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长安西望:丝绸之路考古纪事》以非虚构文学的方式记叙西北大学王建新教授二十年致力于丝绸之路考古,用探铲在中亚各国发出中国声音,构建中国考古学科的话语体系。王建新教授团队得到习近平总书记的亲切接见。该书为陕西省2023年重大文化精品项目,被陕西省委宣传部列为2024年全省干部20本读本之一。
2017年和2019年,他在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附近的伊塞克镇主持发掘拉哈特古城遗址。跟随老师的脚步,他也一直走在丝绸之路考古的最前沿。陈新儒和陈小军是跟随王建新多年的技师。1984年,西北大学考古专业在发掘扶风案板遗址的时候,陈新儒就开始追随王建新在考古工地上做起了专职技师,从那以后就一直伴随师生们四处奔走,算下来,这位扶风汉子进入这个行当已经快20年了,西北大学考古专业几乎所有重要的发掘现场都有他的身影。陈小军则晚几年进入这个团队,这位河南小伙子是个多面手,既会驾车又会烹饪,干起活来总有一股使不完的劲。
5个人住进了巴里坤县招待所,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这个招待所正在建设新楼,工人们还在索要拖欠的工程款,激动之下,用电焊焊死了王建新他们所住旧楼的大门。王建新他们被封在了楼里,吃饭都成了问题,遑论出野外搞调查。
还好,西北大学考古专业1991级毕业生于建军正好在巴里坤县城东郊外3公里的花园乡做挂职副乡长。他每天从窗户递进来一些馕和西瓜,这样,王建新他们才不至于挨饿。于建军比牙合甫·排都拉晚两级,也在哈密地区文物管理所工作。这个敦厚壮实的小伙子,浓密的卧蚕眉下有一双沉静的眼眸,跟老师王建新一样坚毅和执着。后来,哈密地区文管所升格成文物局,他和师兄牙合甫·排都拉搭班子,牙合甫·排都拉做局长,他做副局长。再后来,于建军调至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成为卓有建树的业务骨干,他主持发掘的新疆吉木乃县通天洞遗址曾入选2017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第3天,王建新他们才得以脱身。也就是在这三天时间里,他们逐渐理清了“敦煌、祁连间”在汉代所指代的地理位置,这得益于他们有充足的时间深入讨论。《史记》所言的“敦煌、祁连间”来自张骞之述,而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时,西汉王朝尚未取得河西走廊,河西四郡也并未设立,河西和西域的地理知识和地理命名对中原而言仍是空白。那么“敦煌”“祁连”从何而来呢?当然来自当地人之口——不要忘记,张骞的身边还有一位随从兼翻译堂邑甘父。“祁连”音自匈奴语“腾格里”,是汉语“天”的意思,所以这个时代的“祁连山”指的应该是天山,而今天的祁连山在《史记》《汉书》中被称为“南山”或者“汉南山”。最先混淆视听的是《后汉书》的作者范晔,他在《后汉书·西羌传》中写道:“湟中月氏胡,其先大月氏之别也,旧在张掖、酒泉地。”这直接将大月氏的故地定位在了“张掖、酒泉”。此后的学者,除了唐代颜师古之外,皆从此说,讹传之下,大月氏游牧于河西走廊竟然成了“定说”。
王建新后来就此问题专门写过一篇学术文章《“敦煌、祁连间”究竟在何处?》,发表在《西域研究》杂志上。他引用大量详尽的史料,考据和钩沉了汉代“祁连”就是今天的天山。
汉代的“祁连”就是现在的天山,那大月氏活动的空间就在现在的甘肃西北部至新疆天山一带。这样,位于东天山巴里坤草原的岳公台遗址,地位就凸显而出了。
调查队开往岳公台遗址,开始了拉网式的详细调查。
天山山脉像一柄宝剑,这柄剑劈开了广袤的荒漠,北边是准噶尔盆地里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南边是塔里木盆地里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剑的锋尖就是东天山,锋尖所向,阿尔泰山闪开身躯向西北—东南方向逶迤,而锋尖所指,直逼甘肃马鬃山。
巴里坤草原就位于宝剑锋尖东天山的北麓。把万里碧空当作画布,用最亮的白色描出雪峰,再用青黑色刷出阴沉而峻峭的山体,然后把厚厚的墨绿色泼在山前的缓坡上,那是一大片茂盛而浓密的草原,充满无限生机的草原。接下来,画上松林吧,画上从山口奔流而出的小河吧,画上山脚下的乱石和石头垒砌的村舍和围墙吧。这就是巴里坤县城西南3公里处的图景,一幅摄人心魄的油画。
这里地处山北迎风坡,降雨丰沛,气候凉爽而湿润,群山半环侍立,呵护着这块南高北低、视野开阔的天作之地。此处西北不远便是银子一般闪亮的巴里坤湖,古称蒲类海;向西经木垒、奇台,便可进入准噶尔盆地;向东穿过伊吾谷地是蒙古大草原;东南与甘肃北部地区连接;向南可穿过多处山口进入哈密盆地。这里扼守欧亚大陆北方大草原东西交通的咽喉,也雄视财富流淌的丝绸之路,地理位置关键而重要。
位于这片草原的岳公台—西黑沟遗址群以西南—东北的走向分布,西达西黑沟,东至县城正南的岳公台山峰,北到兰州湾子村,南至天山北麓峰谷之间,南北宽3公里,东西延续约5公里,面积十余平方公里。早在1983年和1984年,新疆社会科学院文物考古研究所东疆考古队就调查并发掘了兰州湾子石结构建筑遗址和弯沟口内的4座古墓。
调查队每天一大早从巴里坤出发,皮卡车里除了工具还有馕、水壶、西瓜和西红柿——他们的午饭几乎都在工地上解决。酷日下,每个人头戴遮阳帽,脖子上搭一条蘸过水的毛巾,埋头苦干。太阳下山后,才回驻地,这时候从山上冲下来的风已经带有刺入肌肤的寒意,大家得裹紧冲锋衣,加快脚步上车。
(未完待续)
责 编 | 姜 琼
审 核 | 张建全
终 审 | 张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