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我们的老队长II徐宜发

文化 2024-11-02 05:00 江西

我们的老队长

☆徐宜发

我们的老队长是郑州机务段原西线机车队的王春山队长。

我与王队长第一次相见是1973年的4月1日。这是我从武汉江岸机务段调入郑州机务段入职的第一天，接到命令被分配到西线机车队。初见王队长几句话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有一种亲切感。

一番询问，王队长得知我在武汉江岸机务段已有5年的“司炉”工作经历，还是一个经过专业训练、20岁出头的小伙子，心里十分有数。很快我被安排到“人民”型1118号蒸汽机车，担任司炉工。我很乐意这份工作，第二天背着行囊登上了那台令我难以忘记的火车头。

郑州机务段西线机车队担当着陇海线上，郑州至三门峡西之间的旅客列车牵引任务。这段铁路线全长269公里大多都处于坡道地区，时而上坡时而又转下坡，最长的坡道长达96公里，劳动强度大汗水付出的多。

“人民”型蒸汽机车是青岛四方机车车辆工厂生产的旅客列车牵引动力机车，左右两侧6个直径超过1900mm的大动轮，让这个庞然大物显得威风凛凛、英姿勃勃，最高运营时速可达100公里，是当时我国速度最快的蒸汽机车。

我一大早来到机务段调度室与二位师傅一起报到出勤，先来了个自我介绍：“我是新来的司炉，二位师傅多多关照……”。司机朱守坤笑着说：“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干的是一样的活，吃得是一个锅里的饭，就别客气了，上车干活吧。”

从那天起，我在1118号机车包乘组安了“家”。

51年过去了，至今我还记得那年初到郑州我们牵引第一趟车的情景。

那天，我们拉的是275次客车。这是郑州至西安的一趟慢车，站站停。一大早从郑州发车，到三门峡西站太阳都看不见了，运行时间12小时还多，方便沿途旅客出行。

我在江岸机务段拉的是货车，一趟车总重有3000多吨，用的是从原苏联进口的“FD”型蒸汽机车。这种车左右有10个直径1500mm动轮，炉床长“吃”煤多，牵引力大。跑一趟车正常天气要烧掉10吨多煤，倘若遇到刮风下雨我们的体力付出更大。尤其是穿越鸡公山爬武胜关那一段路，要得是司炉工的真本事，没有过硬的本事火车头可不给面子，若是因供汽不足停到半山坡爬不到坡顶，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好在我经过专业训练掌握了烧火的技巧，关键时刻都是水满气足，火车头拉着3000多吨货物每次都能正点穿越了武胜关，没少听到师傅们的夸奖。离开江岸机务段，我还真有舍不得那台蒸汽机车和朝夕相处的伙伴们。

我们的1118号机车该出库到郑州站挂车了，朱师傅说了句：“出库信号好了，咱们动车了。”随着一生悦耳的风笛声，我们到了车站，275次列车已上满了旅客等待开车。我下车跑步到列车前方，认真检查车钩及有关部位并确认一切正常显示挂车信号。朱师傅真是一把好手，驾驶着这台庞然大物轻轻地与列车连挂在一起，来了一个“钩响车不动”的标准动作，若是司机提职考试绝对是满分。

开车前的一切准备妥当，出站信号显示绿灯，伴随的一声汽笛我们开车向着三门峡西站方向疾驰而去。

朱师傅看我烧火挺有功夫，说了句：“今天这趟车总重才1100吨，比起你在武汉要轻松吧？”我应了一声便打开炉门，看看炉膛里的燃烧状态。炉火熊熊，燃烧良好。我们拉着275次列车逢站就停，驶过了偃师到达洛阳又停车了。旅客上下完毕出站信号开放了，副司机李师傅要与我换班烧火。我说烧这点儿煤还用换班？我一个人烧就可以了，你坐那休息吧。他说：“前面是长达96公里上坡道，你可别不当回事儿。”我心想，我们拉3000多吨穿越鸡公山，即便是刮风下雪天气不良，我烧火都没让师傅操过心，这儿的坡道还能挡住路？扭过头我说：“朱师傅，你尽管放心跑，这第一趟车就是对我的考试，若不合格回去换人。”他俩看我说话底气这么足，也就不吱声了。

车过观音堂站转入下坡，他俩看我轻松自如开玩笑地说：“考试合格！”。李师傅走下副司机座位让我休息，这我才把锹把子递给了他。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记得那天中午我们拉的是一趟直快列车。在郑州车站王队长登上我们的机车到三门峡西站检查工作，上车指着我就问朱师傅：“新来的小伙子怎么样？”当然，他们俩说了不少鼓励我的话。王队长转过身对我说：“你来的正巧，铁路局安排近期进行司炉晋升副司机考试，段教育室考试通知很快下发，你要争取一次过关啊。”几句话说的我心里热乎乎的，充满了感激之情。在他手下，我的前进路上一路绿灯，26岁那年我登上了火车司机的宝座。

这个时候朱师傅已离开司机驾驶座位，王队长坐上去看看闸把位置，拿了把面纱又把瞭望窗玻璃擦了一遍，我们的出站信号开放了。王队长鸣了一声汽笛，列车启动了。这是一趟直快列车洛阳站有一停，渑池车站必停，机车要在站补水。机务段机车队的管理人员，都是从优秀火车司机中选拔出来的能工巧匠，个个身手不凡。外出检查工作都是在机车上，添乘指导，解决问题。他们到哪儿都是手持一把检点锤，一身工作服，上车司机驾驶座位是他们的固定位置。

王队长开着车还时不时地看我一眼。我很清楚，他是看我的烧火姿势。他太专业了，从司炉的烧火姿势就能看出这火烧的怎么样。我在专业学校练过焚火基本功，动作还算规范，烧火用的是巧劲儿。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对我的烧火姿势还是较为满意的。

我们这趟车快进渑池站了。到了距站台头大约100米远，他撂闸减速到列车每小时约有3公里的速度解除制动。这时机车距上水的“水鹤（巨大的水龙头）”只有几米远。机车水柜进水口对准水鹤，王队长一把闸停住车。车站上水工直伸大拇指，连说两声：“这把闸撂得真好！”我见证了那精彩的一刻。

拉旅客列车有规定，到站停车为保证旅客乘降安全就不能再动了。必须一次停到位，这是一个火车司机必须做到的硬功夫。副司机日常练功“一把闸对水鹤”是一项重要内容，否则考试晋升司机很难过关。王队长一把闸对水鹤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1978年元旦节过后，我离开了西线机车队，后来工作变动也离开了郑州机务段，我与王队长很少相见。

2020年是抗美援朝70周年。我安排要采写一些当年参加抗美援朝的感人故事，在郑州铁路局离退休管理部列出的采访名单上有老队长王春山，我真不知道他老人家曾有一段抗美援朝的光荣历史。那一天，我和汤本光一起来到老队长的家，他已是94岁高龄，两只耳朵早已失聪，与人交流十分困难。无奈，我们只好放弃了这次采访，留下了心中的遗憾。

几天前我与老队长偶然相遇。那天，家人陪伴王队长出门散步遛弯儿，正巧我骑自行车路过，看到老队长我赶忙下车。他的家人告诉我，老人家已过了98岁生日，双耳失聪生活在一个无声世界里，在家待不住总想出来走一走。我十分了解老队长，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我很想与他多聊一会，可我说什么他都是用微笑回应，我们只好挥手告别。

望着他那运去的身影我默默地祈祷，衷心祝福这位慈祥的百岁老人开心生活，天天快乐。

作者简介

徐宜发，1949年10月生于郑州。火车司机，现已退休。喜爱写作，著有《我心永恒》、《我的太阳》、《我书我心》、《我行吾咏》、《我述悟声》、《我行我诉》散文集，并出版《岁月映画》（6卷）纪实文学作品选等。其文学作品常在全国报刊杂志发表，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原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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