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摩藩：为啥不听幕府谆谆教导，偏要请洋人当教师爷？| 循迹晓讲

责编：马戏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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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国足在世界杯预选赛上又一次输给了日本，输球没什么，但0:7的比分着实非常刺眼。这也是中日两国几十年职业足球发展的一个缩影，日本国家队能够击败德国西班牙这样的世界级强队，并且一众球员在欧洲五大联赛是绝对主力，而中国足球则是从体育频道变成了法制频道。都是学先进国家的经验，怎么差的那么多？这一如当年明治维新和洋务运动的差距。

◇ 图为相关新闻截图

学过中学历史的同学都知道，在19世纪后期，中日两国几乎同时在搞变法图强，大清花大力气搞了洋务运动，隔壁日本的明治维新也搞的风生水起，在明治维新之前，日本看上去是跟当时的大清一样腐朽落后毫无希望的东方古国，宛如活化石的存在，在西方的坚船利炮面前不堪一击，而经历了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在短短几十年内脱胎换骨，变成东亚强国，而当时大清几乎同时的洋务运动，结果却一言难尽。

◇ 图为浮世绘上展现的明治时期的日本学校

往常进行这样的比较时，大家往往盯着事件本身去看，而忽略了前置条件，换句话讲，我们以为日本和大清在19世纪之前是一样的，但其实内部有很本质的不同，别的不说，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前幕府名义上虽然统管全国，但是各地的大名有不少的自主权，这其中来自九州地区的萨摩藩是绝对值得大书特书的，幕府几百年闭关锁国，但萨摩藩却一直保留着对西方和世界链接的通道，这也让日本上下不至于完全对外隔绝。等到后来明治维新真的开始之时，萨摩藩也在其中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可以说没有在幕府时期独立自主的萨摩藩，明治维新就不可能成功，那这其中有哪些故事呢？今天就来聊聊这个话题。

◇ 图为晚年时期的德川家康画像

萨摩藩的历史要从公元17世纪讲起，当时德川家康击败丰臣家之后统一日本，并对天下诸侯按照关系亲疏远近进行分封，跟德川家沾亲带故的就被分封到江户附近，跟德川家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在关原之战前就投靠德川家的，这也算是有大功，就给分封到远一些的地方，最惨的就是跟德川家没一点关系，而且在关原之战前也没帮助他们的，那就有多远给封多远，在历史典籍中被称为“外样大名”。

◇ 图为岛津义弘（1535年8月21日—1619年8月30日），日本战国时代九州萨摩大名

萨摩藩就是这最后一类，被封在这里的岛津家前家主岛津义弘一直跟德川家康做对，而他手上强大的兵力也让德川家康非常忌惮，所以德川家康封岛津义弘的儿子岛津恒久在非常偏远穷困的九州地区，这也就是萨摩藩的来历了。天下安定之后，德川幕府颁布了海禁政策，禁止海外贸易，但给靠近朝鲜的对马藩和靠近琉球的萨摩藩开了个口子，允许对外贸易，虽然贸易量有严格限制，这也算给了穷乡僻壤的萨摩藩一条活路。

◇ 图为大河剧《笃姬》中萨摩藩的家老透露自己走私的情节

◇ 图为萨摩和长洲二藩的地理位置

◇ 图为武力征服琉球的岛津军

只不过对于萨摩藩来说，幕府所允许的那点贸易量远远不够，既然合法合规的贸易填不饱肚子，那么萨摩藩就只好搞走私贸易了，而走私的对象就是琉球甚至大清国。对于前者，早在岛津义弘还活着的时候，萨摩藩就出兵渡海征服了琉球，而对于后者，虽然明清政府都在海禁，但海岸线如此漫长，想完全把贸易禁止是不可能的。

特别讽刺的一点在于，日本的幕府和中国的大清朝廷都在搞海禁，而海禁越厉害，走私的利润就越丰厚。对于幕府来说，萨摩地处偏远，根本不可能一年365天，天天盯着他们，所以明知道萨摩藩在走私，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萨摩藩听命于幕府不造反就行。

就这样，幕府和萨摩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十八世纪中期，幕府名义上控制日本，而萨摩藩在偏远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但这样的平衡终究被打破了，1753年，德川幕府对萨摩藩发出了“天下普请”，也就是征调大名负责领地之外的工程，而且工程费要自理，靠这个考验大名的忠诚度，并趁机削弱大名实力。萨摩藩这样的外样大名自然逃不脱幕府的普请，这一次，幕府要他们负责治理本州岛浓尾平原上的木曾三川分流工程。

一开始萨摩藩内部就有人主张不要接受天下普请，索性跟幕府撕破脸，因为自己虽然靠走私贸易攒下了自己的一点小金库，但也经不住浩大水利工程的无底洞折腾。

◇ 图为位于木曾三川的治水神社（东乡平八郎题写）

◇ 图为工程竣工后岛津家老平田靱負自杀

最终萨摩藩考虑到自己实力不足以跟幕府抗衡，忍痛选择顺从幕府，其结果就是水利工程节节攀升的造价彻底把萨摩藩拖垮了，当时萨摩藩为了节省开支，都不敢多雇佣民夫，只能动员藩内武士尽可能去上工，而幕府严苛的要求让这些武士也不堪重负，工程最终完工之后，萨摩藩武士五十人为抗议幕府而自杀，三十三人病累而死。

整个工程萨摩藩花费四十多万两白银，相当于萨摩藩四年财政收入。萨摩藩给幕府干活落得个这么悲惨的下场，从此之后整个藩里再也没有幕府的同情者了，这次历史上被称为“宝历治水”的事件，也标志着萨摩藩和幕府的彻底决裂。

◇ 图为岛津重豪（1745年11月29日－1833年3月6日）岛津氏第25代当主、江户时代萨摩藩第八代藩主。

宝历治水让萨摩藩举步维艰，此后的藩主和家老们进行了一系列改革，比如建立砂糖专卖制度聚敛财富，而对后世影响最大的则是带着包容的态度接纳西方的事物。第八代藩主岛津重豪设立各种学问研究机构，比如医学馆，研究天文的明时馆，等等等等，而在其中所研讨的学问，则是被称为“兰学”西洋学问。

兰学的历史咱们之前讲过（详见：兰学：为啥日本人在“开眼看世界”上遥遥领先？| 循迹晓讲），萨摩藩在九州，毗邻允许西洋人上岸的长崎，所以岛津重豪是亲眼见识过兰学，也明白兰学真的比日本国内的一切学问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岛津重豪自己非常热衷于兰学，甚至精通荷兰语，当时有人管他叫“兰癖大名”，在他的治下，萨摩藩的兰学蒸蒸日上，相关著作不断涌现，比如医学草药研究的《质问本草》，农学研究的《成形图说》，等等等等。

◇ 图为四贤侯之一的岛津齐彬

到他孙子岛津齐彬担任藩主之时，兰学已经在萨摩藩蔚然成风。此时大清国鸦片战争败于英国的消息传来，全日本的有识之士大受震撼，他们想尽办法打听西洋各国的消息，魏源的《海国图志》一时在日本洛阳纸贵，而萨摩藩的藩主岛津齐彬也是积极应对可能的西方影响，他在萨摩藩积极引进西方工业技术，殖产兴业，很快就在萨摩藩建立了日本历史上第一个近代工厂群落，其工业门类涉及造船，冶金，军工等等，后世将其称为“集成馆事业”。

◇ 图为岛津齐彬开办的基础集成馆旧址

与此同时，任何跟西洋有关系的事物和人，岛津齐彬都会予以特别关照和保护，比如之前咱们讲过的约翰万次郎（详见：约翰万次郎：一个日本“带路党”的奇幻漂流 | 循迹晓讲），虽说出身渔民，但人家毕竟去到美国而且还如饥似渴吸收美国文化，后来他真的返回日本之后，要是严格执行幕府的锁国令，这万次郎就够死八百回了，但岛津齐彬给了他庇护，让他在萨摩安心教授英语，这万次郎后来也参与了日本最早的蒸汽船设计建造。

当然，除了像万次郎这种真正到过西方的，那些没到过西方，但思想足够开化的武士们也能得到重视，比如后来在明治维新中大放异彩的大久保利通，西乡隆盛等等等等。很多年后，回望历史的日本人感慨岛津齐彬的功绩，将其称为“幕末四贤侯”之首。

◇ 图为岛津齐彬提拔起来的西乡隆盛

此后不久发生了黑船来航事件，日本被无可避免地裹挟到世界大势当中。在这样的大变革时代，萨摩藩的态度却非常值得玩味，当时萨摩藩不少头面人物坚持主张攘夷，跟外国断绝一切往来，这看似是开倒车，但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在。萨摩历史上能够积累起一点财富，还不都是靠着走私吗？而这样的走私难道不就是幕府锁国令的副产物吗？如果幕府顺应世界潮流结束锁国，这不等于断了萨摩财路么？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萨摩藩在这个时候高举攘夷大旗，其实也还是为了自己利益的一盘大棋罢了。

◇ 图为萨英战争

此时的萨摩藩很有精神，毕竟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西洋学问，跟西方国家过过招也没问题吧，1863年萨英战争的爆发，很大程度上也正是这种心态的后果，当然这次战争萨摩藩被英国海军打得满地找牙，很快认清现实，西方，尤其是英国的强大超乎想象，而幕府如果坚持锁国，那就是大家一起玩儿完，所以萨摩藩调整策略，联合长州藩等一起推翻幕府，促成明治维新。而在此之后明治政府废藩置县，萨摩末代藩主岛津忠义被封为公爵，这萨摩藩也就走进了历史。

◇ 图为日本影视剧和插画中萨摩藩建立的新式军队

单单就促成明治维新本身而言，萨摩藩在其中居功至伟，也正因为萨摩藩长期保持和西方世界的沟通交流，所以近代日本军政界萨摩藩出身人士甚多，甚至日本海军基本就是萨摩藩说了算，就是这个原因。

◇ 图为《不同时期内明治政府副职以上高级官吏类别占比图》图表和数据来源：[日]秦郁彦：《日本官僚制研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年版

而如果把目光放的长一点看日本的开眼看世界，可以说萨摩藩就更重要了，如果不是萨摩藩一直跟幕府不对付且保留着接纳西方的窗口，日本19世纪面对西方的表现也未必会比大清更好。所以说这日本跟大清面对西方之所以是两种表现，归根到底很大程度上还是制度的差别，日本的制度更接近于封建制，像萨摩藩这样的大名有高度的自主权，如此才能给日本保留一点希望。

反观大清天下一统，把皇权专制做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却也是万马齐喑究可哀，后来面对西方，从督抚到太后皇帝，表现如此拙劣，也是不令人意外的了。