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正在蓄势待发的贺岁档影片中,有一部偏小众的电影,上周五悄然上映。
或许走进电影院看的人注定不会很多,但是却非常值得一说,因为它有可能打开一个人新的观影世界:
你会惊讶于,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波澜不惊,却无比动人的电影。
它就是日本著名导演是枝裕和的经典作品——《如父如子》。
这部最初上映于2013年的作品,曾获得第66届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这也是是枝裕和继《小偷家族》后,第二部登陆国内院线的电影。
豆瓣8.7的评分,犹如影片的风格,相当克制。
作为日本当代最富个人风格的导演之一,是枝裕和的电影,你要么还不喜欢不起来,要么就会喜欢他的每一部电影。
他总能从日常的细微入手,用最克制、最平静的方式,引爆你的内心深处的情感炸弹。
前一秒还感觉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影片中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一个空镜头,却猛然让你虎躯一震,嚎啕大哭。
这是侯孝贤、小津安二郎、成濑巳喜男等老一辈电影人的看家本领,传承到是枝裕和这一代,则更加现代,更加普世,也更加多变。
血缘与陪伴的思辨
一言以蔽之,《如父如子》是一个关于两个家庭“抱错孩子”的故事。
故事的灵感来自是枝裕和初为人父后,因为工作繁忙无暇陪伴女儿,他开始思考自己“父亲”身份的本质是什么。
是长久的陪伴定义了一个父亲?
还是血缘定义了一个父亲呢?
这个灵感的火花与关于日本20世纪70年代抱错孩子的报告文学碰撞后,形成了本片故事的基本框架。
福山雅治饰演精英中产父亲良多,
对儿子庆多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
故事的开篇,原本在两个迥异家庭轨道上安稳前行的孩子庆多和琉晴,因医院当年那令人咋舌的失误,命运的轨迹被无情扭转。
精英家庭里的父亲良多,仿若现代社会中典型的成功模板,在商业世界的舞台上长袖善舞,他将自己对人生的规划与期望,如同精密仪器的蓝图一般,强加于儿子庆多的成长之路。
于是,庆多在那精致却略显冰冷的家庭环境里,被雕琢成了一个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内敛含蓄仿若小大人的孩子。
他的眼神中总是带着对父母,尤其是对父亲的敬畏与眷恋,即便良多陪伴他的时光如沙漏中的细沙般稀少,他依然努力在父亲设定的框架内,绽放着自己小小的、温暖的光芒。
作为家里顶梁柱的良多因为工作繁忙,
很少有时间陪伴妻子和儿子
而在城市的另一隅,琉晴在平凡质朴得如同田园诗画的家庭中自在成长。
他的父亲雄大,恰似那邻家亲切的大叔,虽然经济并不宽裕,但乐观豁达的笑容仿佛能驱散生活中的一切阴霾,不拘小节的处事风格给予了琉晴一片自由翱翔的天空。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滋养下,琉晴如同茁壮成长的小树苗,性格活泼外向得像一阵欢快的风,敢于冒险的精神在他的血液中奔腾跳跃。
当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两个家庭知晓了这令人心碎的真相后,便被推到了痛苦的抉择悬崖边缘:是遵循血缘的召唤,让孩子回归亲生父母的怀抱,还是顺从多年相伴的亲情羁绊,维持现有的家庭格局?
这一过程中,每一个角色都像是在黑暗的迷宫中迷失方向的行者,内心的痛苦挣扎、自我怀疑如影随形。
庆多面对可能失去养父母的未知命运时,那迷茫与恐惧如同浓重的雾气,弥漫在他那纯真的眼眸之中;
而良多在与琉晴相处的磕磕绊绊里,也开始如从梦中惊醒般反思自己过去的教育方式,是否真的是对儿子成长的最佳引导,对父亲这一角色的认知,在他心中悄然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Like Father, Like Son
这部影片的英文叫“Like Father, Like Son”,直接翻译过来大意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影片中文名《如父如子》的翻译与英语有很好的对应关系。
Like Father, Like Son本身也是一句英文谚语,在西方文化中,这句谚语强调了家庭传承和榜样的力量。
父亲通常被视为儿子成长过程中的重要榜样,儿子会在有意或无意之中模仿父亲的行为、价值观和生活态度。
例如,一个父亲如果是勤劳诚实的人,儿子在这样的家庭氛围熏陶下,也很可能会养成类似的品质。它还涉及到性格特征、职业选择等诸多方面的传承。比如,如果父亲是一位技艺精湛的工匠,儿子可能也会对工匠技艺产生兴趣,并在长大后从事相关职业。
同时,这句谚语也带有一定的因果关系暗示。即父亲的行为和品质会对儿子产生深远的影响,导致儿子在某些方面和父亲很相似。
这种影响可能是积极的,如父亲的勇敢、善良、智慧等品质在儿子身上得到延续;但也可能是消极的,如果父亲有一些不良的习惯或者性格缺陷,儿子也可能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
影片中的良多,以其商业精英的身份与思维模式,对庆多的教育仿若一场精心策划的战役,严谨与高要求是他的作战策略。在这样的“训练”下,庆多逐渐成长为符合父亲期望的模样。
反观琉晴的亲生父亲雄大,他所营造的家庭氛围如同温暖的港湾,他乐观豁达、不拘小节的处事风格如同轻柔的海风,吹拂着琉晴这叶扁舟,使其在成长的海洋里自由驰骋,从而塑造出琉晴活泼外向、敢于冒险的鲜明性格。
然而,当一切调转,父亲不再是亲生父亲,儿子不再是亲生儿子,这种父子之间影响的传承,是依照血缘去延续,还是从陪伴与相处中蕴含着更本真的爱,父子之间又该如何和解,不同的阶层、不同的教育理念又该如何达成某种共识,正是本片要探索的主题。
有一种电影风格叫“是枝裕和”
对于之前没看过是枝裕和电影的朋友,《如父如子》可以看做一个很好的入口。
如果说,大部分影视创作者都是试图在平淡的生活中,剥离最无聊的部分,试图让观众感受不一样的体验,那么是枝裕和就是一头扎进生活的更深处,让你对生活本身这个上帝编剧的故事有更深刻的认识。
他的作品犹如一面镜子,清晰而细腻地映照出生活的本真模样。他不追求波澜壮阔的宏大叙事,而是以细腻入微的笔触,精心描绘生活中那些看似琐碎平凡的点点滴滴,于无声处听惊雷,在平凡之中深刻地揭示人性的幽微与社会现象的复杂。
以《如父如子》为例,他的镜头语言宛如一位冷静而睿智的旁观者,克制而内敛,不刻意渲染紧张刺激的情节冲突,而是将大量的胶片时光慷慨地奉献给了家庭成员之间那些平淡无奇却又饱含深情的日常相处瞬间。
比如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共享晚餐的场景,镜头如同一位温柔的访客,缓缓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轻轻拂过,庆多努力摆弄刀叉时那略显笨拙的小手,母亲温柔夹菜时那饱含爱意的眼神,父亲良多偶尔投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这些极易被忽视的细微之处,在他的镜头下被无限放大,家庭的氛围、人物之间那暗流涌动的情感纠葛,如同被阳光穿透的晨雾,清晰地展现在观众眼前。
观众仿若被施了魔法一般,不知不觉间置身于这个家庭之中,真切地感受到那份温馨的慰藉、尴尬的局促或者矛盾的纠结。
在演员表演的雕琢上,是枝裕和更是展现出了其大师级的把控功力。他仿若一位技艺精湛的指挥家,引导着演员们以一种自然质朴得如同山间清泉流淌的表演风格诠释角色,坚决摒弃了过度夸张与戏剧化的表演套路。
饰演庆多的小演员,那清澈得如同星子闪烁的眼眸中,略带羞涩的光芒恰到好处地诠释出庆多在面对父亲严厉要求时的小心翼翼,以及对家庭深深眷恋的拳拳之心。
而饰演父亲良多的福山雅治,通过一些细微得如同风中蛛丝般的肢体动作,如在沉思时不自觉微微皱起的眉头,面对儿子时那下意识微微挺直的脊背,生动鲜活地塑造出一个在事业与家庭、理想与现实之间苦苦挣扎的中年男性形象,使观众仿佛能透过银幕触摸到他内心的迷茫与坚定。
回顾是枝裕和的创作历程,在《步履不停》里,他同样以家庭聚会为窗口,展现出家庭成员之间复杂而微妙的关系,岁月的沉淀与亲情的纠葛在那缓慢的叙事节奏中缓缓流淌;
《海街日记》则聚焦于姐妹之间的情感羁绊,通过描绘海边小镇的生活日常,让观众感受到家庭温暖与人性的美好;
《比海更深》深入挖掘了人物内心的失落与希望,在平凡生活的琐碎中探寻人生的意义;
《奇迹》又以孩子们的视角,展现了对家庭、对梦想的纯真向往……
是枝裕和另一部代表作《海街日记》
这些作品与《如父如子》相互辉映,共同彰显了是枝裕和对家庭、人性与生活深刻而独到的理解。
是枝裕和在随笔《有如走路的速度》中曾言,他期望以一种不疾不徐的节奏去观察生活、讲述故事,仿若人们漫步于人生旅途,悠然感受周围的风景与气息。
而这个时代,匆匆忙忙的我们,太需要这种不疾不徐的节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