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州城区东去十余公里,有一小镇,叫厚坝镇。渝东北多山,处处绵延起伏、峰峦叠嶂;开州亦是如此,素有“六山三丘一分坝”的说法,平坝显得十分金贵。这厚坝镇,便是一块金贵得要让人捧在手心疼着、放在心口爱着的平坝地方。她像一名温柔的女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安稳地躺在四周的山峦中间,北风吹不着,冬雪打不着,只管美丽着属于自己的春夏秋冬,在岁月的轮换交替里永驻青春,只盼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然则,这只是梦想而已。在并不久远的晚清时期,内忧外患不断,社会动荡不安,盗贼四起,成群结队扰民,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繁华富庶的厚坝,成了棒老二(云贵川地区土话,即杀人放火的强盗、土匪)肆虐的地方。人们为了躲避棒老二,便纷纷退到后山上结寨自保。他们以家族、村为单位,在险要山头修筑坚固的山寨。其中,地势较高的瓜梁山上修建的山寨规模最大,藏身的百姓最多。古语云“宁做太平狗,莫做乱世人”,这个山寨最初取名为太平寨,寓意太平盛世、国泰民安。一名老人摇摇头,说:“当今实属乱世,离太平盛世差了一点,还是取名大平吧。”老人知书识礼、德高望重,在村里威信极高,自是一锤定音;瓜梁山上便有了一座大平寨。
大平寨的外围,是一圈用巨石垒成的寨墙,宽一丈有余,高约三丈。寨墙上有两尺高的垛口,设有瞭望孔和射击孔。寨内修建了几十座石屋,并开辟了30多亩土地,供人们耕耘,栽种稻谷、玉米、红薯等农作物。寨内还有水池、仓库、牲口圈等生活设施。大平寨三面临崖,易守难攻,再加上人们配备的几十支枪支,使得寻常棒老二不敢轻易入侵,从而保了几十年平安。大平寨俨然成了庇护周边老百姓的世外桃源。
桃花源,永远只是文人们笔下的乌托邦;百姓口中真正意义上的太平盛世,还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的事情了。在新政权的严厉打击下,棒老二逐渐销声匿迹。及至后来,就连“棒老二”这个词语,也慢慢退出了人们的记忆;年轻的娃儿,几乎不晓得这个词语的含义,和词语背后那些血迹斑斑的真实往事。人们离开大平寨,回到位于平坝的家园继续生活,将家园收拾得井井有条,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顺理成章地,大平寨改名为太平寨。太平寨所在村,也改名为太平村,直至变成今天的青坪村。
由于很长时间人迹罕至,昔日热闹非凡的太平寨,变得多少有些冷清、寂寥;野草开始沿着城墙、石屋、仓库恣意生长,像是有意将那段不忍回首的历史遮掩起来。当然,人们并不会真的忘掉大平寨。前几年,一名叫田波的年轻人,在太平寨投资兴建了一个旅游景点。远远看去,挺立于山之巅、云之端的太平寨,在瓜梁山的环抱之下,犹如一轮弯月,田波便将这个旅游景点取名为“月亮湾”。上世纪初,有一部叫《月亮湾的笑声》的喜剧电影深受广大观众喜爱,风靡大江南北。厚坝镇月亮湾游人如织,欢声笑语不断,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初夏时节,我随开州区作家协会的作家们一起来到月亮湾,实地感受月亮湾的诗情画意,近距离触摸太平寨的前世今生。英国前首相丘吉尔说说过:“你能看到多远的过去,就能看到多远的未来。”我对历史总是充满浓烈的兴趣。每到一地,都习惯于去走一走老街、看一看古桥,在苔藓和锈斑之间,去感受先人生活的痕迹,去想象那一张张曾经鲜活过的脸庞和一段段爱恨情仇的往事。漫步在月亮湾后山的树林里,手指划过那截存留的寨墙,脑海里浮现出百年前百姓站在寨墙上,挥舞着枪支和标枪抵抗棒老二的场景。两块建于光绪二年的石碑,记载了修建山寨的经过。中国百姓有着极为强烈的乡土情结,不到万不得已有谁愿意背井离乡呢?他们放弃平坝的家园,来到山上开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正可见棒老二的作恶多端,以及安居乐业的不易。
离开后山树林,我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思绪飞回现实生活。站在平台俯瞰下去,眼前是厚坝镇的全景风光。人们常说“三峡田园唯此间,水韵厚坝赛江南”,“水韵厚坝”四个字不胫而走。一条河流从镇的中间迤逦而过,慷慨地滋润着两岸的村庄、农田。去年,厚坝引入寿光蔬菜,修建了几十个蔬菜大棚。洁白的蔬菜大棚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像极了围棋盘上那些白色的棋子。更远处,一座凤凰梁大桥横跨在澎溪河之上,将开州城区与厚坝镇紧紧联系在一起。不久前,厚坝百姓念兹在兹的凤凰梁大桥通车了。我想,假以时日,这座大桥一定会给厚坝百姓带来更多发展的机遇。届时,我定当回来月亮湾,见一见老朋友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