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书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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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狭路相逢退者活
不愧是能灭神战司两个战部的妖君,来去甚至可谓从容,此番短暂交锋,连环狗的皮毛都没伤到。
祝玄以指代笔,匆匆写了一行字,封入白纸内,递给一名秋官,吩咐:“送去神战司,告诉他们,环狗在下界作乱,顺便通知季疆下来。”
池滢带来的那一帮随扈与女仙也乱成一团。
要放在以前,似青鸾这样的天界著名大族,连天帝也要礼让三分,绝没有哪个下界妖君敢碰一下,随便拎一个随扈出来都是不弱的战将。可天界两次大劫后,往日著名神族的风采都黯淡不少,厉害的战将也各归战部,不会做什么随扈,搞的环狗能当着他们的面抓走公主,以青鸾帝君的护犊,他们多半活不成了。
随扈里有那些乖觉的,急忙来哀求祝玄:“少司寇!求您去救公主!”
祝玄道:“你们还不去找青鸾帝君?就说刑狱司遭遇环狗妖君,少司寇一时失察,致使池滢殿下被环狗掳走。”
还真是一时失察,下意识就先把书精救出来了。
也罢,环狗再嚣张,还不至于敢要青鸾族公主的命,可仙祠侍者他不会有顾忌。
他转身清点秋官,选了些最精锐的跟随自己,剩下的留在山神洞府待命。
“你们留在此处,把随扈女仙还有侍者都看好了,一个不许少。”
祝玄交代完,头也不回地腾云疾驰而去。
尽责的秋官们立即送随扈女仙们进山神洞府,有一个来催肃霜:“侍者,请去客房休息。”
连说数遍,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秋官见她垂着头,想是被吓得不轻,便欲抬手拍拍肩膀,冷不防这看上去娇滴滴的侍者骤然飞起,闪电也没她快,眨眼不见踪影。
*
池滢张开巨大的青翼裹住身体,抱紧膝盖蜷缩在方圆不足二尺的石台上。
幽绿明灭的妖族封印将石台封了个严严实实,台下是深不见底的水潭,每隔一个时辰涨一寸,眼看将要淹没石台。
头顶是巨大倒笋般的乳石,水珠一颗颗滴落,青翼上缭绕的青鸾火变淡不少,池滢冷得瑟瑟发抖,只将盒盖死死抱在怀里。
盒盖被抱得快窒息,然而稍稍挣扎一下,池滢只会抱得更紧。
先前环狗突然发难,它被尾巴拽了个结结实实,倒还多亏这青鸾族公主一路死死抱着,不然它在路上可能就要被狐妖吃掉。可她不但抱着它,还动不动拿它挡头顶的水,它到现在毛还是湿的,抱再紧依旧冰寒彻骨。
盒盖低头闻了闻湿漉漉的毛皮,这是九幽黄泉水,源自九幽黄泉之下,最克青鸾族的青鸾火。
看来环狗妖君对天界著名神族们十分了解,把池滢关进这座溢满九幽黄泉水的狭窄山洞,又不一下弄死,滴水穿石,就是为了折磨吓唬她。
盒盖又望向妖族封印,这种封印它会解,只要解开,就能从这洞里出去。
可它现在是仙兔,只能窝着装死。
真是憋屈,再也想不到它的人身会这么难修,尽管它费尽心思,竭力挣扎,却也难以预料结果,每每想起这些,它就觉心口沉甸甸的。
然而更憋屈的接踵而至,环狗那个狐妖干儿子又来了。
他对池滢恨意难消,之前已来了数次,这次又是激荡妖力,黄泉水似箭一般打向池滢的青翼,盒盖也又一次被举起来遮挡,冰冷彻骨的水淋得它浑身发抖。
狐妖边泼边骂:“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我要把你两只眼都戳瞎!整张脸都打烂!”
说着,他竟然呜呜哭了起来,厉声道:“我三哥惨死就是因为你们!你们青鸾族的混账帝君把灾祸神力掀到下界,害我三哥遭了祸事!你们这帮恶毒神族!迟早把你们都杀了!”
狐妖又用狐火烧池滢的头发,冷不丁有声音凑过来轻道:“你说的不对。”
眼前一花,突然多了个穿着玄白侍者衣的神女,一张定身符拍落,将狐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惊恐地睁大眼,却见那神女冲自己微微一笑,柔声细语:“灾祸神力掉落下界至少三个月才会引发祸乱,你三哥丧命和神力无关,是他命中该亡。”
她可是为这倒霉神力在下界奔波好些日子,到狐妖嘴里就变成什么都是灾祸神力的错,没有这回事,不能让他瞎说。
肃霜取出捆妖绳,不大熟练地把狐妖手脚捆好,又抛出符纸化解妖族封印,旋即一招手:“盒盖盖,走了。”
盒盖只觉背上的兔毛都要炸开,一时怀疑是做梦,一时又激灵着惊醒。
仙丹是来救它?她不要命了?
肥嘟嘟的仙兔骤然跃起,重重砸在肚皮上,肃霜痛得“哎哟”一声,又觉毛团蹦上肩头,贴着耳朵声若蚊呐:“你你你……你怎么来……”
当然是来救它,指望疯犬或者神战司,搞不好盒盖回来时就只剩兔毛了。
她转身便走,池滢在后面急道:“等下!快救我!我、我没力气了!快带我出去!”
肃霜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殿下,我只是小小的仙祠侍者,神力浅薄,背着殿下飞不过三尺。刑狱司和神战司都往这里来了,殿下不用怕,很快就能出去。”
她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丢过去:“我这里有下界时元君给的滋补神力的丹药,希望殿下不要嫌弃,我先告退了。”
池滢急得站也站不起,连声道:“那你把仙兔留下!不许带走它!”
“不行啊。”肃霜冲她歉意一笑,“兔兔是我的命。”
不等池滢再说什么,她身形一晃,瞬间飞出洞口。
四面八方的风又扑打在盒盖身上,它这次不懵了,仙丹真的疾若闪电,怎么能这么快?
它突然问:“你不喜欢那个公主?”
肃霜反问:“我需要喜欢她?”
那有点难,早在慎行院听到她说第一句话,她就认出池滢正是当年说天马须得用刀扎的青鸾族公主,她可不想把力气浪费给她。
盒盖忽觉陌生,不只一次了,它有时会觉得仙丹很陌生,似乎有着它不了解的喜恶,也有着它不知道的本事。
它使劲甩了甩耳朵,把莫名的黯然甩出脑壳。
天色渐渐亮起来,环狗妖君广袤而奢华的洞府也露出全貌。
妖府落在群山凹陷处,建了六座奇异的巨楼,巨楼以飞云廊道相连,此时太阳初升,琉璃瓦金碧辉煌,殿顶两侧端立环狗兽相金雕,密密麻麻的长尾蜷在身后,显得一种异样的恐怖。
肃霜疾飞数圈,忽然道:“不行,出不去。”
她已从各个方向试了许多次,却不能像来时那样顺利,这座妖府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结界,易进难出,阻挠她离开。
肃霜急落在飞云廊道上,还未喘口气,忽闻妖风肆虐,阴冷的声音被吹到耳边:“有只小蚂蚁,过来。”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密密麻麻的长尾裹上来,肃霜放弃无用的挣扎,一倏忽便被拽进巨楼,眼前一暗,紧跟着又有千万烛火同时亮起,她落进一间甚宽敞的屋子,只见环狗漆黑的长尾蛇一般爬满地面,每一根尾梢上都跳跃着一点火光。
他斜倚在一张长椅上,脸上的褶子都透出凶残,惨绿的眼直勾勾盯着肃霜。
在他身侧,那只狐妖干儿子恭敬地垂首站着,见到肃霜,像看陌生人似的,只瞥了一眼。
他不是被上了定身符还用捆妖绳捆住了吗?
肃霜顿生不祥预感,悄悄把盒盖往袖子深处塞了塞,毕恭毕敬地垂头站好。
环狗看了她许久,突然抬手指了指头顶,问:“侍者,能看到吗?”
肃霜极柔顺:“是,能看见,您身上有灾祸神力。”
而且老大一团,乌云般盖着他头顶三尺处,想不到自己还真猜对了,环狗妖君已修行到能看见灾祸神力的境界。
环狗缓缓道:“我自出关后,目中所见景象大为不同,才能看清这祸运福运。哼,小小侍者,千万个加一块儿也抵不上我一条尾巴,却要你们来决定这下界福祸,实在可笑,可悲,可叹。”
肃霜低声道:“妖君,下界众生福祸不是侍者决定,也不是元君决定。天道往来循复,讲究因果,众生是因,福祸不过是果。”
环狗森然道:“天界总喜欢拿天道出来说事,你不必和我提什么空玄的因果,我只信自己所见!诸神放诞,任由灾祸神力祸害下界,先害死我家老三,现在还动到我头上来了!”
肃霜懂了,他就是想找麻烦,与其费劲解释,还不如安静点。
她低头避让环狗锐利的目光,又听他说道:“我请了好几个仙祠侍者来妖府,要他们收走我身上的灾祸神力,却谁也不肯。侍者,你肯不肯?”
不肯收?难道不是掉落下界的灾祸神力,而是黑线?玉罗盘不在身边,不好分辨,倘若是黑线的话,那就不能收,否则天之道必然反噬。
肃霜看了一眼环狗,他面无表情,惨绿的眼里却有杀意潜伏。
不好,妖君杀小小仙祠侍者自然毫无顾虑,既然黑线至今未收,搞不好他已杀了许多侍者。
她立即点头:“当然愿意。”
环狗哈哈大笑:“好!爽快!”
笑完,多疑的妖君又倏地沉下脸:“太过爽快,反而令我生疑!”
那……到底该怎么说?肃霜满面无辜。
环狗又盯着她看了半日,“哼”地冷笑起来:“我认得你,刑狱司的少司寇弃青鸾族公主不顾,反而先救你,你不简单呐!怎么?替少司寇先开路,来探我妖府动静?”
肃霜把锅使劲朝祝玄身上丢:“妖君您误会了,我和那个少司寇一点都不熟!唉,虽然提起来不好意思,但我……我是那个、那个天地交泰什么的至乐集古书成精,少司寇就好这口,老是要翻看,我都快烦死他了!他可能、可能更舍不得丢了至乐集……”
妖力突然扑面而来,她顺从地躺倒,“咻”一下变成了书。
环狗翻开至乐集,瞄了几页,登时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无聊!哼!疯犬不过如此!”
肃霜默不作声,只觉他不停翻,一面翻还一面骂:“无聊!无耻至极!”
……那你都快看完了,看的还都是图,肃霜默默想着,原来是口是心非。
房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一个身段高挑的女妖走进来,口称“父亲”,款款行礼。
环狗将至乐集塞进袖子,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叫你们不要每日请安?这几天妖府里不安生,赶紧回屋待着,少出来……”
话音未落,忽觉眼前寒光乍现,他反应奇快,密密麻麻的长尾立即护住身体。
“轰”一声巨响,整间屋子瞬间被震碎,烟尘肆卷中,女妖身形一晃,化作一个陌生的女神将,长刀如电,也不知劈断环狗多少条长尾。
厚重的妖云一下铺开在妖府之上,环狗鲜血淋漓地纵身而起,嘶声道:“仪光神将?上回留你一条小命,这次又赶着来送?”
神战司共有三名正神将执掌,仪光便是其一,三百年前环狗与神战司大战五天五夜,灭了神战司两个战部,都是仪光麾下,她也因此受了重伤。
仪光一刀将妖云劈开两半,冷道:“神战司今日正要与妖君算从前旧账。”
环狗语气讥诮:“障眼法偷袭,不过如此!”
脑后忽有风声锐利,他急急躲闪,却还是迟了一步,狐妖手里握着一柄漆黑宝剑,一剑刺破了他的肩膀。
环狗怒极反笑:“少司寇也会用这种卑鄙手段?”
狐妖化作青烟,落在云头时已换了个模样,苍青衣摆随风烈烈作响,正是祝玄。
他瞥了一眼环狗的袖子,悠然道:“我口味重,爱看至乐集,自然也更卑鄙无耻。”
悬浮在他身后的宝剑似墨水般流淌下来,环狗纵身躲闪,却被一双巨大而漆黑的手掌牢牢抓住。
这是显形的玄凝术!怪不得方才刺他一剑,原来是为了让玄凝术显形!
此术一旦显形,威力远胜先前,环狗疯狂激荡妖云,哪里能撼动分毫,银龙飞窜而起,绕着巨手疾飞数圈,他惨叫连连,碎裂的长尾似雪片般纷纷扬扬而落。
一起纷纷扬扬落下来的还有肃霜。
先前被环狗塞袖子里,她还琢磨要怎么逃命,结果女妖突然变成女神将,她瞬间反应过来,那狐妖也是假的,果然是疯犬。
没事,她安慰自己,爱看至乐集不算坏话,至乐集多好看啊她也爱看!
坠落的至乐集被祝玄一把抓住,他不阴不阳地开口:“侍者果然能干,适合来刑狱司。”
……他什么意思?
肃霜来不及琢磨,环狗的妖云倏地散开,雾气般弥漫整座妖府,他阴森森的声音像是从四方各处传来:“你们闯入我的妖府,真是自投罗网!”
轰鸣声不绝于耳,六座巨楼震颤晃动,竟拔高无数,遮蔽半边天,四下里登时一片暗沉。
“找季疆带你出去。”
祝玄扬手一抛,至乐集“嗖”一下飞了老远,又“咚”一声砸在木窗上,重重砸碎穿透三四个木窗,才被另一只手一把抓住。
“天地交泰阴阳和合至乐集?”
季疆撑圆了眼睛望着手里被祝玄砸过来的书,怀疑自己看错了。
书瞬间又变成人身,晕头转向的肃霜扶住墙才勉强站稳。
“……是一本无聊的书。”她艰难开口。
神奇的是,季疆竟没纠缠至乐集的事,只往破碎的窗外望,语气颇严肃:“这六条尾巴钉在地下三百年,还是松动了,看来是场硬仗。”
“什么六条尾巴?”
肃霜回过头,却见季疆还扛了个火红猎装的神女,正是池滢,她面色苍白,神色倒还镇定,见肃霜朝她欣慰地笑,她只冷冷哼了一声。
季疆道:“妖府里的巨楼一共六栋,是他最大的六条尾巴,我们现在就在他尾巴上。”
三百年前环狗与神战司一战后,最大的六条尾巴被钉入地下,可环狗终究不同凡响,这些年竟挣脱不少,尾巴甚至幻化成巨楼了,只要一靠近,他立即便能知晓。
“想离开只能从这里走,趁祝玄和仪光神将拖住他,我送你们出去。”
季疆右耳上的金蛇坠微微一闪,化作一条巨大金蛇,托着他们三个一路游走如电。
眼前光影飞速轮换,阴暗的长廊渐渐变得明亮又曲折,墙壁上星星点点火光闪烁,有无数卷曲缭绕的阴影时隐时现,仿佛里面藏着环狗的长尾。
肃霜把散乱的头发握在手中,忽听季疆问道:“被环狗抓来的侍者共有七名,这位侍者似乎不在其中,你自己闯进来的?为什么?”
咦?他这语气……是不认识她了?
果然,季疆看了她好几眼:“等下,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看来他不但啰嗦,眼神也不好,好歹一同做过伐木侍者,这才隔了半个多月,见面居然不认得。
肃霜正要说话,忽听头顶“卒”一声,季疆一把揪住池滢的后领,硬生生将她从蛇背上提溜起来飞了个圈,她方才坐的地方落了几簇碧绿狐火,将蛇背金鳞烧得滋滋作响。
狐妖灵活的身影在曲折长廊中闪了一瞬便消失不见,看样子他也脱身了,仗着自己熟悉地形,盯着池滢不放。
池滢大怒,起身便要追,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按住,季疆道:“殿下坐好,不用你出手。”
他抬头不知冲着谁吩咐:“那是环狗的干儿子,别打伤,捆好了带来。”
霎时间便有数名不知藏在何处的秋官闪电般追了出去。
池滢瞪着季疆看了半晌,像在生气,又好像不那么生气。
“是我自己的事。”她咕哝了一句。
季疆还是笑,他眉目浓秀,睫毛长而密,一笑起来扑闪得像两把小扇子,显得更俊俏可喜:“殿下被九幽黄泉水折磨了许久,还是不要逞强,这些本是刑狱司该做的。”
池滢背过身不再看他,狐妖也被秋官们五花大绑丢上了蛇背,犹自叫骂不绝,还恶狠狠地朝池滢吐口水。
季疆嫌弃地退了两步:“你可真脏……归柳,过来看好干儿子。”
柔韧的风绳立即将狐妖倒吊在半空,归柳无声无息落在蛇背上,他雪白的秋官服上血迹斑斑,面色苍白,似乎受创不轻。
他躬身朝季疆和池滢行礼,不想那狐妖被倒吊在半空还是唾骂不绝:“你们这帮卑鄙无耻的东西!折磨我我也不怕!我是没用,报不了三哥的仇,可父亲会替他报!”
他年岁不大,嗓音粗哑尖利兼有,炸得耳朵嗡嗡响。
季疆捂住一只耳朵,皱眉问:“他三哥怎么了?”
归柳道:“环狗妖君共收了六个妖儿女,其中老三是豹妖,有个死对头是狼妖,听说是与他有血海深仇。半个月前,狼妖偷袭,豹妖命丧他爪下。”
“你胡说!”狐妖气得双目通红,“我三哥那么厉害!那卑鄙的狼妖偷袭多少次都没成过,偏偏灾祸神力掉下来,第二天他就……哼!父亲已经把那狼妖千刀万剐了!下一个就是你们!”
季疆忽然问:“知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要抓仙祠侍者?”
“当然是为三哥报仇!他最看重三哥,你们就等着被他碎尸万段吧!”
季疆“噗”一下笑出来:“不啊,是因为他头上也被悬了黑线。”
肯定是豹妖之死让环狗惊恐,所以抓来侍者,要他们取下黑线,哪来的什么报仇?就连抓青鸾族公主也不是报仇,否则一根尾巴就压扁的事,何必只用九幽黄泉水吓唬她?
季疆笑眯眯地望着小狐妖通红的双眼,故意要在他痛处插刀似的,悠然道:“你三哥与狼妖有血海深仇,积怨太深,黑线就是结果。至于环狗,多半也是做了什么恶行吧?干儿子,环狗是在骗你们,可见不安好心。也对,天上地下祸害亲生儿女的都数不胜数,何况是干儿子。”
狐妖刺耳的哭骂滔滔不绝,一旁的归柳皱眉捂住耳朵嘀嘀咕咕地:“何必呢……就喜欢干这种诛心事……怪不得名声没有另一个少司寇好……”
瞧他说的,好像疯犬名声很好一样,肃霜可没忘因着自己骚扰祝玄而被雍和元君惩罚做伐木侍者的事,印象得坏成什么样,元君才这么大反应?比起这个,季疆那味儿不对的“强取豪夺”可能还稍微好些。
一念未转完,归柳却朝自己这里来了,开口就是道歉:“侍者,我只在少水附近集了一些神力,随后便遭遇了环狗的属下,耽误收集神力,实在抱歉。”
他取出玉瓶玉罗盘交还,犹豫了一下,似有什么为难的事想说。
肃霜问:“怎么了?是神力有什么问题?”
归柳急忙道:“没有……应当没有!对了,侍者怎会来此?你不是被少司寇……不怕少司寇再伺候你?”
肃霜笑得唇边梨涡若隐若现:“我就是想念少司寇的伺候,多来几次才好。”
竟然有期盼被少司寇伺候的疯子,归柳忍不住提醒:“侍者知不知道,曾经有女妖痴缠少司寇,被他斩下了头颅?”
“知道。”肃霜把头发绕在指间玩,“但我这么可爱,少司寇怎么舍得。”
归柳只觉一言难尽,憋了半天又劝道:“少司寇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神君,你种下这纠缠不休的因,就没想过来日会结什么果?不要到了恶果临头才后悔啊!”
恶果?
肃霜又是一笑:“那我努力不让恶果砸下来。”
归柳还想再说,忽听季疆问道:“好像一直在原地绕圈啊,干儿子,往哪儿走是出去?”
狐妖嗓子都哭哑了:“呸!你们连父亲的尾巴都挣不脱!他踩死你们就像踩死蚂蚁一样轻松!”
季疆充耳不闻,跟没事人似的:“哦我看到了,你眼睛老是往那边瞄,往那儿走?”
金蛇倏地转头,撞碎数道墙,直奔巨楼中心而去。
冰刺般的妖气突然铺天盖地,金蛇窜入一座大殿,然而栋梁地砖五颜六色,色彩杂乱无章,显得十分诡异。
殿内已密密麻麻聚集了不知多少妖,飒飒风声锐利,无数道妖剑密雨般砸过来,不过瞬间,又停在金蛇身体三丈外,像是钉入看不见的墙,纹丝不动悬浮半空。
季疆轻飘飘跳下蛇背,妖剑便叮叮当当下雨般掉落满地,他笑得更欢:“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就说,环狗好歹是个妖君,怎么不见属下?我听说他手底下有十三个极厉害的大妖,都在这里?”
不知藏匿何处的数十名秋官如鬼影般落在他身周,他手腕一转,一根比身体还高的长钩神兵便悬在掌中。
“十三个厉害的留给我。”季疆好似在分茶点,“其他的你们解决,打快点。”
喧嚣一下乱炸,得令的秋官们不再收敛神力,祥光晃得如同多了十颗太阳,飞溅的妖血在其中划出无数道奇异的线。
肃霜头一回离这么近看战将们打架,只见季疆像是突然化作十来个,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他手里那根长钩般的神兵神出鬼没,时常从意料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全然捉摸不透轨迹。
归柳叫得兴高采烈,斗法声都没他喊得响:“少司寇厉害!哎呀!打得真漂亮!不愧是少司寇!”
季疆得意地朝他笑,归柳叫得更响了,就差没从蛇背上蹦起来。
……也不晓得刚才说季疆诛心的是哪个。
肃霜躲开归柳的手舞足蹈,忽听楼外雷咒惊天动地地炸开,仪光神将急道:“天牢天慧二部不要用雷咒!谁叫你们用雷咒的?!换水咒,牵住他!”
奇怪的是,她手下的战将们似乎并不听她调度,雷咒又炸了许久,紧跟着闪烁而起的却是通红的地火术。
仪光神将声音里多了一丝怒气:“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还想重蹈三百年前的覆辙?!”
那些战将们依旧毫无反应,好似不顾性命,拼尽全力地抵制她一样。
环狗不由哈哈大笑:“还提三百年前?你们神战司倒是和三百年前一样,弱得可笑!可笑啊可笑!可笑我环狗,竟拿你们这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当个正经事!少司寇呢?跑了?哈哈哈哈!他倒是跑得快!”
“少司寇在这里。”
巨大的银龙咆哮着盘旋天顶,龙头上端立着苍青色身影。
他手执漆黑宝剑,利落地划过一道漂亮弧线,霎时间似有墨线在天际勾勒,水墨般的巨大神像若隐若现,渐渐变得眉目清晰而深刻。
神像漆黑的巨掌中同样握着一柄长剑,同样划过一道利落又漂亮的弧线,快得全然来不及躲,重重切断了环狗所有的尾巴。
惊天动地的声浪纷至沓来,六栋遮天蔽地的巨楼震了个粉碎。
狂风似巨浪拍击,肃霜险些被掀翻,急忙攀住蛇鳞,然而金蛇背上除了她都是伤员,池滢惊叫着一路从蛇背滚到蛇头,好在归柳紧紧拽住她,那狐妖却没谁顾得上,直直摔了下去。
正手忙脚乱时,季疆身形一闪,回到了金蛇背上。
他手里的长钩利落地转了个圈,霎时间风平浪静,烟尘坠地,但见环狗的妖府已彻底变了个模样,满地断壁残垣,巨楼不复存在,只留下地面六个漆黑的深洞,那里曾钉着环狗最大的六条尾巴。
一剑斩断六条巨尾,这是何等犀利的神术!归柳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少司寇是打算速战速决?竟然直接上了这招!就是这招!我就是仰慕少司寇这招才放弃神战司来了刑狱司!”
他马上就抛弃季疆,全身心赞美起祝玄。
季疆提醒:“你小声点,仪光神将在那边呢。”
也不知仪光听到没有,她面沉如水,忽地抬手将身后雪白的披风扔出,那披风飞旋间化作一只巨鹰,利爪将惨叫连连的环狗紧紧扣住。
仪光手中长刀如虹,“唰”一声清响,环狗的两条胳膊断了线一般飞出去,他残存的身躯也断了线似的掉落云头,重重砸在废墟间。
“厉害!”季疆赞了一声。
不管仪光这个正神将的职位怎么来的,她的身手确实犀利,不愧年少成名。
奇怪的是环狗,他败得未免太快,前所未有地快,怎样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妖君,竟好似不打算反抗了,瘫坐在地上,周身气势迅速破败下去,瞬间老了数万岁。
他怨毒的目光盯着祝玄,声音沙哑:“少司寇,你与我有过仇怨?”
他自然是要恨祝玄的,一剑斩断最大的六条尾巴,这是毫不留情彻底下死手的打法。
他可是妖君,山神土地见他都要畏缩避让,那些零散的小妖才会惧怕什么天界降罚,环狗却知道,因着两次大劫,天界早已不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界,他不信祝玄下死手是为了维护什么天道,定是有过深仇大恨。
祝玄笑了笑:“妖君逍遥日子过得久了,最简单的道理就忘了。你觉得天界不会拿你如何,因为剿灭你需要花大力气,这是你的偏见,我是不是该回一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有仇?”
不等环狗破口大骂,他又道:“可惜我素日谦虚,不会这般张狂。”
……他说这种话不会心虚吗?肃霜想起他朝自己说“想得不错以后不要再想”时的嘴脸,他明明就是这种疯犬。
祝玄一点也不心虚,转了转手中的漆黑宝剑,竟有点失望:“妖君没后招了?没有杀手锏?那就要随我走一趟,进天牢定罪了。”
秋官们抛出捆妖绳,一道道将环狗捆起,朱砂封印贴了满头满身,他动也不动,只呵呵冷笑:“果然是疯犬,进天牢被你酷刑伺候,比一杀了之更合你的意吧?想不到我环狗被你撕咬至此。”
狐妖再也忍不住,在废墟间奋力挣扎着朝环狗爬来,凄声道:“你们先无缘无故害死我三哥,现在又要折磨我父亲!要么连我也一起杀了!不然我以后一定报此血海深仇!”
环狗长叹一声:“老六不要胡说,和天界作对,你不看看为父的下场?不想想老三的惨死?他们可是神族,就算犯个掉落灾祸神力的小错,那也是他们送给你的因果,接着就好。为父只是担心你们几个,没有为父在,你们怎么过?”
狐妖哽咽道:“父亲,儿一定拼命修行,绝不让您担心。”
环狗温言道:“老六一向顽皮,现在终于知道懂事了,为父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年纪小,修为浅薄……对了,为父给你那些增长妖力的丹丸,你可有按时服用?”
祝玄本欲散开神像,忽然一停,便听那小狐妖哭道:“每三年服用一丸,孩儿从不曾忘……”
一语未了,便见环狗张开嘴,细细一线光疾射而出,钻入狐妖眼中。
他的哭声犹未绝,身体却已似融开的冰雪般散落,一簇簇五颜六色柔若无骨的小手争先恐后地从空荡荡的衣服里钻了出来。
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小手们呼啸而起,散成六道投入地下漆黑深洞里,只见山洪爆发一般,洞内窜出无数只五彩斑斓的柔软小手,似火焰,似水雾,层层叠高,在日光下且摇曳且卷曲。
巨鹰咆哮着扑向环狗,仪光勃然大怒:“你用自己的干儿女来点障火?!你怎能如此丧心病狂!”
妖云重新铺开,击退巨鹰,环狗就地一滚,捆妖绳与朱砂封印碎了个干净。
小手们依附在环狗身上,替他拼凑好残缺的身躯,新生的长尾好像六只彩色手掌,妖异地舞动着。
他厉声大笑:“是你们非将我逼到绝境!想送我进天牢?今天一个都别想走!”
头顶“当”一声巨响,诸神只觉似有沉重的山当头压来,登时纷纷跌落云头——是环狗的群山压顶术!当年他就是仰仗此术,才硬生生灭了神战司两个战部。
季疆神力震荡而起,唤来云雾托举止住金蛇落势,看着那些汹涌的障火,他不由暗暗心惊。
怪不得环狗头上悬了黑线,他这是祸害了多少凡人才得这么大一片障火海?
却说这障火最初的火种乃是上古某位天帝斩断一切情念妄念业障的产物,因找不到法子将其彻底销毁,便一直封存在天宫内,不想后来被心怀叵测的相顾帝君窃取,偷偷在下界利用凡人播撒,借此提升修为。
下界极南之地曾经繁华风流,城池无数,就因为被相顾利用此地凡人种障火之海,如今成了万灵避让的魔地“吞火泽”。
后来相顾为天界所擒,碾碎神魂,神躯至今仍放逐在下界极北之地,障火却成了一大祸患。
障火性质奇诡,分为火种与火海,火种只能以神力或妖力滋养,火海只能用凡人来种,二者缺一不可,火种成型后,只有一个用途:点燃火海。
环狗那些干儿女便是他精心培养的火种。
不管对妖族还是对神族来说,障火都贻害极大,此物可以迅速提升修为,然而最影响心性,神智会慢慢被其吞噬,祝玄当年追杀的那个堕落成魔的凶神,便是借障火修行,最后疯疯癫癫跑去吞火泽,彻底与其中的障火之海融为一体,还害得祝玄也掉进去,不得不花了两百年时间将障火彻底剔除。
眼见那些火四处游曳,有的扑向众神,有的扑向群妖,季疆心惊更甚。
要命了,怎么偏生是障火?
他驱使金蛇闪避那些小手,忽听祝玄的声音被风送来:“交给我,你别靠近。”
他行不行啊?别又要花两百年,季疆正要说话,那边池滢又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
障火不知何时已攀上蛇身,缠住了她的小腿,执着地把她往下拉扯,归柳挥刀连斩,却哪里能斩断,反而被慌乱的池滢拽住袖子,与她一起滚落蛇背。
季疆抛出长钩,瞬间将归柳勾回,却勾不动池滢,她的青翼张开,被障火缠得结结实实,还在奋力朝上扑腾,急叫:“救我!”
哎,真是个麻烦的公主。
季疆纵身一跃揽过池滢,长钩化作金光,瞬间切断密密麻麻的小手,正欲飞回,不想那些障火反应奇快,转头又抱住了他。
眼前突然有无数幻象丛生,障火拉扯的力道极大,像是要把他拽回什么可怕的旧梦,震荡的神力一下涣散开。
季疆心知不好,视线急扫一圈——归柳还在摇摇欲坠,而那眼熟的仙祠侍者已被群山压顶术压得滚到了金蛇尾,正手脚并用往上爬,她袖子上挂了只仙兔。
一无所知的肃霜犹在与头顶山一般的压力相抗。
还好刚才她机智地咬住了一块蛇鳞,不然这会儿已掉进火海了。
“盒盖盖,你咬紧袖子。”她含糊提醒,“别掉下去。”
她听过障火的大名,无论神妖,大多见到了便要远远避开它,因它遇着血肉之躯便会死死纠缠,虽然不晓得对仙丹跟锦盒这种死物起不起作用,但那东西烧身上怎么可能好受?
肃霜奋力往上爬,忽觉袖子一松,一股力道将盒盖拽走了。
她急回头,便见季疆扛着池滢,踏在盒盖背上借力,一把攀住蛇腹鳞片,在他脚下,无辜而茫然的仙兔被障火抱了个结结实实,连挣扎也未来得及,倏地掉进火海。
季疆抬手把池滢扔上蛇背,正要翻身上去,只听头顶风动,胸口被重重踹了一脚,险些又往下摔,他硬生生断了数根指骨,插入蛇腹,这才稳住落势。
眼前有青丝飞扬,他惊愕地对上一双冰冷彻骨的眼。
那双眼瞬间被障火吞没,柔软的小手欢呼而起,将侍者纤细的身体拥抱其中,拽进了火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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