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有眼,刚刚落地南京,秋雨绵绵一阵紧过一阵,温度也下降到一个不用说瞎话的区间。之前绕行华南八天,都是绝好的晴天,太阳挂在当头,像蜡笔描出来一样标准。明媚到什么程度,就是影子都被照得锃亮,试着踩上一脚,浑身刺疼。11号中午抵达揭阳机场,取了行李立即叫车赶往杏花吴记抢个将将凌迟的新鲜牛肉。南边的路面换了副景象,莳草旺盛,两旁的椰子树高耸,凛然的,斜倚着的,哈着腰没精打采的。间或一丛丛蓬勃的凤凰木,顶着烈焰般火红,倒是抖擞着精神。揭阳去汕头大约三十来分钟车程,进了市区,民风一下彪悍起来,有海陆丰老区的痞风。整个街面上毫无任何交通规则可言,机动车电动车人力车胡子眉毛般混在一起,根本理不清爽。所谓的规则就是讲理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红灯停绿灯行是课本上教的,而无下限地卷才是社会的本质。可惜的是,我们对一个城市的认识,往往取决于它的下限,比如,我们提起大虾就想到青岛,提起坐地涨价就想到雪乡,提起辱骂游客就想到香格里拉。我们的司机大哥是河南的,据称从小脾气就坏,来汕头三年,已经被治得差不多了,显然汕头是养成系的,也是治愈系的。
杏花吴记门面占了小半条街,仅仅维持交通,管理泊车的小工就捋出去一溜,十几条汉子。刚刚开餐,号已经叫到了二百开外。门口聚集了潮湿的少男少女,大多行色匆匆推着行李箱,想必也是大老远飞来排队的。我年轻那会儿,吃只是求生,他们年轻这会儿,吃成了一种修行,有点磕长头的意思。我功课做得好,之前在大众点评上抢到了号,小哥交给我一面小红旗,以此可以进大厅点菜等位。
潮汕人是懂牛肉的,他们把贵州的菜牛带来当地育肥,然后分档取料,捣鼓出了个产业链。涮肉顺序从翘臀的嫩肉开始,接下来是柔腻的牛舌,前蹄的三花趾和后蹄的五花趾吃的是一个弹韧,比得是一个牙口。接下去是匙柄,大约是人肩膀中束的位置,口感偏向脆爽。而匙仁又叫眼肉,因为长期懒惰,肉质是极细嫩的,老饕说入口会生甜。我裹了重厚的沙茶酱和芹菜碎,没咂出那滋味。再要了雪花,当地人唤作脖仁,就是你不杀脖仁,脖仁也因你而死的那个脖仁。雪花确实有很漂亮的花纹,据说科比的名字就来源于此,冷知识偏草率。我一下要了两盘,独享,以表示瑞斯拜。脖仁只需短烫四秒,脂肪微黄便即捞出,一捻细盐就可提出鲜甜。最后以吊龙和胸口油作尾,一条潮州牛的性格被交待得清清楚楚,满脸只有一个大写的爽呆。前后十几盘肉,吃下来需要一些意志品质。结账的时候,因为长得帅,被污辱性的打了个很大的折扣,一共四百多块。出门的时候小肚子滚圆,一阵阵地犯恶心,想来应该就是怀孕的那种感觉吧,微微的辛苦,大大的幸福。
滚进酒店后,真是一步都挪不动了。想着晚上还订了建业酒家,有岭南最好的卤鹅,赶紧又去马桶上挣扎了一会儿。旅行这东西噢,到底是有门槛的,大致认为近来混得还行,身体硬朗,心情尚佳才能成行。捉襟见肘的病病歪歪的或者脾胃不健,意志品质不坚的肯定都不宜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