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远
自有城郭,便有宛丘,几千年来,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人,数不胜数,大多雁过而无声,人过而无名,湮灭无闻了。但有两个人,他们在城下的对话问答,穿过历史的烟云清晰回响。
宛丘在哪里?就在今天的淮阳城东南角,平粮台附近,就是那个《诗经》里经常有舞姿回旋、歌声飘荡的地方,至少2000多年前,那里就是著名的游玩胜地。
那一天,周游各国居停于陈的孔子孔老师派他的两个学生,子路和巫马期,到宛丘的高台之下,砍柴。高台之上,陈国富人处师氏,在那里停住马车百辆,摆开阵势,畅饮狂欢。台上,莺歌燕舞,笑语欢曲;台下,灰头土脸,汗流浃背。子路对巫马期说:“假如你可以保有现在所有的知识,但你的才能再也不能增进;但让你得到如你老乡处师氏的这般富贵,终身不让你再见我们亲爱的孔老师了,你愿意吗?”
巫马期仰天长叹一声,像受到了羞辱一般,愤怒地把镰刀丢在地上,正色道:“我常听先生教导我们,勇士不能忘记要随时牺牲,志士仁人要能安贫乐道。您是根本不了解我呢?还是故意用这种话来试探我呢?又或许是您自己有这种贪图富贵的大志呢?”
子路感到很惭愧,背起砍下的柴先回去了。回去以后,自然免不了孔老师的又一番谆谆教导。
当然,今天我们看来,这宛丘台下的问话好像也只是子路一时兴起拿巫马期开的一个“苟富贵”或“夫子坠河”的玩笑。然而,巫马期认为这玩笑式的问话,对他是一种奇耻大辱,是涉及“勇士不忘丧其元,志士仁人不忘在沟壑” 的重大原则问题,他坚定地表示,即使真的富贵摆在他面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也宁愿追随老师而不愿被富贵诱惑。这种对师道、对真理的虔诚孺慕之情,可歌可敬可贵。古时若设有尊师重道奖,颁给巫马期,我举双手投赞成票。
孔老师的弟子三千,巫马期并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相反,他反倒有点“笨”和“傻”,他和他的同学宓子贱先后在同一个地方任职,宓子贱“弹鸣琴,而单父治”;而巫马期“以星出,以星入,日夜不出,以身亲之,而单父亦治”。当听到陈司败对孔老师有不好的评价,他不装聋作哑,选择如实转告,让孔老师只能尴尬地表示:“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但尽管这般“笨”和“傻”,也或许正是由于这般“笨”和“傻”,他对老师的尊重程度,超过了孔老师最为称许的子路,孔老师曾说过:“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由,也就是子路,孔老师悲观地认为,如果自己的主张得不到采纳,需要漂泊海外时,追随他的只有子路。我推测,要么那时候,孔老师还没有招收巫马期这个学生,要么孔老师说这话在子路和巫马期宛丘砍柴问答之前。
高山流水,千古同赏。良师成益友,师生为知音,传为佳话的,在宋时有苏轼与秦观,在近时有顾随与叶嘉莹,不少但也确实不够多。东坡与少游,是志趣相投的师生,更是患难与共的知己。顾随述而不作,如果不是其弟子叶嘉莹当时的详细笔记,顾随先生的学术风采,今天的我们无从领略。曾颠沛于台湾、美国、加拿大等地的叶嘉莹将六年里听老师顾随讲课的笔记,几十年如一日随身携带,经战乱流离而保存完好,师生之高情,可见其一斑。东坡先生在弟子秦观逝后感叹“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多么可贵的师生感情,人间至情,无过于此。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每当我走过淮阳城东的这片土地,耳畔都会幻听般响起两千多年前宛丘台下的那段问答,那个“喟然仰天而叹,闟然投镰于地”的老乡巫马期,其形象也立时在我眼前浮现,异常高大。清人张潮在《幽梦影》一书中用两则的篇幅来幻想自己穿越时空去结识心仪的人物:“我不知我之生前,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穿越到春秋时他想结识的是美女西施,设若真可“穿越”,而我,最想见见巫马期——这个孔夫子最忠实的学生。
作者简介
李志远,笔名扬子鲤,河南淮阳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安阳师院《秋水》杂志主编,作品散见于《中国文化报》《奔流》《检察日报》等。现任周口市淮阳区红十字会副会长、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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