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玲律师：检察官助理、律师助理和法官助理，庭审时谁能说话？

刑事案件关乎一个人人的生命、自由和尊严。刑事法庭，程序最严谨，不能有一丝马虎。在刑事法庭上，常常出现检察官助理、法官助理、律师助理，他们分属不同团队，为实现个案的公平正义默默奉献着自己。

有个问题：这些助理们，谁能在法庭上说话？

最新规定：经检察长批准，

检察官助理能在法庭发言‍‍‍

2024年7月4日最高人民检察院下发《关于人民检察院全面准确落实司法责任制的若干意见》，规定：“助理可以协助检察官出席法庭，经检察长批准，高阶段的检察官助理可以在检察官就主要事实和法律问题发言后，辅助进行举证质证、补充发表出庭意见、参与法庭辩论”。

据此，检察官助理能在法庭上说话了。

然而，法律没有开这个口子。法律、司法解释一直禁止检察官助理在法庭上越俎代庖——代行检察官职责。盘点如下：‍‍‍‍‍‍‍‍‍‍

《检察官法》第68条规定：“人民检察院的检察官助理在检察官指导下负责审查案件材料、草拟法律文书等检察辅助事务。人民检察院应当加强检察官助理队伍建设，为检察官遴选储备人才。”

《人民检察院组织法》第43规定：“人民检察院的检察官助理在检察官指导下负责审查案件材料、草拟法律文书等检察辅助事务。符合检察官任职条件的检察官助理，经遴选后可以按照检察官任免程序任命为检察官。”

这两部法律规定了检察官助理这个法律角色，以及规定该法律角色的定位、性质、作用，概括讲，检察官助理就是帮助检察官做一些案头文书之类的辅助事务。

那么，检察官助理能担任公诉人吗？能干公诉人的出庭支持公诉的活吗？

追根溯源，探究依据。

最高检的2019年12月2日通过的《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下文简称《刑诉规则》）第390规定：“提起公诉的案件，人民检察院应当派员以国家公诉人的身份出席第一审法庭，支持公诉。公诉人应当由检察官担任。检察官助理可以协助检察官出庭。根据需要可以配备书记员担任记录。”

这个司法解释很明确：公诉人应当只能由检察官担任，检察官助理不能担任公诉人。

刑事诉讼法有规定，法庭上审判长宣读回避人员名单中，只有公诉人的姓名，而不包括检察官助理。最高院《刑诉法解释》第238条回避名单中增加了法官助理，却依旧没有检察官助理。回避制度是为了确保司法公正，同时也表明被回避人员肩负的法律责任。从这个角度看，检察官助理与公诉人身份、权力、职责大不同，检察官助理无需回避，法律根本不考虑检察官助理的回避问题。

法庭给检察官助理安排了席位，其可以坐在公诉人旁边。依据是《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但是，在最高院《刑诉法解释》中只有律师助理和法官助理，没有提及检察官助理。

那么，检察官助理能帮着公诉人分担公诉工作吗？‍‍‍‍‍

不可以。

《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在第11章“出席法庭”67个条文。对检察院派员出席第一审法庭，详细规定了公诉人的庭前准备、公诉人参加庭前会议、公诉人在法庭上宣读起诉书、讯问被告人、询问证人，被害人，鉴定人、出示证据、对辩护意见答辩、阐述公诉意见等等。这些条文均针对公诉人，而不是检察官助理。对出席第二审法庭，同样赋予出庭检察官的诸多任务，而不包括检察官助理。

据此，在法庭上宣读起诉书、讯问、询问、示证、质证、发表公诉意见等行使公诉权、履行公诉职责的，只能由检察官完成，而非检察官助理。当然，责任与权力相对应，承担责任的也只能是检察官，而不是检察官助理。

2024年7月4日最高人民检察院下发的《关于人民检察院全面准确落实司法责任制的若干意见》，开了一个口子，允许检察官助理在法庭发言。这无疑与《检察官法》《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相悖。高阶段的检察官助理也是检察官助理，经过检察长批准，其仍然是检察官助理，仍然不是检察官，依法仍然不能担任公诉人，自然就不能干公诉人的活——不能发表公诉意见，不能询问、询问，不能进行辩论，不能在法庭上说话。

法律规定与检察长批准，二者冲突了。

是法律说了算，还是检察长说了算？？？

律师助理，

不被允许庭审发言

如果检察官助理在法庭上能发言，那么，根据平等武装原则，以及控辩平等对抗原则，应当允许律师助理在法庭上发言。当然，为了慎重起见，咱全国律协还可以增加一条限制条件：“经律所主任批准，年龄大、有丰富经验的律师助理可以在法庭上协助辩护律师发问、质证、发表辩护意见。”

律师助理，这个词常被进行字面解读，很多人把“律师助理”理解成“律师的助理”，只要给律师做助手就是“律师助理”，甚至还包括律师聘用的非法律专业的专职司机。这种理解有误。

《律师法》中没有规定“律师助理”，但是，2015年9月16日“两高三部”发布的《关于依法保障律师执业权利的规定》对“律师助理”给出了定义：“律师助理，是指辩护、代理律师所在律师事务所的其他律师和申请律师执业实习人员。”

自此，律师助理成了法律名词，并且有资格要求。律师助理只能由持“红本”的律师或持“蓝本”的实习律师来担任，而且必须与律师同属同一家律所。

    【律师助理能不能出庭？】

律师助理能不能出席刑事法庭呢？出庭坐在哪里？

“两高三部”《关于依法保障律师执业权利的规定》（下文简称《规定》）第25条规定：“律师可以根据需要，向人民法院申请带律师助理参加庭审。律师助理参加庭审仅能从事相关辅助工作，不得发表辩护、代理意见。”

最高人民法院2021年1月26日公布的《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解释》（下文简称《刑诉法解释》）对《规定》做了进一步完善和细化，《刑诉法解释》第68条规定：“律师担任辩护人，诉讼代理人，经人民法院准许可以带一名助理参加庭审。律师助理参加庭审的，可以从事辅助工作，但不得发表辩护、代理意见。”

既然律师助理经法院许可参加庭审、从事辅助工作。那么，律师助理的座位自然应当安排在辩护人或代理人席位上，坐在律师旁边才能提供辅助工作。

【律师助理能不能在法庭上讲话？】

《刑诉法解释》不允许律师助理“发表辩护、代理意见”，这个“发表辩护、代理意见”是仅限于法庭辩论阶段，还是适用整个庭审？换言之，律师助理能不能发问，能不能质证，能不能宣读证据？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刑诉法解释>理解与适用》对此做了解读：“本条规定的‘发表辩护、代理意见’是概称，包括申请回避、举证、质证、辩论以及发表辩护、代理意见等诉讼行为，这些行为都应当由辩护人，诉讼代理人完成，不能交由律师助理代为实施。”

这个解读也有一定道理。

在法庭上，辩护律师发问、质证、法庭辩论是法庭辩护的三大板块。发问、质证、法庭辩论依次递进，辩护律师逐渐实现辩护目标。法庭辩论中辩护律师发表辩护意见，实乃总结陈词，对辩护意见的归纳和总结。

发问、质证以及举证，是辩护基础。律师进行的发问、质证和举证，都包含着个人观点和意见。“律师一张口（发问），行家就知道有没有”， 辩护律师亮相法庭、展示风采是从发问开始。常常是一个律师抛出几个问题，有经验的人立刻就能捕捉到其辩护思路。质证，则是律师直接挑战和质疑对方证据，明确表明观点。质证意见也是辩护意见的一部分。

有的案件，辩护律师需要举证，举证既包括宣读证据，也包括证明事项。那么，宣读证据是全文宣读还是节选部分？节选哪一部分？宣读数份证据如何排列顺序？……举证工作也包含着律师的个人意见成分，也属于辩护意见范畴。

所以，辩护律师在法庭进行发问、举证、质证、辩论等诸项工作，都包含意见成分，都应由辩护律师亲自完成，而不能由助理代劳。律师助理在法庭上从事的辅助工作，只能限于记录、播放PPT，展示物证等等，而不能表达意见，即不能发言。再说，委托人花钱请律师，人家也要求律师本人亲力亲为，而不是律师助理代劳。

法官助理，

默默工作，静静无言

法官助理，在《法官法》《人民法院组织法》中都有规定。

最高院《刑诉法解释》有七处提到法官助理：法庭宣布的诉讼人员名单中有法官助理，对法官助理可以申请回避，法官助理应当在评议笔录签名，在裁判文书上署名。

法官助理，在法律上分量很重。‍‍‍

不过，最高院《刑诉法解释》没有具体规定法官助理在庭审中的任务和职责。法庭上没有法官助理席位，法官助理都是在默默奉献。现实司法的庭审中，法官助理一般不出现在法庭，偶尔有法官助理坐在旁听席上旁听，也有法官助理坐在书记员旁边。

出现在法庭上的法官助理，从来不说话，也不必说话。也许法官缄默的品质，就是这样慢慢养成的。

回到本文提出的问题，经过梳理法律可知，检察官助理并非刑事诉讼法规定的适格主体，不能承担检察官的责任和义务。

2024年7月4日最高人民检察院下发《关于人民检察院全面准确落实司法责任制的若干意见》，有条件地允许检察官助理在法庭发言，这将改变刑事法庭的生态。

未来的常见场景可能是：出庭公诉人（入额检察官）带着一帮子检察官助理（因为没有人数限制）出席法庭，张助理宣读起诉书，王助理讯问被告人，李助理举证示证，赵助理质证，孙助理宣读公诉意见，唐助理辩论……‍‍‍

那，这位入额检察官担当的公诉人在法庭干什么？

他可以负责签到、签名嘛。

法庭的原有生态被打破了。

秩序需要重构。

基于平等武装原则，出庭的律师助理不应有人数限制，应允许发言。法官助理也可以开创性地改革，应允许发言，协助审判人员组织庭审。

检察机关扔下的这个石子，真是激起了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