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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归晋知罃》
【先秦】左丘明
晋人归楚公子谷臣与连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罃（yīng）。于是荀首（杜：荀首，知䓨父。林：佐晋中军，故晋人为求其子。）佐中军矣，故楚人许之。
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对曰：“二国治戎，臣不才，不胜其任，以为俘馘（guó）。执事不以衅鼓（杜：以血涂鼓为衅鼓。○胜，音升。俘，芳夫反。馘，古获反。衅，许觐反。），使归即戮，君之惠也。臣实不才，又谁敢怨（言臣实自无才能，以至于此，又敢归怨于谁人？言无所怨也。）？”
王曰：“然则德我乎？”对曰：“二国图其社稷，而求纾（shū）其民（杜：纾，缓也。林：晋、楚图谋其安社稷之事，而求纾缓其民力。○纾，音舒。），各惩（chéng）其忿，以相宥（yòu）也（杜：宥，赦也。○惩，直升反。宥，音又。），两释累（léi）囚，以成其好（杜：累，繋也。○累，力谁反。好，呼报反。下同。）。二国有好，臣不与（yù）及，其谁敢德？（林：言二国本不为己而和，又敢归德于谁人？言亦无所德也。○与，音预。）”
王曰：“子归何以报我？”对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无怨无德，不知所报。”（林：任，当也。言臣不当受怨楚之名，楚君亦不当受德臣之名，既不思报怨，又不思报德。）
王曰：“虽然，必告不谷。”对曰：“以君之灵，累臣得归骨于晋，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林：若晋君戮其不胜任之罪，则此身虽死，而感楚之恩，终不朽腐。）。若从君之惠而免之，以赐君之外臣首（杜：称于异国君曰外臣。）；首其请于寡君，而以戮于宗（林得请而以戮于知氏之宗。），亦死且不朽。若不获命（杜：君不许戮。），而使嗣宗职（杜：嗣其祖宗之位职。），次及于事，而帅偏师以脩封疆（林：以次第而及于晋国之政事，以修治晋国疆塲之事。○疆，居良反。），虽遇执事（杜：遇楚将帅。），其弗敢违（杜：违，辟也。）。其竭力致死，无有二心，以尽臣礼。所以报也！（林：当竭尽忠力，致效死命，以与楚战，不敢有携贰之心，以尽人臣事君之礼，所以报楚之德，不过如此。）王曰：“晋未可与争。”重（zhòng）为之礼而归之。
【注释】
1.归；送还。
公子谷臣：楚庄王的儿子。
连尹襄老：连尹是楚国官名，襄老是楚国的大臣。连尹，楚国主射之官。
连尹，射官，言射相连属也。——孔颖达疏引服虔曰
2.以：用来；求：索取。
3.知罃，字子羽，亦称荀罃，是晋大夫荀息的后裔，晋悼公时中军帅。今唐兴镇营里村人。
4.于是：亦作“于時”。连词。表示承接。在这个时候。
5.佐中军：担任中军副帅。
中军佐，春秋晋国六卿之一，在晋国内阁中位居第二位，仅次于中军将。晋国六卿，指春秋时期晋国的三军将佐。晋文公四年（前633年），晋文公于城濮之战前作三军，每军各设一名将、佐，地位从高到低分别为中军将、中军佐、上军将、上军佐、下军将、下军佐，并按照“长逝次补”原则，轮流执政，称为三军六卿。
6.治戎：治兵，演习军队。这里的意思是交战。
7.馘（guó）：割下敌方战死者的左耳（用来报功）。这里与“俘”连用，指俘虏。
8.执事：对对方的敬称。
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言执事，不敢斥尊（斥尊，意思是谓直呼尊者之名。）。杜预注）——《左传·僖公二十六年》
陛下者，陛阶也……群臣与天子言，不敢指斥天子，故呼在陛下者而告之，因卑达尊之意也。上书亦如之。及群臣庶士相与言殿下、合下、执事之属，皆此类也。——汉·蔡邕·《独断》卷上
仆素谓执事知我，今自审终不能副执事之望。——《明史·徐一夔传》
9.衅鼓：取血涂鼓，意思是处死。
10.即戮（lù）：接受杀戮。
11.德：感恩；感激。
王德狄人，将以其女为后。（荷其恩者谓之为德。孔颖达疏）——《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赵孝成王德公子之矫夺晋鄙兵而存赵，乃与平原君计，以五城封公子。——《史记·魏公子列传》
然轻财好施，凡所周赡，毫厘必钧。讷于言语，而襟怀信实。临川人皆德之。——《陈书·周迪传》
丝音之最易学者，莫过于提琴，事半功倍，悦耳娱神，吾不能不德创始之人。——清·李渔·《闲情偶寄·声容·丝竹》
12.纾（shū）：宽缓；使宽缓
13.惩（chéng）：克制；制止。忿：怨恨。
民之讹言，宁莫之惩。（惩，止也。——毛传）——《诗·小雅·沔水》
惩违改忿兮，抑心而自强。（惩，止也；违，恨也。言止其恨，改其忿，抑其心，而自强勉也。——王念孙《读书杂志·史记五》）——《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惩忿窒欲：惩：惩戒，制止；窒：堵塞。克制愤怒情绪，抑止非分的欲望。
《象》曰：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易经·损》
绌去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而从事于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事。——宋·朱熹·《寄陈同甫书·四》
如今听在下说一文钱小小的故事，列位看官们各宜警醒，惩忿窒欲，且休望超凡入道，也是保身保家的正理。——明·冯梦龙·《醒世恒言·一文钱小隙造奇冤》
净明教中所谓真人者，非谓吐纳按摩休粮辟谷而成真也，只是惩忿窒欲，改过迁善，明理复性，配天地为三极，无愧人道，谓之真人。——卿希泰·《中国道教》
14.宥（yòu）；宽恕，原谅。
流宥五刑。（宥，宽也。以流放之法宽五刑。孔 传）——《书·舜典》
二国图其社稷，而求纾其民，各惩其忿，以相宥也，两释累囚，以成其好。（宥，赦也。杜预 注）——《左传·成公三年》
刑故无小，宥过无大。——汉·王充·《论衡·答佞》
〔钱塘君〕然后回告兄曰：“向者辰发灵虚，已至泾阳，午战于彼，未还于此。中间驰至九天，以告上帝。帝知其冤，而宥其失，前所谴责，因而获免。”——唐·李朝威·《柳毅传》
15.累（léi）囚：被拘囚的人。
两释累囚，以成其好。——《左传·成公三年》
又山东淫雨，江淮大水，恐有冤狱枉系，宜省录累囚，庶几或当天意。——《新唐书·虞世南传》
雷鼓千通破大幽，天开狱钥纵累囚。——宋·司马光·《庆历七年祀南郊礼毕贺赦》诗
累（léi）：拘禁；囚系。
使其众男女别而累（累，自囚系以待命。杜预注），以待于朝。——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16.有：通“友”。亲爱；相亲。
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有之，谓亲之也。古者谓相亲曰“有”。王引之《经义述闻·尚书下》引 王念孙 曰）——《书·秦誓》
不应不动，则上下无以相有也。（有，谓亲爱也。 梁启雄 释引 杨树达 曰）——《荀子·正论》
17.与（yù）：参与；及：赶上；与及：等于说发生关系。
18.不知所报：不知道报答什么。
19.不谷：犹孤、寡。古代王侯自称的谦辞。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称，一本作“谓”。谷，一本作“毂”。）。——《老子》
齐侯曰：“岂不谷是为？先君之好是继。与不谷同好，如何？”——《左传·僖公四年》
不谷国虽小，已悉发之矣！——《史记·韩世家》
庄王曰：“善，不谷知诎。”——汉·刘向·《说苑·正谏》
20.累臣：古代被拘系于异国的臣子对所在国国君自称。亦泛指被拘系之臣。
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累臣衅鼓，使归就戮于秦，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白发累臣几人在，就中愁杀庾兰成。——金·元好问·《雪香亭杂咏》之十五
累臣罪案，其实不曾讯明，其实无证据也。——明·刘若愚·《酌中志·累臣自叙略节》
论诗消遣累臣寂，降气周旋狱吏尊。——清·赵翼·《赠李莪洲孝廉》
19.外臣：外邦之臣。臣子对别国君主称呼本国的臣。
20.其：将；请：请求。宗：宗庙。
21.不获命：没有获得国君允许杀戮的命令，即晋君不准我父亲这样做。
22.嗣：继承；宗职：祖宗世袭的职位。
23.帅：通“率”。偏师：副帅、副将所属的军队，这里是客气话。脩：治理；封疆：疆界。脩封疆：指保卫边疆。
24.竭：尽；致死：献出生命。
【译文】
【作者简介】
左丘明，鲁国都君庄（今肥城市石横镇衡鱼村）人，生卒年不祥。一说姓左丘，名明，一说姓左，名丘明。春秋末期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散文家、军事家，儒学奠基人之一，被孔子称为“君子”，被后人尊称为“文宗史圣”和“经臣史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