缓地向前流淌。月潭水库建成后,古村遗迹都潜伏、沉睡了,静静地躺在月潭湖的深邃怀抱里,但它们并未消失。
时代潮流浩荡,看似席卷了一些旧物,其实是换了一种方式将它们收藏,在看不见的时光深处蕴蓄生机,默默生香。老金和他心爱的竹编手艺,或许也在其列吧。
信息来源:爱休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